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我輩非蓬蒿八 你的新主人沒我強

夢外晚霞燒爛, 黑夜像是神秘的美人,招攬着玉臂,環抱着那輪金色的太陽, 旋轉着墜入谷底。

深邃的黑夜漸漸取代浪漫的晚霞。

夢內則是晴空一片, 龜餘擅織好夢,晴空、鮮花、還有所愛之人如花的笑靥。包裹在美夢底下的, 則是金色的花絲悄悄攀上楚昧塵的手指, 這可是真仙境的修士,他的精血吃了大補。

楚昧塵的手指被戳了一個洞, 金色的花絲小心翼翼卻貪婪地吮吸着他的精血。

丹流欲言又止, 他不知眼前這位男修和姜如遇究竟有什麽恩怨, 以至于姜如遇會率先出手,利用金花迷惑這人。但丹流信得過姜如遇的為人,也在剛才聽到楚昧塵對姜如遇充滿惡意的低語, 故而選擇了對姜如遇的落井下石視而不見。

修士都不是一味心軟之輩, 在明知楚昧塵和姜如遇有舊怨的情況下,丹流便不會在這個時候強拉着姜如遇問到底是什麽舊怨,再判斷這舊怨到底值不值得讓楚昧塵死。

姜如遇緊盯楚昧塵,她感受到, 楚昧塵身上的“意”變得比剛才要虛弱,看來是金花開始吸食他的精血。

姜如遇眼中乍冷,如波瀾翻湧,在最後結為冰霜。她指尖凝出如細線般的極冰之焰, 極冰之焰橫豎交錯,像一個冰涼發光的網,籠在楚昧塵護體靈力的周圍。

她想趁他虛弱,要他的命。

直接殺他不行, 生死危機會讓他擺脫龜餘的幻夢,反而助他清醒。

所以,用極冰之焰成網,将他籠在裏面,伺機絕殺他,才是姜如遇要做的。

楚昧塵仍然被龜餘困在幻夢之中,看似天高風清,一切如常。姜如遇卻察覺到楚昧塵身上的“意”有輕微波動,一陣極小的掙紮,也昭示着楚昧塵開始從幻夢中清醒。

好快。

“走。”姜如遇周身升起劍意結界,同時不由分說把丹流推往後面。她現在要用極冰之焰,丹流留在這裏就太礙手礙腳。

丹流皺眉,他現在的修為已經能給人拖後腿了?丹流不大喜歡這種被輕視的感覺,仍憋着一口氣往後退。

楚昧塵已經睜開了眼睛,他身上纏繞的金花已經枯萎,頹喪地往底下落去,落到極冰之焰上,枯萎的花朵瞬間灰飛煙滅。

原本還能抑制自己情緒的楚昧塵一看那火焰,眼中結實地湧上殺意:“鳳凰火……”

真仙級的威壓如山海一般,壓不住的怒濤卷向姜如遇,這般威壓,幾乎使得靈天秘境裏的山巒變色:“你偷了扶光的機緣。”

所有威壓直朝姜如遇而來,姜如遇喉頭一甜,她用蘭若劍接了大部分威壓,這才站穩身形。

如果蘭若劍不是仙器,絕擋不住楚昧塵的威壓。

姜如遇咽下口中的血,二話不說操控楚昧塵身邊的極冰之焰收緊,極冰之焰只要碰到楚昧塵一點,楚昧塵必死無疑。她根本不去反駁楚昧塵所說的她偷姜扶光機緣的話,不說別的,光是這一句話就滑天下之大稽。

難道天下的機緣上寫了姜扶光的名字?楚昧塵憑什麽看到極冰之焰認出這是鳳凰火,就說這是姜扶光的機緣?

極冰之焰是冰鳳特有的火,姜如遇有極冰之焰,來源于她自己的鳳凰靈血和在天南姜家聖地碰到了冰鳳,她的機緣根植于她的血,來得堂堂正正。

姜如遇思及此,忽然像是抓到了什麽蛛絲馬跡一般。

極冰之焰來源于她的血,而在之前的夢中,姜扶光受傷,夢裏的姜如遇被半哄騙半威脅着,以占了姜扶光前二十年的人生需要贖罪為原由,被迫将周身鳳凰靈血給了姜扶光,失去鳳凰靈血的姜如遇修為盡失,自此姜扶光一路向上,夢裏的姜如遇一路向下。

夢裏的姜如遇沒有修為,有的只是惹禍的容貌,她沒了修為哪怕出去歷練,更多的也是招致狂蜂浪蝶,引來一身腥臭和麻煩。漸漸,夢裏的姜如遇沒有再獨自歷練的進取之心了,她只能要麽被困在上陵姜家四四方方的院落裏,要麽在玄陽宗漆黑的角落裏……在這種情況下,夢裏的姜如遇扭曲了,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被逼着舍血救人,開始細數之前的一切,她痛苦、崩潰,叫嚣着她該讓的都讓出來了,她早不占什麽東西了,怎麽一到姜扶光有難,她的“被抱錯的錯”就會被翻出來,讓她不得不為姜扶光犧牲。

可想而知,夢中這個姜如遇,在別人刮分完她身上的利益後這樣叫嚣,戳破別人僞善的面具,讓人惱羞成怒後連最後一點僞善都不願意裝了,她被人大罵惡毒,被推搡,被懲罰……

這樣下去,夢裏的姜如遇終于忍不住,開始貪戀權勢和修為,爬上了楚昧塵的床,成為爐鼎。

姜如遇想起夢中的一切,不是為了夢裏的她成為爐鼎的事兒,而是在想姜扶光得到鳳凰靈血後有了鳳凰火?那麽,姜扶光得到的是什麽鳳凰火?姜如遇不知道,因為夢裏的姜如遇失去修為後,離修士間的戰鬥很遠,她只知道姜扶光越來越強,卻不知道姜扶光的修為到底厲害在哪裏。

那麽,情況是:現在,姜如遇看到的姜扶光根本沒有鳳凰火,也沒有任何出挑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姜扶光沒得到她的鳳凰靈血。一個和鳳凰八竿子打不着的姜扶光,為什麽會讓楚昧塵說出姜如遇的鳳凰火是搶姜扶光的機緣?

除非,這個楚昧塵知道“夢裏”發生的事,并且,那些事也許就發生在他身邊,才讓他奉為圭臬,看見姜如遇使出極冰之焰就說鳳凰火是姜扶光的機緣。

姜如遇再想那個夢,楚昧塵認識姜扶光是在姜如遇舍血救人後,楚昧塵不明白鳳凰靈血的作用,更是會以為那就是原該屬于姜扶光的機緣。

姜如遇看似想了許多,實際也就是收緊極冰之焰一瞬間的事兒。

她更下定決心要殺了楚昧塵,楚昧塵如果有那些記憶,承繼那些愛恨就太可怕,因為在夢裏,楚昧塵對夢裏的姜如遇就極為殘忍,夢裏的姜如遇成為她的爐鼎,他獨自羞辱她不夠,還将夢裏的姜如遇轉手送給別人……

姜如遇泛起一陣惡心,無論楚昧塵現在看起來多麽仙風道骨,都不能掩飾他在作惡之時陰冷惡心的事實。

極冰之焰收緊,楚昧塵周身靈力凝聚,将極冰之焰擋在外面——他看出這火的不同尋常,這次的鳳凰火,比扶光的鳳凰火還要霸道。楚昧塵畢竟是真仙實力,見慣世面,不像淩火道君一樣擁有地炎就輕視其餘火焰,他深知天下火焰的兇殘。

楚昧塵不讓極冰之焰沾上自己一點兒,火焰雖厲害,但姜如遇修為太低,這火焰并不能通過他的結界。

可是,極冰之焰畢竟呈網狀,包着楚昧塵的身體,他一時半會兒不能将極冰之焰清除幹淨,這樣的話,姜如遇萬一跑了怎麽辦?

楚昧塵冷笑一聲,他絕對不能眼看着此事發生。

楚昧塵手指并在眉心,只用一瞬,一個和楚昧塵一模一樣的化身就出現在極冰之焰的牢籠外面,化身冷着一張臉,手中凝聚一柄狂刀,砍向姜如遇。

姜如遇快速躲開,狂刀也把她的臉割開了一條口子。

……楚昧沉是個真仙境的刀修,他的招式看似簡單,但大開大合,充滿狂意,目如冷刀,充斥着血腥味。

真仙境的修士讓姜如遇心裏發麻,她不是害怕,而是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境界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靜元期和真仙期比起來,就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和一個正值壯年的成人。

前者在後者面前,比螞蟻還要弱小。

如果不是姜如遇有極冰之焰和蘭若劍,尤其是極冰之焰掣肘了楚昧塵的發揮,姜如遇現在已經死在楚昧塵的刀下。

姜如遇的血灑出來,從高空濺落下去。

丹流見勢不妙,雖然楚昧塵的修為大大超出他的意料,但丹流也将紅蓮火扇祭出,紅蓮淨火像是火牆攔住楚昧塵的去路。

楚昧塵一刀劃開紅蓮淨火牆,揮出一刀砍在丹流身上,丹流猛然飛出跌落。

楚昧塵原本要補一刀,卻在關鍵時刻停手:“丹流,你也被當成機緣搶奪了?”

楚昧塵自然見過丹流,原本,丹流也喜歡扶光才是,之前楚昧塵沒少對丹流起醋意。現在,丹流卻和姜如遇攪在一起,楚昧塵本不想殺丹流,但他一想,既然有幸時光倒流,他今生自然想和扶光在一起,丹流這樣愛慕扶光卻和姜如遇攪在一塊兒的人,死了也沒什麽。

楚昧塵的刀影飛出,快飛到丹流脖子上。

可憐丹流好好一個天之驕子,被真仙境修士壓得毫無反擊之力,他冷眼對待楚昧塵,覺得這是一個瘋子,口口聲聲都是奇怪的話。

丹流死也不可能讓這樣的人好過,他體內的火丹快速旋轉,如果說他死,這顆凝聚着紅蓮淨火火種的火丹,就會朝楚昧塵飛去,給姜如遇争得一絲逃生機會。

楚昧塵的刀是黑色,在高空像攜帶着水墨一樣的殘影,将素淨和狂放放大到極致。

關鍵時刻,姜如遇從空間法寶裏拿出一柄仙器,這仙器呈玉如意狀,姜如遇将這仙器朝楚昧塵的方向一扔,仙器自爆的靈力迫得楚昧塵也不得不回刀而防。

這也給了姜如遇救丹流的間隙。

姜如遇将蘭若劍擋在身前,防止楚昧塵攻擊她,她白淨的臉上現在被鮮血染紅了一小半,熱烈的鮮血淌在她冷淡的面孔上,她的背後則是沖天而起的火光和靈力。

姜如遇本要把丹流扶起帶走,卻摸到滿手的血。

丹流被砍傷了大半個肩膀,差點直接被砍成兩半。他已經氣若游絲,姜如遇沒空管這一手的血,伸手去摸丹流的玉戒,把玉戒裏一瓶治傷的丹藥倒在丹流身上,丹流這才好受一些。

姜如遇準備把丹流扛走,她毫不矜持地把丹流的手臂扛在自己肩膀上,帶着他飛奔。

丹流靠在姜如遇瘦削的肩膀上:“放下我……他……會追來。”

丹流身上的傷太嚴重,哪怕丹藥救了他的命,他也沒辦法逃,如果姜如遇帶着他一起逃,她背着他,絕對不可能逃走。

姜如遇面無表情提醒他:“我是個體修,對我來說,你還沒有貓重。”

原本還算安分的丹流登時掙紮了一下,沒貓重……這刺激了丹流在生死關頭本不該存在的羞恥心。

姜如遇沒管丹流怎麽想,她伸手抽出丹流身上另外的金花。

誰說她要逃了?

楚昧塵是真仙境,在靈天秘境開啓回去的傳送陣之前,姜如遇也不能離開靈天秘境,這就意味着楚昧塵和她會一塊在靈天秘境裏待許久。楚昧塵是真仙,修為太強,對她有殺意……姜如遇要逃他的追殺太難,而現在,她清楚知道楚昧塵會被龜餘的金花影響,金花會吸楚昧塵的精血,在知道楚昧塵的弱點後,姜如遇為什麽要逃?

等龜餘血脈徹底覺醒後,誰知道這些金花還在不在?姜如遇現在還有一些仙器能夠自爆,楚昧塵精血受損,她就是用仙器砸,也要砸死楚昧塵。

楚昧塵已經追上來,姜如遇已經背着丹流到了一座山峰邊上。

她剛才和丹流升空俯瞰底下的時候看到,這座山峰後面是龜餘被鎮壓着的身體,也是一片金色的大花海。

姜如遇将金花捏在手裏,如果楚昧塵看到後面的花海,一定不會追上來,那現在,就需要她把他引誘過來。姜如遇裝做飛上山峰時力竭,腳滑了一瞬,這一幕讓楚昧塵急掠而來,單手抓上姜如遇的肩膀。

他的力氣大得駭人,手掌堅硬,姜如遇能聽到自己左肩上傳來碎裂的聲音。

她的肩膀被捏碎了。

姜如遇仍然舉劍,在楚昧塵以為她不知死活要反擊自己時,姜如遇手中的蘭若劍以駭人之勢削開整座山峰,山峰一斷,沒有它的遮擋,金色的花海毫無遮掩地映入幾人的眼簾。

在剛才姜如遇就知道她哪怕看了這些花海也不會被蠱惑,她只提前遮住丹流的眼睛。

楚昧塵看到這些花海,雙眼有瞬間迷惑,姜如遇再使用剩下的金色花朵……楚昧塵的雙眼顯而易見開始怔忡起來。

姜如遇見狀,毫不憐香惜玉地把丹流扔到斷峰上挂着。

她沒有去掏剩下的仙器,因為她轉頭看楚昧塵時發現剛才的仙器自爆并沒給楚昧塵帶來多大傷害。楚昧塵靈力太強,用仙器自爆的靈力和他對打,不劃算。

姜如遇想直接使用山河劍陣,只是說,用山河劍陣的損耗實在太大,姜如遇如果不必要,并不想用——用完山河劍陣,她的靈力和元氣怎麽補充?無法補充靈力和元氣,這次的靈天秘境之行就虧了。

姜如遇想先用萬劍朝宗。

這時候的楚昧塵受龜餘影響,也不再像剛才那樣無懈可擊。

他對金色花海有所提防,可這次的金色花海是龜餘的身體,力量足夠強……楚昧塵腦海中,幻夢和現實交織在一起,他以理智對抗幻夢,又因為幻夢而略有糊塗。

他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姜如遇。”萬劍朝宗沒法傷到楚昧塵,楚昧塵因為神智的緣故,已經有些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哪裏。

“這是你新的主人嗎?”楚昧塵俊美的臉上面帶譏諷,他所看的卻是斷峰丹流的方向。

姜如遇全力使用萬劍朝宗,并沒反應過來楚昧塵說的話。然而下一刻,她就泛起惡心感,夢裏的姜如遇做過楚昧塵的爐鼎,楚昧塵愛慕姜扶光,卻又戀而不得,當時的姜扶光身旁有許多優秀男子,楚昧塵便并不表露自己的心意,怕說出來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但是,楚昧塵的情感和欲望都得有一個可以宣洩的口子,當夢裏的姜如遇引誘他時,楚昧塵将計就計,讓姜如遇做了他的爐鼎,卻又在之後不斷羞辱她……甚至因為擔心被姜扶光發現自己做的事,擔心姜扶光認為他不檢點,于是,他把夢裏那個姜如遇送給了其餘愛慕姜扶光的修士做爐鼎。

他的目的非常簡單:姜如遇的容貌足以令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用姜如遇來讓扶光發現那些男子的劣根性最好不過。

楚昧塵見姜如遇不答,他現在神智不清,将此世同前世混在了一起。

狂刀像死神的鐮刀,一刀戳進姜如遇的肩膀,把她整個人釘在斷峰之上。

楚昧塵手持狂刀,靠近姜如遇:“是不是發現,他并沒有我強?”楚昧塵眼眸晦澀,看着姜如遇那張臉,真好的一張臉,如果不搶扶光的東西,這樣一張臉,怎麽也不可能淪落到那個地步。

他楚昧塵也不會将她送給別人來羞辱她。楚昧塵沒有和別人分享自己爐鼎的愛好。

姜如遇像是被狗咬了,被狗咬了不算,這條狗還耷拉着哈喇子在她周圍叫來叫去,聲音不大,但惡心人。

姜如遇嘴唇翕動,說了幾句話,楚昧塵沒有聽清,還以為她在求饒。

楚昧塵勝券在握,并不怕小小靜元期,他湊近姜如遇,聽到三個字:“楚、龜、公。”

楚昧塵勃然大怒,他何曾被這麽羞辱過?這三個字……好,姜如遇果然有之前的記憶,她是諷刺自己把自己的女人都送出去,就像龜公一樣……龜公用女人換錢和靈石,他什麽都不換。

楚昧塵此刻殺意驚天,姜如遇說完後,冰冷的眼眸裏也滿是嘲諷。

就這樣就被激怒了?她趁楚昧塵大怒掐着她的脖子時,右手一用力,将楚昧塵的刀拔出去,鮮血湧出,灑了一滴在姜如遇手中姬清晝所綁的絲弦上。

絲弦亮了亮。

姜如遇注意到了,原來這絲弦能被血催動。姬清晝就在附近,他待會肯定會過來,但姜如遇等不了待會。

她能夠親手殺死一條這麽惡心的狗,何必假手于人?

讓楚昧塵去她的山河劍陣裏找爐鼎吧。

姜如遇這輩子手斷修為廢,最難的時候都沒有當過爐鼎。

姜如遇左肩碎裂,肩膀處一個大窟窿,她強撐着左手,大地之力被催動,從山峰開始連入地下……

楚昧塵陰着眼看向姜如遇肩膀處的窟窿,從姜如遇的身上,升騰起了一股磅礴的力量,難道她又搶了扶光的機緣?可是,機緣能搶,姜如遇身上的傷并不能作假。

親手拔出狂刀,這一世,姜如遇有些長進。

楚昧塵心道靜元期不足為懼,身體卻不敢大意,呈全面戒備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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