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矛盾論（一）

自從那晚徹底說開了之後, 薄禾的心一直都堵得難受。

但既然一切都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發展着，她也沒什麽可抱怨的了。

方十四心裏在想些什麽, 薄禾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從高中起, 他雖然面上看起來蠻不講理，但實際上，卻非常……聽話。

不是金毛巡回犬那種見了誰都會搖尾巴的無害感，而是像威風凜凜的邊境牧羊犬似的，在外人看來各種拉風帥氣，但到了認定的人面前，皮得像一只哈士奇。

這次再見面之後, 他一直都不肯對過去的感情放手, 無非是因為，他因為“粉紅豬小妹”的身份, 知道了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喜歡着他, 所以才毫不猶豫地黏了過來。

畢竟，長得帥的人去黏着不喜歡自己的女生, 也是性騷擾。

或許是因為家教的緣故, 就算方十四一直都是在學校裏橫着走的人設, 但在女生裏的風評，一直都好得沒話說。

這一次……她把話挑明了說出來，依照方十四的性格，無論他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都不會再輕易黏過來了。

正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會害怕, 自己強烈的情感會給對方造成困擾。

只不過，當她在公寓的走廊裏，偶爾遇見方十四的時候，看到對方隐忍而疏離的笑臉，心裏那根緊繃着的弦雖然松了下來，但內心深處卻仿佛破了一個洞。

蕭瑟的冷風灌了進去，讓她覺得從心底開始發涼。

“學姐……”

“學姐啊……”

“學！姐！啊！”

“你要幹啥。”沙糖揉了揉眉心，被她念叨得實在是煩了，索性關了游戲，坐在她身邊，等着她繼續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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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薄禾見她過來了，卻不再說話了。

“要幹啥你說話啊，我這游戲都不玩兒了，你倒是說啊，”沙糖晃了晃她的肩膀，欲哭無淚，“還是老板的事兒麽？”

“嗯……”薄禾點了點頭，然後将抱枕蒙在頭上，腦門頂着沙發背的縫隙，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們徹底結束了。”

“What？不是吧？！”沙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就我們老板那癡漢樣，徹底結束？他會放過你，太陽都從北面出來了。”

“……因為我前幾天跟他說，”薄禾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跟他說，我……不喜歡他了……”越到後面，薄禾的聲音越小。

“可是不符合他的人設诶，”沙糖分析道，“我們老板應該是那種……霸道總裁？雖然面上看起來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但本質是霸總無疑诶，就沒有啥強取豪奪霸王硬上弓的劇情？”

“……學姐你最近都看了些什麽辣雞小說啊？！”

“也沒啥啊，就是許南安利給我的，什麽《霸道總裁愛上我》、《霸道總裁的小嬌妻》、《小財迷和她的霸道總裁》，都是一個叫蘇打水的作者寫的，還挺帶感，還有——”

“停——”薄禾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繼而說道，“你說的那種……霸王硬上弓，是犯法的诶，十四他雖然腦子有坑，但這種違法的事情，他從來都不做。”

“噢……”沙糖迷茫地點了點頭，“那他對你就一點表示都沒了？”

“沒了啊，”薄禾癱在沙發上，憂傷地望着天花板，并對她說，“現在就是那種特別正常特別坦然的關系，剛剛我來你這兒，在走廊裏碰見他了，他還讓我幫他取個快遞，老朋友或者老同學的感覺，一點心跳加速的粉紅泡泡都沒有——好吧，他以前也很少給人一種冒粉紅泡泡的感覺。”

“哇，還讓你幫忙取快遞啊，”沙糖皺了皺眉，“完全‘哥倆好’的模式了啊，看來是真的結束了……”

“是呗，”薄禾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我先回去直播了，一會兒下樓取外賣的時候，順便去菜鳥驿站幫他把快遞取了。”

“诶！別忘了明天來我辦公室交分析報告！”沙糖提醒了她一句。

“知道啦！”薄禾朝她做了個鬼臉，就離開了。

回到家後，薄禾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化了個淡妝，掐着時間，準時開了直播。

PPT是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再加上她平時都準備得很認真，專業課次次考試都是拔尖的成績，這點科普性的教育直播，對薄禾來講并不是難事。

所以，即便她現在有些心不在焉，直播質量也沒有絲毫降低。

一個多小時之後，直播內容的任務量就完成了。

薄禾看了看時間，跟觀衆們東拉西扯了一會兒，最終決定聽從大衆的安排，在美團上訂了一份雙皮奶做宵夜。

下完單子之後，薄禾突然就想起來要幫方十四取快遞這件事。

由物及人。

心裏還有這個人，所以每當遇到和這個人有關的事情時，總會不自覺地想到他。

臨床表現為：發呆。

但她沒有忘記現在正在直播，所以只是呆了幾秒，就回過神來了。

“對了，我想給你們安利一首歌，有點老，當年也挺流行的，叫《突然好想你》，應該很多人都聽過吧？”薄禾一邊說着，一邊把手機插在了直播軟件上。

《突然好想你》是五月天在2008年發行專輯裏的第二波主打歌，一經面世，就大受歡迎。

流行音樂的壽命都不長，但這首歌卻是一個例外。

2014年，因為一部愛情電影《撒嬌女人最好命》的熱播，這首歌再一次攻占了流行音樂的熱度排行榜。

六年的時間，這首歌的熱度循環，和薄禾的初戀一模一樣。

六年前開始，六年後再次重逢……

這也讓薄禾對這首歌的感情越發深刻了起來。

特別是，那句歌詞。

“最怕此生已經決心自己過，沒有你，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只有分別之後再度重逢，薄禾才能深刻地體會到，阿信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寫下的這句歌詞。

臺灣式抒情的前奏曲一響起，薄禾也接到了外賣小哥的電話。

她一邊跟外賣小哥說“馬上下樓”，一邊翻着彈幕器。

看到彈幕裏在問她關于方十四的問題之後，薄禾挂斷電話，笑着說道：“你們怎麽都這麽八卦，我們兩個能有什麽事兒啊——”

【聽說面試當天就有告白】

【前一陣子的金項鏈大家可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解釋吧，我瓜子都買好了就聽你瞎掰】

……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嘛，別再糾結了，”薄禾皺了皺眉，然後說道，“現在我們兩個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懂？”

薄禾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任由音樂緩緩流淌在自己的直播間裏。

她說了一句“我去拿外賣”，就離開了房間。

拎着雙皮奶，薄禾認命地搖了搖頭。

本着老同學的情誼，薄禾還是幫他取了快遞。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就因為去菜鳥驿站多走的這幾分鐘的路，就讓她的直播間炸了。

拎着雙皮奶，捧着快遞，薄禾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出了電梯之後，路過方十四家的門口，她按了下門鈴，等着對方來開門。

“給你快遞，”薄禾把快遞包裹扔到他懷裏，“人情我記下了，以後你記得還啊。”

說完，她就準備回屋繼續直播了。

卻不料，方十四走出門，拽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掌心中的溫熱，沿着她手腕上的動脈，幾乎融進了她的血液中。

随着流動的血液，這份灼熱的溫度便游走在她的全身。

“你要……幹什麽？”她有些不解地問他。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極為幽深，琉璃色的眼睛裏，竟然融進了一抹沉郁的暗色，有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感。

方十四沒說話，握着她白皙纖瘦的手腕，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往自己的房間裏拽。

“你幹什麽啊我還在直播呢！”見他力氣這麽大，薄禾也有些急了，“放手啊你大晚上的想幹嘛！”

她的另一只手去拽他的袖子，試圖讓自己掙脫他的桎.梏。

可惜，方十四的力氣比她大太多了，她完全掙脫不開。

見她折騰得狠了，方十四幹脆攬過了她的腰，将她整個人直接抱進了屋子裏。

緊接着，就是“砰”的一聲。

門被關上了，她整個人，都落入了這個屬于他的領域。

只不過，薄禾剛想回頭跑出去，就聽到客廳裏的電腦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不是……自己的聲音嗎？

薄禾轉過頭，狐疑地看了看方十四，只見他眸色坦然，一臉的氣定神閑。

電腦裏的聲音不算大，雖然能分辨出是自己的聲音，卻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麽。

于是，她換了拖鞋，慢慢地走出玄關，往電腦的方向移動。

如果上蒼給她第二次機會，她一定不會去探究電腦裏到底在播些什麽。

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沖出門，回到自己的電腦前，把自己的手機扔進馬桶裏。

“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六年前，你站在主席臺上，搶了學生會長的麥克，當着全校人的面，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

薄禾湊近電腦，就看到浏覽器裏顯示着的，剛好是自己的直播間。

音樂默認循環，循環到了手機的錄音夾裏。

上次她一時腦抽，居然沒舍得删掉的那條錄音，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公布于衆。

她直播間裏的彈幕，左一層右一層地刷出來，因為彈幕刷起來的熱度，實時排名已經登頂全站第一了。

見此情狀，薄禾被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什麽都顧不得了，轉身就想跑回家，卻不料在路過沙發時，腰上就橫過來一條有力的胳膊，攔住了她的去路。

“這麽精彩的直播，不聽完了就想走？嗯？”方十四緊緊地抱着她，稍稍低下頭，高挺的鼻梁輕輕地蹭着她的耳朵。

句尾疑問詞的音色微微上挑，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氣音，性感又撩人。

緋紅的顏色直接從她的臉頰，一直燒到了脖頸。

薄禾活了二十三年，從來沒有這麽害羞過。

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羞得想死。

這種喪心病狂的公開處刑，簡直要了她的命。

一想到現在，有一百多萬人在聽她的真情告白……

高中時，他把她堵在校廣播室裏，一不小心按了開關。

結果，在全校人的見證下，門門功課都是年級第一的尖子生，輕聲細語地回應了方十四的告白。

薄禾本以為，那已經是她人生中的極限了。

沒想到，今天，極限的檔次又被刷新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我知道，你可能理解不了，為什麽我明明喜歡你，卻在見到的時候，會覺得心裏難過……”

……

“我想對你說，雖然現在看到你，我還是會覺得有些難過，但我依然覺得很慶幸，活在這世界上的二十三年裏，能夠遇見你，并且喜歡上你。”

……

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一想到有幾十萬人……不，按照這個彈幕的熱度，她的直播間裏，沒準已經有上百萬觀衆了。

這麽多的人親眼見證着她的公開處刑……

給她一把槍，讓她自殺吧。

她已經沒有再見到明天的太陽的勇氣了。

“放開我……”薄禾吸了吸鼻子，透明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她用力地撐着胳膊，試圖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你讓我去把手機關掉啊！”

“聽完了再說，”他緊緊地抱着她，胸膛上灼熱的溫度透過兩層薄薄的家居服，傳遞到她的後頸上，“聽完了……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這個騙子。”

騙了他好多天，騙得他那麽苦。

讓他硬生生地忍了那麽久，都不敢去隔壁找她。

“嗚……”薄禾忍不住哭出了聲，“我受不了了，你再不讓我去把手機關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嗚嗚嗚，我真的沒臉再活下去了——”

一想到錄音最後的那些話，薄禾羞得直接哭出了聲。

滾燙的淚珠砸在了方十四的手上，讓他一愣，緊緊抱着她的手臂，也稍微松了一些。

他握着她的胳膊，讓她轉過身，面對着自己。

看到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柔軟的手捏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傲嬌一時爽，公開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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