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風雲破百蠻十四 還不坐下喝茶,要我請……
真仙級別的修士姜如遇只認識一個——劍君崔涯, 但是他已經離開玄陽宗游歷去了。還有一個人至少也是真仙級之上——天南姜家的創始人。
姜如遇不知來的是這二者中的誰,抑或是別的真仙級修士,但她一想, 無論來的真仙級修士是誰, 她們這些普通修士都沒法阻止真仙級修士做任何事,提前擔憂又能有什麽用?相反, 她應該在真仙級修士到來之前, 在巨大的危險來臨前,将一切自己能調查清的東西全部拿到手。
姜如遇思及此, 繼續用隐匿術“凰行”追上姜扶光。“凰行”是鳳凰神書裏記載的法術, 這法術有一個好處, 隐匿身形時不會被高階修士的神識探索到,無論對方是誰,但還有一個缺點, 就是施展此術時, 隐匿者三尺之內會出現一只姜如遇的原型。
姜如遇還沒有看過自己的原型,她沒有完全涅槃成功,并不能真正變成鳳凰。可現在,借着“凰行”, 姜如遇的人身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三尺之類出現一只通體如含冰晶、翎羽優美颀長的鳳凰,比起天南姜家聖地裏的鳳凰,這只鳳凰看起來更小, 并沒有完全長開。但是,遙遙一瞥,也足夠攝人心魂。
它的眉心和那只鳳凰不同,眉心有冰涼的銀色印記, 鳳眸沁着冰藍色的水光,高傲冷漠,不似龍那樣給人以壓迫性,冰鳳的身上萦繞着一種神性。
天地間的羽族登時齊鳴,自龍鳳逝去,水族羽族已經越漸衰微,水族還好,因為姬清晝畢竟只是沉睡,沒有死去,所以水族稍強,但羽族的鳳凰死得不能更透,羽族更加勢弱。
羽族感受到鳳凰的氣息,镌刻在骨子裏的崇拜讓它們馬上振翅。
姜如遇從地上葉片兒上的露珠中看見自己,她不由微怔,或許是血脈的牽引,又或許是人族給她傷害居多,鳳凰一族給她幫助更多,她見到自己原型的瞬間便舍不得挪眼。
姜如遇馬上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她不想引來其他人,立即将這只鳳凰縮小、變幻成一只普通的純白色的鳥雀。
姜如遇沒有看到的是,姬清晝雖身形消失,卻并未離去,他沉默地站在高大的樹上,樹冠繁茂,樹陰濃密,姬清晝臉上投映着點點光影,他的睫毛纖長濃密,卻不顯得女氣。
真好看的一只鳳凰,可惜,注定不會栖息在他的身上 。
姬清晝不快,卻知道自己不該不快 ,因為他并沒做出任何追求的舉動,是他無法動情,實在不關姜如遇的事。他心底充斥着這樣矛盾而激烈的情緒,終于忍不住,長袖一揮,青衣廣袖若谪仙降臨,從樹中躍下,“啪叽”一聲,在姬清晝刻意收斂的氣息之下,姜如遇并未發現他,她身旁的鳥雀也正被姬清晝撞個正着。
“啪叽”撞到姬清晝胸膛。
姜如遇聞到一陣水蓮的氣息,沒有想到如姬清晝這樣的人身上的氣味卻這樣無害,她真擔心自己這鳥雀虛影因為撞到姬清晝被他活活紅燒,便想挪開腳步。
姬清晝一只手捏住鳥腿,那只圓滾滾的白色鳥雀便白白撲棱翅膀,不得朝前一步。
姜如遇以為姬清晝發現了自己,“凰行”上雖記載她的本體不會被修為高的修士用神識發現,但是,姬清晝不是修士,誰知道龍族有沒有其餘秘法?姬清晝的“星河碎”更是蘊含星辰之力,如若是姬清晝用了星辰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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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遇擡頭,現在正是傍晚,餘晖燦爛,斜陽西行,天邊一點星子都沒有。
姜如遇正懷疑時,姬清晝輕輕放開鳥腿:“你如果更笨一些就好了。”
他此刻哪怕用的是幻化出的容貌,也美得不太真切,眼中如藏着碎裂的波瀾星河:“更笨一些,不會令我難過。”他此刻雖面無表情,卻罕見地露出一絲絲脆弱之态,這點子脆弱和他口中近乎呢喃的低語,讓姜如遇頭皮發麻。
“但如果你更聰明一些也好。”姬清晝就站在離姜如遇不過三尺遠的地方,輕輕動手拂過鳥羽。姜如遇還記得姬清晝那雙手……不,确切的說是他的爪。
姬清晝和姜如遇見的第一面,姬清晝就是天南姜家聖地裏一條胡作非為的黑龍。它的爪子一拍,足以拍碎萬年厚實的冰層,翻覆間奪人性命。
那只鳥雀雖不是姜如遇本人,但也和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姬清晝那動手輕撫的動作,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令姜如遇汗毛直豎。
他要是稍微用一點力……
姜如遇不由周身緊繃,這樣的緊張也提醒了她——不管姬清晝發沒發現她,現在姬清晝擺明對那只鳥雀有興趣,她如果一定要現在就走,姬清晝會乖乖任由她這麽做?
想通了這處關節,姜如遇鎮定下來,觀察姬清晝到底想要做什麽。
姬清晝伸手撫過鳥羽:“如果你更聰明一些,也該知道怎樣對我才是對你最有利的……”
“可是。”姬清晝道,“你偏偏不這麽做。”
姬清晝的确有些這麽認為,姜如遇啊姜如遇,哪怕他姬清晝無法動全部的情念,但哪怕只是一點情念、一點另眼相待,也能給她許多許多,她真的不知道嗎?
姬清晝陷入一些苦悶。
姜如遇聽了一耳朵的話,她還是第一次見姬清晝這麽直白地表露出他也會有愁緒,姜如遇扪心自問,如果姬清晝真的發現旁邊有人,他這樣的龍,會當着別人的面吐露心緒嗎?
這點子微妙的區別,讓姜如遇不再确定姬清晝發現了她。
可現在柳溪清已經和姜扶光離開,要探查姜扶光面紗的秘密,最好的時間就是現在。姜如遇試探着朝前走,那只白色的鳥雀也跟着拍翅膀朝前飛,姬清晝沒有阻攔。
他似乎心情不佳,如同在傍晚散步一樣,将那只白色的鳥雀撈到自己的肩膀處,他也跟着朝前走。
好巧不巧,姬清晝所去的方向,正好是柳溪清和姜扶光離去的方向。
姜如遇随之跟上去。
街市上,柳溪清就像一條鑽來鑽去的魚兒,姜扶光跟在他身旁,人群熙攘,幾次差點将姜扶光面上的面紗給擠下來,她只得一邊跟上柳溪清,一邊護住自己的面紗不讓它往下掉。
幾番撕扯下來,姜扶光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柳溪清停下等她:“你額上全是汗,要不摘摘面紗透透氣?”
姜扶光卻立馬拒絕:“不,還是算了……”柳溪清狐疑地看向她,似乎不知道她的反應怎麽忽然那麽大。
姜扶光忙擠出一個微笑:“現在空氣太沉悶了,我聞着不舒服。”
柳溪清道:“可是你戴上面紗不能換氣,不是更熱嗎?”姜扶光忙道,“不是這樣……是外面太多人的氣息了,我感覺有些雜,聞着不舒服。”
柳溪清了然地“哦”一聲,卻更認為姜扶光的面紗有問題。
他笑笑:“你們這些千金小姐果真不同,人多了都會覺得氣息雜。”姜扶光臉色一紅,總感覺他這話帶些微妙的諷刺。
柳溪清卻又道:“多謝你出來陪我逛,我現在覺得心情好多了,你是我來中陸認識的第一個待我好的中陸人。”
柳溪清專注地看着姜扶光,他本就生得好,儒雅斯文,又因為一直在天南山險關上戰場,所以身上有一種骁勇的英氣。這種英氣是姜扶光從沒碰到過的,天南姜家人也有那種英氣,但是那時她和天南姜家關系不好,丹流身上更多的是長期長于富貴權勢之間的貴氣,薛歸寧則是少年意氣玉樹臨風,比起柳溪清來說,都要少一些味道。
姜扶光被柳溪清看得有些羞赧。
柳溪清輕輕道:“來中陸時,我心中彷徨不定,只覺被整個中陸排擠在外,都看不起我這個天南來的鄉下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姜扶光更為受用,慢慢低下頭。
柳溪清心底冷笑,她怎麽真敢應下這話?兩人不過說了幾句話,一同行了這一路,她就真的以為她是他的光?是救贖?別搞笑了。
這女子自視甚高,以為自己的魅力無往不利。她真認為自己美好到人人珍愛?可她也不想想,光憑她的作弊行徑,就不能讓人真切看得起。
柳溪清不想再跑來跑去做戲,他道:“我們去茶樓稍坐會兒,我是個大老粗,跑來跑去沒什麽,可讓你同我奔波,我就過意不去了。”
茶樓?姜扶光有些警覺,柳溪清笑道:“放心,不要你喝茶。茶樓氣息同樣粗鄙,不敢壞了姑娘你的心情,你只需坐在三樓吹吹冷風,歇歇腳,聽聽琴便是了。”
“那麻煩道友了。”姜扶光聽到這保證,放下心來,去茶樓也好,外面人多眼雜,一會兒若風恐怕不好找她。
姜扶光順從地和柳溪清一塊兒去茶樓。
姜如遇也想跟着去,姬清晝好像不喜歡熱鬧,他離熙攘的人群一直很遠,如果不是姜如遇對柳溪清和姜扶光都比較熟悉,恐怕都看不到這二人。
現在,她想去茶樓,但不知道姬清晝願不願意放那只鳥。
出乎姜如遇的意料,姬清晝居然腳步一轉,也跟着去了茶樓!!
……這姜如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如果姬清晝真的沒發現她,現在就不可能也跟着去茶樓。
姜如遇腳步頓住,她望向姬清晝的背影,咬了咬牙,仍然跟進去。
柳溪清的意思她懂,只要在茶樓,姜扶光哪怕不吃東西不喝水,但是柳溪清要喝茶……這裏離茶水近,柳溪清要做點什麽都很方便,反而是外面不好。
外面哪怕姜扶光反應過來想跑,人多眼雜還容易引來執法隊的長老。這茶樓裏,以柳溪清的修為想要控制姜扶光可太簡單了。
姜如遇跟姬清晝一塊兒進去。
他就坐在柳溪清等人的對面,一個絕佳的視野開闊之處。
姜如遇站着看姜扶光,觀察她現在有什麽不同,她稍稍皺眉,如果說一定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姜扶光臉上的妝容,有些豔麗了。
她原本都不會妝扮得那麽豔麗,但今日,露出來的眼睛都塗了桃花色的胭脂。
豔麗的胭脂除了美之外,還有另一項作用:掩蓋蒼白的氣色。
姜扶光的修為有問題,氣色也有問題,修為也暴漲……這不就像姜如遇當初使用的燃血之法嗎?
姜如遇那時候一用完燃血之法,都蒼白憔悴,哪怕立刻飲鳥兒的血,也掩蓋不住疲憊的容色。可姜如遇那時用的燃血之法是她自己一點接一點練的,後面也沒有再碰到要用燃血之法的危急時刻。
姜如遇猜,姜扶光用的不可能是類似燃血之法的功法,因為姜扶光右手中毒之後,她缺的是外家功法,而不是心法,姜扶光不可能一上來就立刻棄劍,她一定學過左手劍,這從姜扶光左手的繭就能看出來。
學左手劍、棄劍、學金輪……這些都需要時間,姜扶光不可能同時再學會類似燃血之法的功法。燃血之法,燃的是自己的血,傷的也是自己,所以十分難,這點時間姜扶光不可能學會。
除非,她用的是輔助的丹藥,或者說……她修為提升靠的是燃燒別人的血。
姜如遇思緒漸漸清晰起來,姜扶光是明道期,她哪怕燃血,修為也最多到凝丹,但是這一次能勝過鄭思員……只有燃別人超過凝丹期修士的血,才有這樣的效果。
姜如遇等着看姜扶光露出馬腳,她現在的狀态,一定需要什麽東西來回複狀态。
只要看到時候誰會給她送東西來就好了。
姜如遇想得差不多時,店小二已經上了茶。
姬清晝端正地坐着,面前有兩盞茶,他留下一杯,再将另一杯給推到對面,正是姜如遇的面前。
姜如遇一愣,姬清晝這哪裏叫做掩飾,他根本是毫不掩飾。
他真的一直知道她在旁邊,故意帶着她走了這麽長一段路。
姬清晝把肩膀上的白色鳥雀抓下來,放到對面:“鳥兒,還不坐下喝茶,要我請嗎?”
他雖用平常的語氣,好像在和鳥說話,那雙眼睛卻清寒地看着姜如遇,直視她的眼睛。
姜如遇:……
實話說,他這個眼神比當初的鳳凰神墓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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