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憲治

人未到、卻已在公司揿起小風波的易憲治本人于清明後兩日到達。易長洲親去接機,沈秘陪同。

江小小在秘書室中等候,全副武裝。她記得易憲治,面容冷得像冰,連一絲微笑也吝于貢獻。

約半個小時後,走廊電梯響起叮地一聲。江小小立刻站起身,只見玻璃牆外,銀色的金屬電梯門打開,易憲治一身銀灰西裝稱得整個人如同冰雪雕塑,不怒自威。

他率先走進,易長洲跟在他身後,沈秘塹底。

走進總經理辦公室之前,易憲治腳步一頓,朝江小小看了一眼。

江小小本在專心打量這位上司,不小心四目相撞,緊張地連忙低下頭。然後易憲治便推門走了進去。

易長洲亦跟進。

沈秘留在外面。

江小小:“易總?”

沈秘點點頭,擦了擦腦門。因天氣尚寒,他腦門上并沒有汗,但他這個動作倒讓人覺得是有汗的。

江小小:“好有威嚴。”

沈秘:“對啊。”嘆了一口氣,“快把去年財務存根給我。”

不敢耽擱,連忙在文件堆中尋找,好在她新就職,文件經手不多,很快找出整理得幹幹淨淨的一大疊存根交過去。

沈秘抱着存根,鬓邊花發似都多了:“沒問題吧?”

江小小搖頭。

沈秘:“那就好。辛苦你了,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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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小:“應該的。”

果然裏面兩個男人談了沒多久,易長洲的聲線就響起來,沈秘接過電話,抱着存根走了進去。

這一整天都如履薄冰,易憲治看完存根,吃過午餐後并不休息而是直接視察工廠,害得一行人半日之內跑遍偌大工廠每個角落,累得全身都快散架。

好容易熬到快下班。易長洲突然叫她回去整理這個月的來料客單,她喜極,收起東西便走。

這位易總再厲害,躲遠了就不怕。

将東西放在辦公桌上,正出去時,突然踢到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個白色紙盒,疑惑地蹲身打開,裏面居然躺着一雙白色系帶平底鞋。

擡起頭來看,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易長洲和易憲治在工廠周旋,沈秘陪同。能洞察她穿高跟鞋的腳都快要斷掉了的就只有……

易長洲?

笑了笑,真是感謝他!

将平底鞋換上,立刻覺得從酷刑中解脫,再繞工廠跑三圈都不成問題。出去時經過庭院,擡頭看見工廠牆上的玻璃窗,似能看到他高大身影,心中一陣微微的暖意。

多細心體貼的男人,将來哪位嫁給他,必經歷最幸福的時光。

晚上正坐在電腦前看影片,手機鈴鈴響起,還以為是易長洲找她發洩,未想是一個陌生號碼,接起來:“你好。”

“江小小?”

聲音冷酷直接。江小小一陣心凜:“你是?”

“易憲治。”

這位找她作甚?滿心疑惑,卻畢恭畢敬:“易總,你好。”

“可否出來一趟,我在你家樓下。”

江小小忙起身走到窗戶邊觀望,樓下确停了一輛紅色出租車,但……“出租車內?”

“嗯。”

易憲治居然乘坐出租車?公司的公用車輛都是幹嘛用的?也就是說,他故意躲開公司的人,私下見她,意欲何為?

“我即将送給你一筆巨大財富,請于十分鐘之內下來,過期不候。”他說完便挂上電話,留江小小反應半天,才換上大衣出門。

夜風凜冽,将大風緊緊攏起,跑下樓鑽進車內。易憲治如冰雪一般的冷冽臉孔直視前方:“去市中心。”

出租車便開起來。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江小小自然也沒有開口。

“停。”易憲治突然說,掏出皮夾付賬,“下車。”

江小小連忙開門下車。迎面看見一間大型酒吧,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墜滿整個英文招牌。易憲治手挺褲袋,走進酒吧。

酒吧內放着節奏明快的流行歌曲。易憲治挑了最裏面的一張桌子,将一張椅子拉開,擡手示意江小小坐下。

這樣紳士,都害她有些不習慣。

他亦坐下來,卻并不急于開口,點了酒水以後,忽然拖動椅子來到她身邊。靠得這樣近,似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氣。

“江小姐,你對公司的看法如何?”

好在,這個問題倒是正經得很。江小小斟酌着用詞:“已有企業文化,是會越來越壯大的公司。”

易憲治并不在意她的恭維:“那可以問你對自己的職業如何規劃嗎?”

江小小想了想:“當然希望越做越好,報酬是次要,關鍵在于讓自己成為更優秀的人。”

易憲治:“我若能提供給你這樣的機會,你會怎麽樣?”

這話含義就豐富了。江小小轉頭看向易憲治,他目光直接,不似開玩笑:“什麽機會?”

易憲治凝視她良久,忽然一笑。便如同冰面綻破,春水自裂縫中流出,他整個人都随笑容變得溫婉:“絕好的機會,保證飛黃騰達。”

江小小也笑了:“可否預先告知?”

易憲治但笑不語。

“若是對我有利,我當然願意。但是易總,你總要先告訴我一二。”

易憲治從大衣內袋中掏出一張支票:“有事的時候我會通知你。放心,不會是觸犯法律的大事。”

支票數額,江小小瞥了一眼,連連咤舌:易長洲啊易長洲,這位兄長如何舍血本準備坑你,究竟是與你有多大仇?

欣然接過支票:“多謝易總。”

易憲治又回複冰山臉,站起來扣好大衣:“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碰頭,等我電話。”說完便走了。

江小小獨自品完一杯果酒,期間拒絕了一位男士的搭讪,走出酒吧。

翌日易憲治如常視察公司動作,幾乎令她覺得昨晚是做夢。下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易長洲走出辦公室,遞了一把雨傘出來。

江小小愣了愣,接過傘:“謝謝。”頓了頓又說,“鞋子也謝謝。”

易長洲笑笑,轉身欲回。

“那個、鞋子貴不貴?”

易長洲:“你若真把我當朋友,就不要問這種話。”

“那好吧。那位易總沒有為難你吧?”

易長洲想了想,搖搖頭。

“那就好。”

“小小。”

江小小本已打算走開,聞言一頓:?

“你還生我的氣嗎?”

咦?這是什麽話?

易長洲卻笑了:“沒事。你回去吧,這兩天夠累的,今天沒什麽事,先下班吧。”

“可是……”

“沒事。”

江小小:“那謝謝易哥。”

易長洲擡起手,似乎想在她頭上揉兩下,卻擡到一半放下了。

回到家後,吃完飯将屋子收了一遍,又洗了個大澡,正洗着衣服,手機響了,一看,是易憲治。

接起來卻不是易憲治的聲音:“請問您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嗎?”

江小小怔了一下:“嗯。”

“那麻煩您來下LUIS酒吧,這位男士喝醉了。”

易憲治居然醉酒?

“好的,您稍等。”

她換了衣服出門,因不認識路打了出租車到LUIS。一進去就發現與昨晚相同的座位上,易憲治趴在酒桌上,人事不知。

真是稀罕的事情,易憲治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她走過去,先與酒吧老板道歉,然而易憲治人高馬大,她擡不動。

老板倒好說話:“你們住哪裏?我叫人把他擡上出租車。”

江小小愣了愣,笑:“您誤會了,我不是他女友。他住在哪,我也不知道。”

這回換老板愣住:“那怎麽辦?”

江小小俯身在易憲治身上一頓亂摸,摸出皮夾先付了酒錢,又把出租車錢拿了出來,才說:“找家比較好的酒店就行了。”

比起酒店的位置,她更好奇易憲治的手機怎麽存的她的號碼,為什麽酒吧老板第一個人打的不是易長洲而是她?

等到把他的手機拿出來一看,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在他的手機裏是一個字母“A”。難怪是頭一個接到電話的人。

請了酒店服務生,将易憲治背進房。本想扔下不管,還是沒忍下心,幫他脫了鞋,将枕頭放在他頭下,蓋好了被子。

一切妥當,出門。臨出門時忽然想起:如果是他,此時會怎麽辦。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如果那個人值得你喜歡與敬佩,那麽在面臨選擇與難題,你一定會想:如果是他,會怎麽辦。

如果是他……

江小小轉回頭,将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放下,走到窗邊坐下。

窗外夜色正濃,霓虹璀璨,他必在這漫天繁華中醉生夢死、一笑傾城。

“哎——”

她嘆了一口氣:可惜自己不能看見。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就是會卑微到哪怕看着他、也是一種奢侈的地步。

易憲治在淩晨總算是清醒過來,在被子裏發出一陣低啞的咳嗽。江小小連忙從座位上站起,倒了一杯溫水走過去:“醒了?”

他明顯有些發愣,左右看了看才坐起來,揉了揉額頭接過水喝了一口:“是你?”

“嗯。你把我的名字存成A,酒吧裏的人就打給我了。”

他沉默了半晌:“幸好沒打給他。”

她想了想,才覺得這個“他”應指易長洲。兩位親兄弟啊,到底為什麽鬧成這樣?

“你滿臉都寫了‘想知道我與易長洲的恩怨’。”

“啊哈,我本就不是善于控制表情的人。”

他又沉默了半晌,忽而咧嘴笑了笑,充滿鄙夷道:“告訴你也無防,反正他的事整個容華市無人不知。”

“請說。”

“十二年前,也就是他十六歲的時候,他拿磚頭拍死了一個人。”

她眼睛睜大。

易憲治嘴角笑容加深:“看着他現在的模樣想不到吧?其實在殺人之前,坑蒙拐騙他無惡不作。要不是有易家這把保護傘,他早被處決了。坐了六年牢後,我們将他保出來并送出國。可惜他賊心不死,前年又回來,居然還撺掇父親讓他經營公司。我是想不通,這樣一個人品極度低劣的人,怎可與我相提并論?”

江小小:“……”

易憲治擡頭看她。

江小小:“信息量太大,容我消化一下。”

易長洲坑蒙拐騙?殺人坐牢?篡奪家産?她搖搖頭:“照你的說法,他簡直十惡不赦。”

“他确實十惡不赦。”易憲治面有怒色,卻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沉默半晌,“謝謝你送我過來,我将事情告訴你,兩不相欠。”

這……是生意人的本性嗎?

“好吧。如果你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易憲治沒有反應。

她最後看了易憲治一眼,轉身要走。

“江小小。”

她轉頭:?

“易長洲是我易家必驅除之人,你可千萬別站錯隊。我期待有一天能在總公司見到你。”

“好的。多謝賞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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