20
早上天黑沒亮,上早課的鐘聲就在後院裏響起。
睡在房間裏的小人抱着被子打了一個滾,閉着眼睛聽着外界的鐘聲,将手裏拽着的被子往下壓了壓,絲毫沒有起床的打算。
嘻嘻索索的腳步聲,不時從他房門外經過,那是挂單的和尚們集體去大雄寶殿上早課的匆忙身影。
躺着的人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在心底從一默默數到一百後,聽着最後一道腳步聲從房間門口消失,被子下面的身軀縮成一團,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一個回籠覺睡的太陽高高挂在窗口上,陳炜一睜開眼睛就被太陽照的眼花,用手擋着窗外的太陽迷迷瞪瞪的翻身下地,穿上鞋子站在銅鏡面前的人。
俯身望着銅鏡裏光頭的自己,啧了一聲,随即用打濕的毛巾将腦袋擦了擦。
做完這一切推開門出去的人,只見三名挂單和尚拿着掃把正從前殿的方向一路掃了過來,将地上的楓葉全掃的集中了起來。
梳洗後出門的人,打着哈欠從他們身邊經過,抓住一片從空中掉下來的楓葉,含糊問道:“怎麽要把葉子掃起來?是廚房又沒柴火了嗎?”
“是住持吩咐的,他說一會會有貴客上門,讓我們将這一路上所有的落葉全部清掃幹淨。”
覺堂放下掃把,合掌跟小師兄解釋起來。
“貴客?”
陳炜轉了轉黑眸,想不出他們金山寺會有什麽貴客,需要他師傅這麽隆重的歡迎。
順着小路進了長老院的人,很快找到了正在試穿衣服的法明長老。
陳炜站在門口,瞧見大門開着,裏頭還有好幾個人。
覺明雙手捧着紅色的袈裟,是第一個瞧見他的,剛看到人就沖着他招手;“玄奘你過來,今日你跟着師傅一起去接客。”
“接誰?佛主嗎?”陳炜踏進大殿,瞅着他師傅身上的紅色袈裟,伸手拽了拽這嶄新的衣料,滿臉的不可思議:“紅色耶,師傅你今天是準備進宮見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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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見再重要的貴客,法明長老也最多只穿到紫色袈裟。
今日師傅不但穿了紅色,陳炜翻了一下覺醒師兄手裏捧着的那些還沒來得及穿上身的,“一,二,三,四,九,下九品大衣?”
陳炜數着那九條有長有短的衣服,更加訝異。
要知道平日他們僧人所穿的都是三衣,三衣是指衣物穿着必須繞身三匝,根據平日的天氣而定,私下随意穿着。
五衣就像是工作服,在廟裏工作的和尚們,出入行走做事,每一個人都是身穿五衣壞色。
七衣以上就是只有佛會,講經傳法辯論佛法時,才會穿着。
再往上的九衣,那只有面見重要之人才會穿着。
“小師弟別的記不住,這個倒是記得很清楚。”
覺明笑呵呵的贊揚着人,手裏動作卻未停,站在法明長老身前将袈裟從左肩穿過釘鈎鈕,系牢袈裟,覺醒送上如意衣環,将衣服固定住,還不忘跟陳炜解釋。
“今天江州知府陳大人帶着夫人上山禮佛,所以師傅才會特地穿成這樣。”
“這位陳知府來江州八年,從來沒進過任何的寺廟,江州城內的焦山寺每年都邀請他參加法會,次次都被拒絕,現在他突然說要來我們金山寺,因此師傅才會特地準備。”
倆師兄你一句我一句,就為陳炜解釋清楚了今天要做的事情。
兩人說完,看到站在原地的小師弟臉色瞬間雪白,一雙黑眸襯着那張白燦燦的臉,分外吓人。
“師弟怎麽了?是被吓到了嗎?”
覺明連忙蹲下身子,将發呆的人抱起送到一旁的軟墊上放下,又拿來桌子上溫熱的茶水給他:“喝點水,先緩緩,那只是一個知府,跟我們廟裏沒有恩怨也沒關聯,師弟要是害怕的話就不去見他,我帶你下山去玩耍好不好。”
陳炜捧着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進了肚子,坐在軟墊上的人緩緩搖頭;“我不下山,今天除了陳大人還有他的夫人,也一起來是嗎?”
“嗯,就他們兩個人,只待兩個時辰就走。”
覺明還有些不放心他,用手背碰了碰他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燒。
陳炜抱着茶杯,滿腦子都在想着一會怎麽見那位夫人。
剛才倆位師兄跟他解釋時,他突然想起了被遺忘了很久的唐僧身世。
小時候看動畫片,大家都是從齊天大聖出生出世上天到被壓在五指山下,等着唐僧去收徒弟,取經路上也都是忙着看大聖每天抓妖怪,還有唐僧總是被抓走看起。
在各大動畫片裏,唐僧的身世總是被人忽視。
陳炜想到對方的身世,突然有些失落。
江流不知道這些事情,他要是知道的話恐怕要很難過了。
“師兄,我一會還是跟着師傅去接待吧,我想知道知府跟其他的香客有什麽不一樣。”
陳炜回神,堅決表示自己要跟着法明長老一起去搞接待。
“你真的沒事?我看你的臉色還有點不太好。”覺明看着他的臉色,還是有些白。
軟墊上的人,直接伸出雙手“啪啪啪”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裝作一副苦惱的樣子:“我是剛才想起來江流昨天寫了梵文給我學習,結果那本書被我拿去給兔子墊窩了,他醒過來要是知道這一點,肯定會超生氣的罰我!”
覺明:“……”
我家另外一個小師弟已經可怕到這種地步了嗎?
好說歹說,覺明同意了讓他跟着法明長老一起去接待,本來他們就是這麽想的。
小師弟長得跟金童似的,陳炜還特別會說話,廟裏幾位總愛捐錢的大善人都是他搞定的,今天想必知府也會沉迷在小師弟的高超話術當中。
抱着這樣的想法,陳炜也跟着換了一身全新的衣服,穿着迷你袈裟的小和尚。
站在前殿門口,手裏捏着佛珠看向巨大的臺階下,不斷浮現的那對夫妻身影。
“陳大人遠道而來,歡迎歡迎。”
法明在對方踏上最後一截臺階時,已經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身側的陳炜也第一時間跟上去,走到那名婦人打扮的夫人面前,仰着頭一臉天真的望着對方,記憶裏模糊的面孔慢慢跟眼前之人合二為一,陳炜勾起嘴角笑道。
“夫人下午好,我是江流。”
殷溫嬌楞了楞,望着自來熟的幼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長得好乖巧的孩子,怎麽這麽小就出家了。”
劉洪瞥了一眼身邊童言童語的小和尚,随口一問。
法明長老将小師弟招手到身邊來,跟面前的二人解釋道:“這位是我的小徒弟江流,無父無母從江水裏撿來的,因此才會叫這個名字,如今他已經出家改名叫做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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