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火雲破春寒十二 你哪兒管別人的死活,……

紅蓮淨火威力強大, 姜扶光被紅蓮淨火纏上,很快就疼得叫都叫不出來,在地上蜷縮成一只弓腰的大蝦。

松筵峰主再有萬般手段, 也只是一個劍修, 讓他現在一劍了結受苦的姜扶光簡單,可讓他撲滅紅蓮淨火卻不傷姜扶光的命, 他做不到啊。

松筵峰主和光真峰主都擅長戰鬥, 不太擅長救人,關鍵時刻, 還是赤霞峰主站出來。赤霞峰主輕輕将薛紅羽放在地上:“我來試試。”

赤霞峰主雲鬓高挽、淡掃娥眉, 是個氣度高華的法修。她凝神細看在地上打滾的姜扶光, 心知自己的法術沒辦法撲滅這紅蓮淨火,她只能試試那張符篆。

赤霞峰主拿出一張深青色的符篆,手指并攏, 在符篆上畫了一個圖案, 紅唇輕啓:“去!”

這符篆緊接着飛向姜扶光,如同一顆透明的雨滴包裹在姜扶光身上,紅蓮淨火将這雨滴也給燒紅,在雨滴搖搖欲墜、将要破碎之前, 紅蓮淨火終于光華暗淡,不甘心地被撲滅,在它消散的一瞬間,這雨滴也随之完全裂開。

不愧是紅蓮淨火, 赤霞峰主這符篆連她都只有一張,這符篆乃是金符宗宗主閉死關前留下的一張符篆,赤霞峰主和他有緣,他才将此符篆贈給她。此符篆裏封印了黃泉無根水, 正是因為黃泉無根水也聲名遠揚,赤霞峰主才用這張符篆來救下姜扶光。

見姜扶光身上沒了紅蓮淨火,松筵峰主忙給她塞了幾顆救命丹藥,等姜扶光氣息稍穩,他才深謝赤霞峰主:“多謝師妹舍寶相助,今後師妹如有用得上師兄的地方,師妹盡管開口。”

赤霞峰主虛受此禮:“師兄言重,寶物用來救人才不算辱沒。”

她身為玄陽宗一峰之主,在這樣的異變前,哪有不救人的道理?

不管怎麽說,松筵峰主承了赤霞峰主這個人情,他又怒目看向光真峰主:“師兄,你徒弟做的好事,如果扶光之後有什麽三長兩短,你那徒弟絕脫不了幹系。”

“這……”光真峰主也覺得丹流做法詭異,他道:“等流兒醒來,我必細問他,如果真是他不對,我必定讓他登門致歉。”

什麽叫細問他,看看是不是他不對?松筵峰主聽這話的意思是他的徒弟丹流當着衆人的面用紅蓮淨火燒同門師妹,還有可能不是丹流的錯?

什麽叫做護短,這就是了!松筵峰主實際也是個護短的師尊,但他護的可是姜扶光,當下忍不了這氣,想同光真峰主掰扯掰扯。

赤霞峰主見他們快要吵起來,淡淡道:“這裏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有什麽事還是先回玄陽宗再說。”

她直覺此事有所不對,按照她的觀察,丹流向來喜歡姜扶光,他今日的舉動實在過于反常,包括薛歸寧薛紅羽兩位兄妹,他們同姜扶光的關系也一向不錯,怎麽二人見到姜扶光被丹流險些殺死,兩人也沒露出一點驚慌擔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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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霞峰主本想問個清楚,可一來,薛家兄妹受的傷都非常嚴重,別說正常說話,恐怕救治不及時,能落下一輩子的病根兒。她到底更心疼自己的徒弟。二來,這裏的确不宜久留。

赤霞峰主這話得到所有人的贊同,他們當即撤離出迷霧妖村。

這次妖村之行就此落下帷幕,幾位九死一生的弟子養傷的養傷,治毒的治毒,一切驚人的反常、情感的奔湧都暫時隐藏在平靜的表面下。

直到半月之後。

這半月以來,松筵峰主請了整個玄陽宗的醫修來治療姜扶光身上的傷,效果都不容樂觀,更令他氣惱的是,光真峰主和丹流毫無表示,丹流那個罪魁禍首連一次登門致歉都沒有過。松筵峰主整個人被蒙在鼓裏,丹流不上門來說明原由,他每次問扶光,扶光只知道哭,松筵峰主看她哭得肝腸寸斷,更是問都沒辦法問起。

照松筵峰主的性子,他真是想直接殺上光真峰,可他再暴躁也知道,光真峰和丹流都不是好惹之輩。他今日就是要将此事禀明宗主,看看偌大玄陽宗,會不會包庇丹流。

松筵峰主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剛離開松筵峰,後腳丹流就登上松筵峰。

他故意尋的松筵峰主離開的機會,悄然去尋姜扶光。丹流俊臉陰沉,他的傷也并沒好全,但是他已經無法再容忍,只要一想到姜扶光的所作所為,他就輾轉難眠。

姜扶光此時正歪躺在床榻上,烏發如雲,臉如素霜。一滴眼淚纏綿在她眼角,仿佛未幹涸過,姜扶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她的肌膚原本光滑如凝脂,現在右臂上卻滿是坑坑窪窪腐爛的痕跡……這是她被那條蛇吞入口中,蛇口的力量朝她半邊身子咬過去,那蛇嘴裏的唾液帶着奇怪的毒,讓這些傷怎麽也沒法好全。

姜扶光哀嘆起來,這次迷霧妖村之行,什麽機緣也沒碰上,反而差點搭進去一條命。

不知為何,她本覺得她的命運不該如此。

忽地,屏風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姜扶光以為是來給她換藥的醫修,正從床上坐起來,道:“進來吧。”

然而,等來人進來時,姜扶光險些魂飛天外。

這,進來的是丹流!

姜扶光強自鎮定,眼裏卻有止不住的心虛,她道:“丹、師兄,你怎麽過來了?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你叫我丹師兄?”丹流的臉色陰晴不定,“你将我母親的消息給妖魔,也配叫我師兄?”

姜扶光早知丹流性子高傲直接,卻也是第一次被他這麽直白的諷刺,她臉色通紅,有些下不來——姜扶光忽然有些恨,當時關頭明明危急得很,怎麽所有人都活了下來?如果她知道她們能被救出來,絕對不會做那樣的蠢事。

姜扶光現在只能厚顏道:“師兄生氣就生氣,我只關心師兄身體可好?”

“丹流冷笑一聲,手中紅蓮火扇一揮,姜扶光胸口一暗藏在袖中的弟子玉牌猛地飛出,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

丹流朝這玉牌一望,玉牌上光華一閃,顯然,剛才姜扶光想用這弟子玉牌和別人聯絡。丹流嘲弄地看着臉色煞白的姜扶光:“你不是口口聲聲關心我的身體,為何見了我就要用弟子玉牌?”

他辛辣地諷刺她:“原來你也知道你在迷霧妖村做的事令人神共憤,生怕別人前來報複你。你出賣隊友,讓妖蛇去尋姜如遇還不夠,就連出賣隊友的母親的事你都能做得出來,來此處之前,我還曾想過,你難道是天生就比別人少一些情感,能夠讓你做這種傷害他人而不自知的事情?到現在我知道了,你比誰都清楚你做的這些事惡心,所以見我來就用弟子玉牌。”他陰沉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那條賤命。”

丹流被姜扶光惡心到口不擇言,他現在看着姜扶光無助的模樣,真是一張柔弱到能激起人保護欲的長相,可是,到現在她還能一邊裝傻,一邊聯系人來救她,她嘴裏有過一句真心實意的道歉嗎?丹流的紅蓮火扇在姜扶光床上一揮,姜扶光的手腳登時被綁起來,紅蓮淨火悄悄燃起旁邊的羅帳。

……灼熱的溫度烤在姜扶光身上,她驚恐萬分,卻又被綁在床上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面臨死亡的威脅。

姜扶光這時才是真心實意怕了,她瑟瑟道:“丹師兄……不要……”

一絲絲紅蓮淨火卷上她的右臂,她右臂上被腐蝕出的坑洞被铐得血油橫流,姜扶光最怕死亡的威脅,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落到了這種地步,丹流……原來丹流是喜歡她的呀。

姜扶光道:“丹師兄,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害你母親……丹師兄,饒了我吧。”

姜扶光越是求饒,丹流越是心冷,心冷到極點,還有一種鄙夷自嘲的情感在他心底激淌。

這就是他當初瞎眼喜歡的人?

“姜扶光,不管是妖魔還是人,只要握住了你的命,你就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丹流并沒有收紅蓮淨火,冷眼看着姜扶光掙紮。他不會這麽輕松殺了姜扶光,他要一點一滴,讓她嘗盡這種痛楚。

畢竟,姜扶光把他母親的消息出賣給妖魔,妖魔如果找到他母親,他母親能夠在妖魔手中輕松死去?不可能的,丹流不是不經世事的小孩子,一個美麗的女性落入無法無天的妖魔手中,死只是最好的歸宿。

……更多的,別說妖魔,哪怕是人族修士得到了敵對勢力的女性,都會淩辱她,折磨她,而這,很有可能就是他母親的下場!他的母親本來安全無虞,是因為他告訴了姜扶光他母親的消息!

丹流對姜扶光的恨意達到巅峰。

姜扶光卻只以為丹流是要折磨死她,她害怕無比:“丹師兄,你不要殺我……我那日的确做了錯事,可是丹師兄,那些妖魔的毒蜂蜇人好疼,我……我一時糊塗犯下大錯,我願意以心魔誓起誓,今後如果我再做任何傷害丹師兄的事情,就讓我一生修為不得存進,讓我不得好死……丹師兄,我知錯了,這幾日我想了許多,你的确待我好,我不該這麽對你,我被恐懼沖昏了頭腦。”

以心魔誓來發誓,足以見得姜扶光的誠意。

但是丹流并不需要,他只覺得可笑。

他聲音是姜扶光從沒聽過的厭惡:“你以為你的心魔誓多麽難得?在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以為靠着保證再也不犯的心魔誓就能讓人原諒你的一切?你到現在,真的知道你最令人惡心的地方在哪裏?”

丹流一口一個惡心,這讓曾經被丹流捧着的姜扶光有些無法接受。

她眼淚橫流,可是再如何難受,卻也要面對現在的一切,“我、我我不知……”

她怎麽能親口說出自己惡心啊,還是面對着曾經喜歡自己的人!她只做錯了一件事情,可是那時候是生死關頭,世上有多少人能夠在生死關頭還想着別人不想着自己?她只是做了大多數人都會做的事情,只是……那個人恰好是曾經幫助待她好的丹師兄,才顯得她太壞。

丹流上前扼住姜扶光的脖子,掐着把她提起來。

姜扶光出氣多進氣少,只能搜腸刮肚說出自己錯誤的地方:“我、我不該……出賣丹師兄和……丹師兄的母親。”

僅僅只是此嗎?

“不是我,你就能夠出賣?”丹流道:“我和薛歸寧二人,如果不管你和薛紅羽,我們全力趕赴,早就能離開迷霧妖村,為了你們我們耽誤自己的行程,你憑什麽能恩将仇報背棄我們?你知道綁在毒蜂上疼,你害怕死,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明知照顧你們兇險太大卻留下來,我們怕不怕!你回了玄陽宗這麽久,你有對薛歸寧他們的一句歉意?你沒有,你為什麽沒有,姜扶光,你以為到現在別人還不知道你的那些算盤?你打算你不提,別人面薄不好意思提,你就能掩蓋下你做過的這件事,繼續逍遙自在地生活在玄陽宗。”

“你哪兒管別人的死活,你心中只有自己。”丹流目眦欲裂。

姜扶光心髒一抖,這些,其實都是她不敢深想的地方。

她只敢想自己确實不該出賣丹師兄的母親,但是她根本不敢想她對不起的人不只有丹流,還有薛歸寧、薛紅羽……

丹流道:“薛歸寧将你從蛇口救了出來,你轉頭對着害他和害他妹妹的人奴顏婢膝。陳師弟也是你害死的,還有白師妹也一樣險些被你害死,姜扶光,和你一隊的這些人,你一定要趕盡殺絕才甘心?”

此刻,說不準是丹流的紅蓮淨火燒得姜扶光更痛,還是姜扶光的心更痛。

她的內心好似被活活剖開,看到自己過往的一切,這些……這些她都不大能接受。一方面,她不斷給自己找開脫理由,另一方面,她又被這些赤裸的卑劣弄得心神俱碎。

姜扶光渾身的水分都快被紅蓮淨火烤幹,脖子被丹流扼住,她張開嘴,像是瀕死的魚一樣張嘴呼吸。

救她……

救救她……

姜扶光從來不信報應的,可是難道她現在就要死了嗎?師尊離開了松筵峰,祖母沒有在這裏,姜扶光甚至還能瞥見門外的火牆。

她懂了。丹流一天都忍不住想要殺了他,他甚至不想挑一個她離開玄陽宗的時間,他迫切到當她的師尊一離開他就要殺了她。

他在門外布下紅蓮淨火的火牆,除開師尊外,誰又能夠突破這道火牆來救她?她走投無路了,姜扶光後悔,她沒有死在妖魔手裏,卻死在曾經愛她的丹流手中。

在妖魔面前奴顏婢膝尚且有用,在丹流面前,怎麽她說什麽他都不聽。

為什麽丹流敢如此?她好歹是上陵姜家的人,她的祖母是淩火道君啊,人人懼怕的淩火道君,丹流怎能如此……然而,姜扶光下一瞬就想到,丹流的身份比她只高不低。

那是幾乎供給了修真界八成丹藥的丹家,丹家原本就有返真期的道君,最可怕的是,因為他們的丹藥,如果他們想,就連其餘的返真期道君也難保不會幫助他們。

這種情況下,祖母她們真的會為自己出頭嗎?姜扶光不知道了,她只是下意識想到當初姜如遇在上陵碰到的一切,那時她們上陵姜家的底氣來源于她們比天南姜家厲害,所以有恃無恐,等到現在丹家成了高高在上的家族,難道她要比姜如遇更加凄慘?

不……

她不要。

有些人就是這麽古怪,面對比自己更強的強者欺辱自己、殺害自己時,她恐懼,卻連怒氣和反抗都升不了太多,因為那種畏懼已經磨平了一切。可如果是想到對別人的恨,她心裏則又生出了攀比的勇氣。

姜扶光不想落得比姜如遇還不如的下場,她努力伸出手,強行想扯開丹流如鐵鉗一般的手臂。

倏忽,房梁不斷顫動,一柄長劍自天而降,将房頂捅穿,心神不寧返回來的松筵峰主一劍刺向丹流喉嚨,迫得丹流回防。

丹流的殺招被打斷,姜扶光驚天動地咳嗽起來。

松筵峰主怒罵:“丹流,你竟敢殘害同門!我看今日誰敢保你,随我去見宗主。”

丹流殺招被打斷,恨意彌漫地看着松筵峰主,他一扇打飛房裏燃着的油燈,燈油流在地上,被燭火點燃,丹流的紅蓮淨火的火息再助長這火勢,瞬間,松筵峰就被大火點燃。

“你!好狂妄的小子,随我走!”松筵峰主下意識想撲滅那火,可哪怕只有紅蓮淨火氣息的火,他也根本撲不滅。這天下異火實在太可氣,松筵峰主心中氣怒無比,他修習多年,能殺得了丹流,卻仍然對他的紅蓮淨火沒有辦法。

天道不公至此!憑什麽這些異火能如此厲害,無視他多年的修習?

松筵峰主不敢殺丹流,只能任由火海吞噬自己的山峰。姜扶光身上被紅蓮淨火都烤出了油,松筵峰主将這些日子醫修給姜扶光治療的藥喂給她服用後,勒着丹流朝宗賢所在的鳳首峰走去。

鳳首峰,玄陽宗歷代宗主所居之地。

鳳首峰說來也奇,這裏的靈氣不比其餘峰濃郁,可奇怪的是,歷代宗主修習的速度也并不比其餘峰的峰主慢。鳳首峰到底有什麽古怪之處,連歷代宗主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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