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我輩非蓬蒿四 她和淩火道君比有什麽區……
姜如遇知道, 現在淩火道君懷疑她的身份,絕對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現在強行殺她, 淩火道君損壞的不過是一點點名聲, 卻能徹底除掉她這個後患。與切實的利益相比,一點虛名又算得了什麽呢?
姜如遇能夠現身在此, 也不是毫無準備。她帶了鳳凰墓地裏的一些仙器出來, 這些仙器雖然不能被她使用,但如果她破釜沉舟, 選擇毀掉這些仙器, 讓仙器裏的靈力洩露出部分, 也不是不能逃脫淩火道君的追捕。
淩火道君的掌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她傷了真海,但此刻的靈力在姜如遇看來, 還是平穩而富有殺機。
姜天信以飛向淩火道君, 想要硬接這一掌,玄陽宗的溯源峰主也随之跟上,想和姜天信聯手——如果眼前的“鳳聲”真是姜如遇,那她就是玄陽宗的弟子, 溯源峰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見她死。
丹流也冷然吩咐丹家奉養的一些歸虛期高手:“去,阻止她。”
這些高手本被派來保護丹流,現在得丹流吩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們也加入這場混戰中。淩火道君卻也不是全然只有自己一人,整個上陵姜家的高手都不得不聽她的號令。
場面一下陷入混亂。
姜如遇心知這些人都沒法和淩火道君作對,對,淩火道君傷了真海, 實力應該受損了,但她的受損也只是相對于返真期的道君來說,返真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到不了能利用淩火道君弱點的地步。
姜如遇不可能将一切希望全然寄托于別人身上,她正要掏出一個仙器自爆,投擲向淩火道君之時,空中瞬時傳來一股如落葉秋涼的悲傷氣息。
這股悲傷氣息中混合着劍意,好似天地萬物都在這股秋涼的氣息中陷入沉寂。
一根泛着綠意的樹枝從天空中落下,柔韌的一根,打着旋而來,噼裏啪啦分開姜天信、溯源峰主等人,直面淩火道君。淩火道君的掌力被這根樹枝輕輕松松化為烏有。
淩火道君一驚,提聲道:“誰?”
無人應答,那根小小的樹枝甚至繞着淩火道君周身飛舞環繞,極盡奚落之能事。
淩火道君怒不可遏,能化她幾層掌力算什麽?這人藏頭露尾,必定不能見光,她何不趁這人沒露頭時将此人一擊斃命?免得此人待會兒也動了真怒,到那時,此人動用的恐怕不只是一根樹枝了!
淩火道君轉瞬間雙臂運力,她額間青筋畢露,全是痛苦之色,體內傳來咔咔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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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真海被姜如遇那個死丫頭傷害後,掌力不得再從真海出,她的實力一落千丈。但淩火道君畢竟是道君級人物,年幼的姜扶光手臂中毒就只能改尋他路,但淩火道君可以忍得疼痛,生生再在真海旁邊開辟一條如同經絡一樣的通道。
這通道可以供她把真海內的靈力傳到其餘地方,無論是要用掌力還是使用其餘靈力,她都能如魚得水。可是,這通道畢竟不是天生經脈,這也就導致淩火道君每次使用它時,都要承受體內如被斧鑿的痛苦。
那是她的血肉、筋骨被生生撕碎才打通的一條通道!
淩火道君的歸風摧火掌如烈焰、也如狂風,地炎也附着在歸風摧火掌上,朝着樹枝來的方向狠擊而去,這掌蘊含的靈力能把一個道君斃于掌下。
只聽“砰”的一聲,淩火道君掌力剛落,整個場地就掀起一層巨大的煙霧,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姜如遇一眼就能看出,這煙霧不是別的東西,而是靈力的具現。
與此同時,淩火道君的身形慢慢浮現,她整個人都被煙霧纏繞,身上的煙霧在不同處有多有少,姜如遇聽見在煙霧另一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看好了,落花不争春,百花俱飄零。”
姜如遇猛然擡眼。
落花不争春……這人能正面壓制淩火道君,他難道是秦山?
那蒼老的聲音來自一個矍铄瘦削的男子,他随意地執着一根小小的樹枝,随意地朝淩火道君攻去,淩火道君被他這簡單的一兩招式逼得節節後退,姜如遇看出,他雖然沒有用完整的落花劍法,但手中劍法就是由落花劍法演化而來,只是更為精煉。
“太慢了,太慢了。”這人對着姜如遇道,“你要學着快一點。”
“老匹夫!你在用本君來教徒弟嗎?欺人太甚!”淩火道君目中的火都要噴出來,她怎能受此大辱?
這人嗤笑一聲,手中樹枝看似只是随意地朝她身上煙霧最多的一處一點,剎那間,淩火道君身上的煙霧一散,最厚的一層煙霧朝旁邊一挪,變成煙霧最薄弱的一點。
姜如遇心中駭然,那煙霧就是靈力,其實相當于煙霧多的地方,就是淩火道君身上防禦最完美的地方,但這人先是讓淩火道君身上的煙霧能被人看到,就相當于淩火道君的弱點全在他眼中,同時,他的劍甚至能夠讓淩火道君身上的弱點都發生轉移。
“淩火道君身上怎麽有一點模糊不清的東西?”發問的是宋與光,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另一人道:“哪裏有不清楚的東西?”
姜如遇更凝眉,意思這些煙霧也許只有自己能看到?同樣會一點落花劍法的宋與光也看得到一些,但無法窺測到全貌?看來,此人就是在教授落花劍法的法門。
原先的落花劍法以弱勝強,所以他說太慢了。
而現在的落花劍法,已經可以令生門死門轉移,将別人的性命玩弄在股掌之間。再強的修士如果周圍都是死門,無論是氣運、靈力乃至判斷力都會大受影響。
姜如遇聚精會神看着這人使用劍招。
這人剛才一劍挑向的地方正是淩火道君的手臂,淩火道君成名的是歸風摧火掌,她的手臂原本該可攻可守,具有極強的防禦力,可現在,她的手臂好像有一種凝滞感,關節不活絡,她的心也慌亂起來,七上八下,無法凝聚精神。她甚至覺得無論怎麽攻擊,對方都有法子能堵住自己。
淩火道君并不知道此時她已經完全陷入死門之中。
那個白發蒼蒼的人一劍刺向她的手臂,就像切菜一樣輕松切下淩火道君一條手臂,再看似毫不費力的往淩火道君肚腹上一劍柄這麽一擊,淩火道君遠飛出去,血灑當場。
“……”淩火道君爬不起來,她剛才的嚣張和現在的狼狽一比,絲毫看不出剛才的盛氣淩人。
她想問來人究竟是誰,但根本沒力氣問——她的靈氣,散了。
和手臂、肚腹上的傷相比,更嚴重的是她的靈力散了,淩火道君體內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出,按照這股速度,她不可能再待在返真期,她的修為也許只到歸虛期。
淩火道君驚懼無比,這人到底是誰?
上陵姜家的人見自己家的道君受傷,他們雖不知淩火道君已被傷到跌落境界,但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凡物。上陵姜家的人當即道:“閣下是誰?”
上陵姜家的人哪裏傻,面對這位真正的大能,哪怕他傷了淩火道君,他們也不敢有半點微詞。
其餘修士也打量來人,來這裏的都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雖不是返真期的道君,但也見過返真期的道君,眼前這位,可不是現知的任何道君中的一位。
可憑他輕易重傷淩火道君來看,他的修為只在道君之上,不在道君之下。
星堂堂主所在的璇玑門對天下修士了如指掌,他打量來人一會兒,試探問道:“落花劍門初代門主?”
秦山沉默,他從來沒被修真界善待過,之前修為沒那麽高時況且不對修真界的人有好臉色,現在到了他能随心所欲的時候,就更不想和那些人虛與委蛇。
他走到姜如遇面前:“你學會沒有?他說,你很有天賦。”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姜如遇則猜想他口中的“他”,應該是秦門主,這人當然就是落花劍門的第一任門主秦山,只有他才有這樣的修為能力。
姜如遇朝他行禮:“只學會了一點。”
秦山點頭,他的眼睛已經很蒼老了,像是随着妻子的逝去等事,他的眼裏已經沒了太多的光澤,只聽見姜如遇說學會一點時,裏面有柔軟的光閃過。
“一點也很好,我真怕又一點也學不會。”秦山首創落花劍法,落花劍法卻一直被視為無用的劍法,他長期萦繞在悲傷、絕望當中,這種絕望卻好似正貼合落花劍法的主旨,讓他哪怕不想再用劍,但腦子裏也如火山噴湧般冒出落花劍法的後續招式法門。
秦山繼續道:“聽說你接任了落花劍門門主一職。”他看向宋與光的方向,眼裏除悲傷之外,終于多了一些欣慰,“你做得很好,你比我們都适合當這個門主。”
姜如遇道:“門主之職,晚輩和秦門主說過只是暫領。”
秦山擺擺手:“除了你之外,別人都不适合,他們都只認為落花劍法是錦上添花的劍法,但不是真的禦敵之劍。我兒子曾告訴我,要先令他們學其餘門派的劍法自保,那時我不答應。”
“我為什麽不答應?”秦山看向姜如遇,“你一定以為我這個老頭子不懂變通,不通情理對吧。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時那些人拜入我門下,為的就是學習中陸的其餘劍法,我的落花劍法只是一個添頭。”
他笑起來,笑容中充滿諷刺:“我為什麽要答應?落花劍門哪怕衰微,哪怕閉門沒有一個弟子,我也不能容忍落花劍門的弟子看不起落花劍法,只為學別的劍法!”
他話音忽然一轉:“我聽說你答應落花劍門的弟子可以先學習其餘門派的劍法,我原本是來殺人的,可我剛從劍門過來,你做得很好……”
他抛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秦門主,跋涉而來,看見姜如遇給那些弟子留下的學習落花劍法的幻陣,更發現在此刻的落花劍門內,弟子們都為早日學到落花劍法而努力。一生被誤解的秦山,終于得到正視。
姜如遇則道:“曲高和寡是常事,但只要經人調撥,他們總能分辨好壞。”
秦山滿意地端詳她,沒錯,是她。
依秦山的修為,哪裏看不出姜如遇的僞裝,但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重要的?他甚至很高興看到一個女子能學會落花劍法。如果當初百合也能如此,百合不會死……
秦山是一名劍修,卻也像一個憂郁的文人。
他的一切創造來源于悲苦的一生,這些苦難讓他終身不再快樂,但卻讓他的修為一往無前。
真仙級修士,他至少該是不下崔涯劍君的一位劍君。
在場的修士發現看不出秦山的修為,根本不敢打斷秦山和姜如遇敘舊,哪怕是淩火道君和上陵姜家的人也不敢。
秦山忽然想起姜如遇剛才差點被殺一事,他轉頭看向地上的淩火道君:“我的傳人犯了什麽錯,也要和我一樣受中陸驅逐?”
秦山雖老,但是沒人敢輕視。
沒人敢說話,畢竟從對姜如遇喊打喊殺再到混戰,都由淩火道君牽頭。
星堂堂主道:“閣下息怒,他并未犯錯,只是有些誤會。”
秦山冷笑:“一點誤會就差點要了人命,你們這些正道天驕、中流砥柱,全被一個人牽着鼻子走。”秦山道:“我知道,你們中陸有些人喜歡仗勢欺人,我的傳人獨木難支,便有人以為可以随意欺淩,是也不是?”
沒人敢回答他。
淩火道君剛才做出那樣的事,無非就是秦山說的這個原因,如果姜如遇背後真有道君級的人撐腰,那打狗還需看主人。不過因為無論是姜如遇的身份,還是現在落花劍門新門主的身份,都沒人能幫姜如遇,她才敢這麽猖獗。
姜天信等人雖要幫,卻實力不濟。
可是,誰能想到忽然殺出一個落花劍門的初代門主居然有真仙級的修為?他們根本都不知道天南有這樣的大能,哪裏能料想到這樣的大能會幫姜如遇?
如今的淩火道君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星堂堂主原本還想勸解,可一想到淩火道君喊打喊殺時他勸解不了,她仍要作惡,現在,他自然也沒理由勸解秦山。
一切作的孽,總要有個償還。
秦山走向地上的淩火道君,淩火道君咳出鮮血,想往後退。秦山道:“我只這麽一個傳人,因為你懷疑他的身份,就要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他,你們中陸講究師者如父,相當于你現在就是要殺我兒子,我應該怎麽對你?”
淩火道君嘴角殘留血跡:“本君……我沒想殺他,不過是要捉他來詢問罷了。”
淩火道君本想詭辯,可是,她當了這麽久的道君,在衆目睽睽下,哪裏有臉求饒,淩火道君道:“成王敗寇,你殺了我好了!”
秦山點頭。
他仍拿起那根樹枝,朝淩火道君刺去,淩火道君認命閉眼。
只聽得一聲輕響,淩火道君卻并未死去,她納悶地睜眼,下一瞬,卻痛苦難忍不如死了才好。
她的靈力又潰散了,一路從返真期掉到歸虛期,最後落于歸元期!千年修為一朝喪,淩火道君的真海也被一并破壞,不能儲存更多靈力,也就是說,她終身只能停在歸元期!
這對淩火道君來說,比殺了她可怕多了。
她是個修士,修士沒有了可以修煉的動力,活着就是行屍走肉。而且淩火道君常年嚣張,沒把別人放進眼裏過,現在她修為倒退,以後可怎麽擺道君的譜兒。
秦山此舉,如殺人誅心:“你要我殺你,我偏不殺你,你如果自戕,我倒不會攔你。”
在場的修士莫不覺得有些殘忍,但同樣的,沒人敢說話。
淩火道君仗勢欺人在先,被報複在後,誰讓那個落花劍門的新門主并非無依無靠呢?
那位新門主看來真不是姜如遇,當初的姜如遇要是有這樣的師尊,怎會被挖了手筋?不過,也是淩火道君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她仗勢欺人喊打喊殺慣了,碰見這個不到三十骨齡就是靜元期巅峰的人也敢如法炮制這種欺淩,想也知道,這樣的高徒背後怎麽可能沒有名師?
一山更有一山高,道君之上,還有真仙。
秦山問姜如遇:“她如今只有歸元期修為,你要是有能耐,現在就殺了她,免得她詭計多端,今後不敢找我複仇,就找你出氣。如果你現在也沒法殺她,就只能接她今後的報複了。”
秦山把選擇權給姜如遇。
秦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性格,有的人懦弱,願意化幹戈為玉帛,有的人強勢,願意斬草除根。
他不會替姜如遇做決定。
淩火道君現在已經形容凄慘,只剩歸元修為,如果此刻姜如遇殺她,恐怕難免落下心狠手辣之名。
畢竟有人總喜歡看別人原諒惡人的戲碼。
秦山道:“你可想好了,你是我的傳人,我不會看你白白被恬不知恥的人仗着修為欺負,她要殺你,就用和你差不多的修為來和你打,給你喂招。”
秦山的偏心毫不掩飾。
淩火道君氣得心肝生疼,完全忘記她之前仗着修為高,也從不掩飾自己的偏頗。
姜如遇斂眸,她感激秦山的舉動,但是,好似并不太喜歡這樣。
她現在想殺淩火道君,可是淩火道君現在靈力潰散,修為不穩,哪怕她能殺,現在也大部分是因為秦山的功勞。姜如遇厭惡淩火道君,也和淩火道君不死不休,但她更希望淩火道君由她一手殺死。
她總覺得,當初她被淩火道君仗勢欺人、落井下石,嘗盡苦楚,就不想再成為和淩火道君一樣的人。
否則,她和淩火道君比有什麽區別?
姜如遇曾經嘗盡了剛直的苦,現在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擺在她面前,只要她稍微彎腰,就能滅了心頭大患。
姬清晝一直看着姜如遇,似乎想看姜如遇如何選擇。
他希望她稍微彎腰,太過正直,就不大會屈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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