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燕溪悚然一驚,擡頭看向陸凝
永寧縣主的娘親和曾氏是親姐妹, 裴珠口中的二表哥便是陸凝,沈嬌聽了這話并沒生氣。
實際上,裴珠也只是嘴巴毒了點, 上一世沈嬌替嫁沒多久, 裴珠就識破了她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去揭發她,然而她并沒有,有兩次,見陸凝的妹妹陸丹欺負她時,她甚至還出言挖苦了陸丹,說她就會欺軟怕硬,還恨鐵不成鋼地問沈嬌,是面團捏的嗎?怎麽只會任人搓揉?自己就立不起來嗎?
裴珠與沈婳關系還算不錯, 也知道一點沈嬌的事,對她來說, 這句話也算有感而發,至于是不是合适, 裴珠自然不會管, 她一貫随心所欲慣了。
半夏聞言, 卻蹙了下眉, 望着裴珠的目光,都帶了點怒火, 裴珠瞥到她的神情後,對沈嬌道:“你這丫鬟倒是個有血性的, 你若也如此,也不至于混成這樣。”
她說完沒管沈嬌,率先邁進了室內, 下一刻就聽到少女軟糯的聲音響了起來,“謝縣主提點,我會試着改變的。”
裴珠沒料到她會回應,驚訝地轉過了身,回頭時,對上的便是少女認真的眼眸,她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眸子,似泉水一般清澈幹淨,又似月牙明亮耀眼,彎起眼眸時,很有感染力。
其實沈嬌心中挺感謝裴珠的,上一世,沈嬌就是被她敲打醒的,表妹雖然一向站在她這一邊,跟她說話時,卻從不舍得說重話,裴珠卻不一樣,她話狠心又軟,被她數落了幾次,沈嬌才懂得反抗。
這一世,她有種種變化,都少不了裴珠的影響,正是因為清楚裴珠的為人,沈嬌才不希望她被沈婳利用。
裴珠眼眸狹長,微微上挑時,有種說不出的風情,此刻她便眯着眼睛看了沈嬌一眼,随即便笑了,她五官明豔,是那種富有侵略的美,與沈嬌的截然不同,笑起來時,也甚為動人。
她轉身走了進去,對沈婳道:“你這個妹妹也不像你說得那般不開竅嘛。”
沈婳淡淡掃了沈嬌一眼,笑道:“人家現在确實開竅了,如今厲害着呢,說不準,我這個姐姐都要被她耍得團團轉呢。”
她這話一出,室內便安靜了片刻,饒是裴珠都看出了她對沈嬌的惡意。
沈嬌眼睫輕顫,笑容略微有些苦澀,對永寧縣主道:“姐姐最近身體不适,只能在房內悶着,許是心中不痛快,讓縣主看笑話了。”
見她這般做派,沈婳氣得伸手就去扇她耳光,“這裏有你多嘴的份嗎?我痛不痛快,輪得到你下定論?”
沈嬌踉跄着躲了一下,故意沒完全躲開,沈婳這一掌看似打在了她臉上,實則一點都不疼,半夏紅着眼睛擋在了沈婳跟前,聲音都帶了哭腔,“二姑娘動辄就打人,當真是欺人太甚!是你自己假裝斷腿,被幾個姐妹瞧見了,你只将怒火發在我們姑娘身上,算什麽本領?你就不怕又遭天譴嗎?你做了什麽,上天都看着呢!報應遲早會來!”
一個“又”字,讓沈婳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她又想起了失身之事,最近她幾乎每晚都要做噩夢,夢中滿是與那和尚糾纏在一起,被人瞧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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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夢到了莫景言居高臨下鄙夷地望着她,她尖叫着朝半夏撲了過去,“我撕爛你的嘴,你個賤人,竟然敢詛咒我!我今天非撕爛你的嘴不可!”
她似乎又回到了護國寺那一日,發瘋似的去攻擊半夏。
沈嬌早料到她會發飙,實際上,她也事先與半夏對好了說辭,見她又發起了瘋,她連忙喊丫鬟去攔沈婳。
這幾人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老太太特意叮囑了讓她們盯着點沈婳,聽到沈嬌的話,她們連忙攔住了沈婳。
沈婳被人架住後,依然不安分,又扇又踹的,兩個丫鬟都差點受傷,她一個人力氣終究有限,很快便被丫鬟按住了。
沈婳恨得目眦盡裂,早忘記了永寧縣主的存在,瞧見丫鬟都敢阻攔她,她忍不住破口大罵,“賤人,一個個都是賤人,你們都給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會将你們全削成人棍。”
丫鬟們吓得抖了抖,聞言,不由放松了對沈婳的禁锢,她竟是又朝半夏撲了去,丫鬟們連忙去攔。
室內亂成了一團,裴珠記憶中的沈婳總是優雅、得體,臉上挂着無懈可擊的笑,何曾這般瘋狂過,她一時被吓住了,瞳孔都不由縮了一下。
沈嬌苦笑着護住了她,低聲道:“縣主随我出去吧,二姐姐最近時常這樣,讓縣主看笑話了。”
她說完,就伸手拉住了裴珠的手,裴珠正心有餘悸着,下意識跟上了她的步伐,沈婧等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直到走到院中,沈嬌才松手,她沖裴珠微微福了福身,眸中滿是歉意,“二姐姐受了些許刺激,才突然這樣,并不是有意晾着縣主,望縣主見諒。”
她臉頰還有些發紅,明明才被沈婳欺負過,卻又幫沈婳說話,裴珠望着她,竟有些一言難盡,剛剛還說會改變呢,她搖了搖頭,“她怎麽受了刺激?”
沈嬌沒有答,求助性地看向了沈婧。
在護國寺的事,肯定是不能說的,有些話由她來說,自然不如沈婧說合适。
沈婧腦袋飛快轉着,想到半夏剛剛情急之下,提到了假裝斷腿之事,沈婧解釋道:“本不想污了縣主的耳朵,縣主既想知道,我便簡單說與你聽吧。”
因着院中不是說話的地方,沈婧就領着她們去了花房,花房內有桌椅,茶盤裏還擺着一些堅果,專門供主子們賞花時吃的。
沈婧簡單将沈婳假裝斷腿一事說了說,低聲總結道:“二妹妹一向驕傲,假裝斷腿的事,被所有人瞧了個正着,她多少有些下不來臺,你是知曉她的,極要面子,這不,自打那日起,她就動辄發怒,老太太便将她禁足了。”
裴珠自然清楚沈婳有多驕傲,不過再驕傲,也不可能單單為了面子,就如此瘋狂,她今日這般失态,更像是發生了更糟糕的事。
裴珠自然看出了沈婧有所隐瞞,她是個聰明人,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這必然涉及到了府裏的隐私,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多問。
她心中動了動,不由道:“替嫁之事,是怎麽回事?”
沈嬌苦澀道:“替嫁之事自然是無稽之談,不怕縣主笑話,聖上賜婚當日,府裏正為我張羅相看呢,還未開始相看,聖旨就到了,老太太若想将我嫁到江南,也不會為我張羅了,我們也不清楚怎麽突然有了替嫁的說法,解釋後也沒人信,其實但凡理智些,稍微一打聽,真相就大白了,大家卻更信替嫁一事,許是情節曲折,聽着比較傳奇吧。姐姐不想嫁到江南,此事一出,她也算如願以償了。”
沈婳發了一會兒瘋才冷靜下來,見裴珠已經走了,她恨得眼睛都紅了,伸手将博古架上的喜鵲登梅圖花瓶摔在了地上,因氣惱,胸膛也劇烈起伏了起來。
等裴珠離開時,是沈嬌和沈婧等人親自将她送出的府。以往沈婳總有意無意地在裴珠面前說沈婧的壞話,今日一見,見沈婧進退有度,言行得體,裴珠心中不由啧了一聲,也不知她和沈婳哪個是僞裝的,一個個演技還挺好,竟是半分破綻都瞧不出。
裴珠回到房間後,丫鬟就将她的五彩披帛取了下來,擱在了衣架上,清楚她的習慣,又一個丫鬟為她取下了頭上的金釵,替她按揉了一下腦袋,她支着腦袋,讓人去查了查沈嬌所提的相看之事。
張潛去安國公府的事,并不是秘密,丫鬟出府沒多久就回來了,發現沈嬌說得果然是真的,裴珠不由嘆息了一聲,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換成她,若家人讓她遠嫁江南,她肯定也會想法留下,沈婳這一招雖不擇手段了點,倒也頗為有效,畢竟三人成虎,沒幾個人在乎事情的真相。
裴珠靠在了榻上,将腿伸展了開來,讓丫鬟為她捏了捏,見她神色難辨,蓮熾邊幫她揉腿,邊輕聲道:“主子可是不高興了?沈二姑娘今日将您喊去,不定安着什麽心思呢,得虧遇見這些個事,才沒被她蒙在鼓裏。”
裴珠似笑非笑道:“你真以為今日的事一切都是巧合?”
丫鬟愣了愣。
見她傻乎乎的,裴珠也沒解釋,畢竟在安國公府時,她也以為沈婳突然發瘋只是意外,将所有的事串在一起,她才覺得這一切太巧合了,沈婳不是那麽蠢的人,這般輕易失控,定不簡單。也不知是丫鬟的哪個詞戳中了她。
“難不成她們是不想讓姑娘與沈二姑娘獨處?”丫鬟也回過味來了,“那縣主明日還去國公府嗎?”
裴珠蜷縮起食指,在榻上無意識敲了兩下。今日之事,雖是巧合,她卻能察覺到沈嬌對她的善意,也清楚沈婳的事,必不簡單,她一個外人倒也沒必要去惹得一身腥,畢竟她與沈婳的交情也沒到那個份上。
聖上都已經賜了婚,沈嬌日後就是她的表嫂,當着她的面,沈婳還敢打沈嬌,分明是不把韓國公府和康王府放在眼中。
見丫鬟眼巴巴看着她,裴珠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趕緊給我收起你的好奇心,你家縣主有那麽閑嗎?”
丫鬟悻悻捂住了腦袋。
直到晚上,陸凝才知曉沈嬌被打的事,他眸色不由一冷,燕溪清楚他這是不悅了,連忙道:“三姑娘傷得并不重,屬下剛剛已經讓人以您的名義送去了傷藥,至于沈二姑娘,屬下倒有個好法子,既不損壞安國公府其他姑娘們的名聲,又能為三姑娘出出氣。”
陸凝眼眸微動,聲音泛着一絲涼意,慢條斯理道:“其他姑娘的名聲與我何幹?”
如果他沒記錯,府裏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上到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下到十來歲的小姑娘,何曾在乎過她分毫?丫鬟小厮之所以敢作踐她,還不是在效仿主子們的做法?
燕溪悚然一驚,擡頭看向陸凝。
陸凝掀了下眼皮,不輕不重道:“你帶人去蔣村一趟,将那和尚抓起來,送往大理寺,明天随着捕快去安國公府走一趟,将沈婳捉拿歸案。”
念在她是沈嬌親姐姐的份上,在護國寺時,陸凝并未直接下死手,誰料她猶死不悔改。
燕溪恭敬應了下來。
其實,得知沈婳被那僧人玷污過後,安國公就派了許多人出門,欲要親手宰了那和尚,可惜,那和尚躲了起來,一直沒能尋到。他哪裏知曉,那和尚正躲在蔣村。
燕溪出來時,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只覺得明日整個京城怕是都要炸開鍋了。他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安國公府的人了,得罪誰不好,竟得罪主子的心頭肉。
蔣村離京城不算遠,燕溪連夜出的城,第二日一早就将元海和尚,抓到了大理寺,這些年元海沒少幹壞事,那些個與他有首尾的女子,并非全部都是自願的,有些是被他拿住了把柄,才任他為所欲為。
他根本不經查,到了中午,沈婳勾結元海,欲要謀害沈嬌的事,也被牽扯了出來,孫啓月等人也被一一傳到了大理寺,幾人畢竟年輕,一個個都吓壞了,原本還想幫沈婳保守秘密,最後什麽都說了出來。
沈婳謀害沈嬌之事,雖謀害未遂,性質卻極其惡劣,一年的牢獄之災,是逃不掉了。
捕快氣勢洶洶來到安國公府時,守門的小厮正在打瞌睡,天氣越發熱了起來,被火熱的陽光炙烤着,小厮們疲倦得不行,見捕快開口就喊沈婳的名字,小厮瞬間吓醒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見捕快竟前去安國公府拿人,門口不一會兒就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不知道是府裏的何人犯了事。
弄清楚他們是來捉拿沈婳的,小厮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根本不懂沈婳犯了什麽事,他連忙跑去了清心堂,一路上跌跌撞撞的,進了清心堂後,就喊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外面來了一群捕快,說是來抓二姑娘的,府外圍了一群看熱鬧的,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心中猛地一驚,差點倒下去,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連追問了兩遍,才确認沒聽錯。
燕溪此刻,已經入了府,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群捕快,領頭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不将安國公府放在眼裏,直接帶人闖了進來,“沈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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