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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男人滿頭華發,胡須花白,一進到寝房,立即行禮請安,“微臣叩見嬗妃娘娘。”

在男人身後的是九歲大的女娃,她遵照離開家門前爺爺的叮咛,五體投地請安,“芙蓉叩見嬗妃娘娘。”

緊抱兒子不放的嬗妃見葉宗祝祖孫出現,急切開口,“你們可來了。就是她嗎?快上前。”

身為宗祝的葉長松推推孫女身側,葉芙蓉像只小狗怯懦爬上前,來到嬗妃腳邊。

“擡起頭來。”

葉芙蓉緊張擡起頭,對上嬗妃蓄滿淚水的雙眼,嬗妃仔細打量她的小臉,狐疑道:“她瞧起來并不特別,真是與爵兒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時辰出生?”

一個不漂亮,丁點都不突出的女娃,真有辦法為她的爵兒消災擋禍?

葉長松恭敬道:“回娘娘,芙蓉确實與八公子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時辰出生,微臣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娘娘。”

“葉宗祝,經由你的蔔算,說這女娃兒可以替爵兒消災解厄,今日本宮就瞧瞧你是對是錯。”

自開國以來,精于蔔算祭天的葉府便是宗廟宗祝,代代相傳,歷代君王甚是倚重葉府宗祝。

每五年舉辦一次的禘祭與每三年舉行的大合祭,立于祭壇的葉家宗祝是萬衆矚目,威風凜凜,凡是君王有疑惑,必定請示求解,可到了大王登基後,一切便急轉直下。

依禮法,大王于每年春郊和秋獵時,必得祭告祢廟才行,偏偏大王不當一回事,更甭提禘祭與大合祭時,大王總是意興闌珊,多年來上行下效,使得葉家宗祝不再廣受朝臣敬重,為此他終日郁悶寡歡,這回總算讓他挨到嬗妃來求助,自是不會放過翻身的大好機會。

嬗妃因公子爵長年喝馬太醫所開的湯藥,病況卻不見起色,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求助葉宗祝,經葉宗祝蔔算,需要找尋一名與公子爵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娃來代為擋災,巧的是,葉家宗祝的孫女正是此一命格,于是她便命葉宗祝帶孫女進宮。

乖乖跪坐的葉芙蓉禁不住滿腔好奇,望向嬗妃懷裏看似死透了的男孩,他是她見過氣色最差的人,心想,原來将死之人會眼窩深陷,全身瘦得只剩骨頭,不太好看呢。

突然,公子爵睜開眼,瞪着跪在母妃腳邊的女娃,烏黑的眼瞳帶着好奇,直勾勾盯着他,教他心生不快,出聲嫌棄,“她真醜。”

嬗妃見他醒來,柔聲道:“爵兒,美醜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她可以替你擋災。”

“嬗妃娘娘說的是。公子爺,芙蓉她是來替您消災解厄,美醜丁點都不重要。”葉長松笑着附和。

遭到當衆嫌醜的葉芙蓉錯愕不已,她知道自己臉太圓,鳳眼細長,嘴唇太厚,完全夠不上“美人”二字,可她敢說八公子比她更醜,嬗妃娘娘和爺爺卻嫌棄她,她着實委屈。

難受的葉芙蓉不喜歡王宮,偏偏爺爺和爹爹說她非得進宮不可,她明明什麽都不懂,為何能替八公子消災解厄?她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渾身都不舒坦的公子爵與醜丫頭大眼瞪小眼,沒一會兒,便疲累的又閉上眼。

“娘娘,微臣這就趕回去開壇祭天,為八公子祈福。”葉長松刻意忽略八公子已快油盡燈枯的事實,連馬太醫都束手無策,他這早就不受大王重用的宗祝又有何法可想。

想他葉家歷代祖先深受朝廷重用,偏生到這他這一代榮景不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愧對祖宗,得力挽狂瀾才行。

“既然如此,葉宗祝,你速速為爵兒擺壇祭天祈福。”嬗妃可容不得他有絲毫耽擱。

“是,微臣告退。”葉長松雙手作揖告退。

葉芙蓉見爺爺要離開,心慌跟着磕頭也要離開。

“芙蓉,你留下來陪伴公子爺。”葉長松對她投以警告一眼。

“爺爺……”

“咱們說好了,你要幫忙照顧公子爺,莫非你忘了?待公子爺好了,爺爺就帶你回家。”葉長松哄着,銳利的眼眸警告她不許鬧脾氣。

葉芙蓉心裏焦急,拉着爺爺的衣擺,無聲懇求。

嬗妃抓住她的手臂,擠出笑容道:“芙蓉,你與爵兒同年,有你陪伴,爵兒一定會很開心,病也就會好得快。”

嬗妃以眼神朝葉長松示意,命他快點去辦事。

葉長松躬身一揖,自孫女手中拉回衣擺,無情轉身離開。

葉芙蓉不安的看着打定主意不放人的嬗妃,再回頭望着葉長松遠去的背影,爺爺和爹爹騙人,說王宮有許多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定會玩得樂不思蜀。

可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件也沒見着,只瞧見傷心欲絕的嬗妃娘娘和快死了的八公子,她竟要幫着照顧八公子,哪裏好玩了?

心急的嬗妃拉過葉芙蓉的手,低聲命令,“你握住爵兒的手,須臾都不許松開,明白嗎?”她衷心期望爵兒身上的病症能過到葉芙蓉身上,如此,她的爵兒便會安然痊愈。

嬗妃嚴厲的眼神讓葉芙蓉不敢反抗,只能僵硬點頭,握住公子爵冰寒的右手。

嬗妃滿意颔首,摸摸兒子的頭發,“爵兒,相信母妃,你明兒個就會好了。”

葉芙蓉不敢說話,也不敢移動,只能牢牢盯着與八公子交握的手。他的手背青筋畢露,好似從沒好好吃飽過,宮裏都不給人好好吃飯嗎?真是可憐。

公子爵察覺到與母妃觸感截然不同的手正握住他,他不愛旁人随意碰他,想要甩開,偏生提不起力氣,着實氣惱。

“娘娘,馬太醫來了。”宮女領着馬太醫及背着藥箱的學徒匆匆趕到。

正值壯年,身形富泰的馬太醫拱手行禮,“微臣見過娘娘。”

“馬太醫,你來得正好,快看看爵兒,為何他喝了藥之後,病情不僅不見任何起色,反而更加嚴重?”

馬太醫滿臉驚訝,“理當不致如此,微臣馬上為公子爺診斷。”

葉芙蓉想要讓出位置給馬太醫,嬗妃眼尖的瞧見,按住她的肩,嚴厲命令,“你待着別動。”

葉芙蓉盯着膝蓋,乖巧應答,“是。”

馬太醫詫異瞄了面生的小姑娘一眼,“她是……”

“她是陪伴公子爺的玩伴,并不重要,你先看公子爺的情況。”嬗妃簡單帶過。

馬太醫擠到葉芙蓉身旁,為八公子號脈。他蹙眉沉吟了一會兒,長嘆一口氣道:“娘娘,八公子他……”

“他怎麽了?”善于察言觀色的嬗妃心沉到谷底,涼了。

馬太醫雙膝跪地請罪,“微臣對娘娘不敢有所欺瞞,恐怕微臣只能再開些讓八公子舒緩些的湯藥了。”

明明早有預感,卻無法接受事實的嬗妃沖至馬太醫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肩,激動的搖晃,“你給本宮說清楚,什麽叫只能開舒緩些的湯藥?說!”

面色凝重的馬太醫額際沁着冷汗,極力安撫幾近瘋狂的嬗妃,“娘娘,請您冷靜。微臣的意思是,無論如何微臣定當傾盡全力醫治八公子。”

發髻淩亂的嬗妃指着馬太醫的鼻尖,聲音拔尖的道:“你最好是傾盡全力。”

馬太醫以衣袖拭去額際冷汗,“微臣定當不負娘娘所托。”

跪坐在地的葉芙蓉吓壞了,她閉緊嘴巴,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五指牢牢勾纏八公子的手指,以免娘娘認為她沒聽從命令,也瘋狂搖她的肩。

“還不快去!”

“是。”

馬太醫及小學徒一退下,嬗妃全身力氣仿佛被抽光,雙腿發軟跌坐在地,悲傷的眼眸瞥向床上陷入昏迷的公子爵,一顆心又酸又苦,淚水再次滾滾掉落。她到底做錯什麽,老天爺要這樣罰她。

“娘娘!”宮女見狀,急忙上前關切,扶她起身。

六神無主的嬗妃被扶到梨花椅上,虛弱擺手,“本宮沒事。”哀痛的眼不住淌淚,片刻都不願離開兒子身上。

“娘娘,王公公來了。”一名宮女匆匆來報。

嬗妃聽聞,瞬間充滿希望,匆忙以手背拭淨斑斑淚痕,起身迎接來人。

“娘娘。”大王最親近的內侍神氣到來。

嬗妃擠出笑容,“王公公。”

終于讓她與爵兒盼到,大王要來看爵兒了。

王公公掃了眼躺在床上快死了的公子爵,八公子這般體弱多病,莫怪大王不喜愛,連他瞧了都生厭。他冷淡道:“大王命小的前來通傳,今夜由嬗妃娘娘侍寝。”

嬗妃萬萬沒想到,企盼已久的竟是大王要她侍寝,那爵兒怎麽辦?

“怎麽,娘娘不樂意?”王公公眉一挑,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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