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對于銷售,鄉下大部分人的理解就是供銷社的售貨員,賣東西的。由于供銷社、國營飯店這種銷售人員的不良示範,大家天然的覺得銷售要高人一等,說直白點就是這個時代的銷售人員大多沒有服務意識。

所以社員這邊的面試非常簡單,凡是自視甚高,放不下架子,覺得銷售嘛不就是賣東西的,別人得求着他的統統淘汰。最後選出了兩個銷售人員,一個叫曲志成,一個叫沈愛國,二三十歲的樣子,都是初高中畢業趕上了高考取消,沒門路只能回家種地的小夥子。

這兩人可能是受過的磋磨不小,身上沒有部分知識分子的清高和傲氣,相反非常謙虛認真,膽子也比較大,能說會道,算是有一定的潛力。

知青這邊選出來的葉梅和施立平,兩人作為老大姐老大哥,沉穩幹練,思路清晰,被選上也在意料之中。

招工完成後,餘思雅給他們開了個小會:“歡迎四位同志加入我們養殖場,別的我也不說了,現在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養殖場目前的主打産品主要有兩款。一款是醬板鴨,零售價格目前定為5元,批發價格最低4元,中間這個度你們自己把握。另一款是皮蛋,零售價格0.2元,批發價格最低可以0.16元。銷售越多,價格越多,你們拿到的提成就越多,有卓越貢獻者,年底還會有獎金發放。希望我們大家精誠合作,把養殖場建設得更好!”

四人捧場地鼓起了掌。

掌聲過後,施立平問道:“餘副主任,如果有人要買鴨蛋和活鴨呢?”

餘思雅笑着說:“這個當然也可以賣,按市場價算,不過要他們自己上門取貨,我們養殖場不負責運輸。”

不然誰買幾十個鴨蛋,幾只鴨子她也得送,那還不得累死。

同時,餘思雅也跟他們講清楚:“醬板鴨和皮蛋的送貨周期為一個月,當然我們歡迎各個單位提前訂購,只要提前交了定金,我們可以按照約定的日期送貨。”

這樣可以一次多送幾家,省時間和油錢。

四人點頭:“好的,我們明白了。”

餘思雅說起了另外一件事:“目前,咱們養殖場銷售部還處于起步階段,你們的工作整理成冊,向我彙報。大家不用寫長篇大論,只需要做好工作日志,記錄跑了那些單位,有什麽收獲就行了,然後交給我彙總和總結。不過這只是暫時的,過一段時間,銷售部會根據各位的業績和表現,提拔一名銷售部主管,主持銷售部的工作,以後我只抽查和看每個月的業績報告。”

這話一出,大家的神情都很微妙。施立平和葉梅對視一眼,問道:“餘副主任,我們臨時工也有機會嗎?”

“當然有,不過當上了銷售部主管那就不是臨時工了。”餘思雅笑道。

這話讓有的人喜有的人憂。知青們是高興自己能獲得平等的職場升職權,還能因此轉正,兩個社員是擔憂自己幹不過知青,被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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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他們心情多麽複雜,餘思雅已經做了決定,不可能輕易更改,他們只能接受。

将幾人的反應納入眼底,餘思雅也不給他們多餘的壓力了:“從明天開始你們就正式上班,跑到了單子就交給我,一個月後我統一安排送貨。大家還有什麽問題嗎?”

沈愛國舉起手:“那個,餘副主任,我們出門的花銷能報銷嗎?”

餘思雅笑道:“當然可以,你們每個人每個月可以找楚玉濤同志預支10塊錢和10斤糧票,作為路費和進城的開銷,每一筆錢的用處都要記錄下來,每個人每頓飯的标準是3兩糧票,月底核查,用不完的必須退回養殖場。”

這條件不算苛刻,兩個社員都沒意見,他們現在頂多跑到縣城,這點錢一個月可以跑好幾趟了。兩個知青倒是頗有微詞,因為他們準備回家裏找門路推銷,但兩人的家都在省城,10塊錢除了路費也沒得剩了。

餘思雅看出了他們的欲言又止,沒理會。知青們現在回家找路子,那得跟大隊請探親假,可以說是探親工作兩不誤,沒道理讓養殖場全幫他們承擔了。而且四個人的活動資金也不可能不一樣,不然肯定會出現分歧和矛盾,社員也不會服氣。若想要特殊待遇,也不是不可以,拿成績說話。

敲定了銷售部的事,餘思雅又收到了一個好消息。趙東寧打來電話說,縣機械廠那邊同意了餘思雅用年底的醬板鴨抵食品真空包裝機的要求,兩人在電話裏談妥了,餘思雅以4塊錢每只的價格在年前給縣機械廠提供340只醬板鴨,兩臺機器的錢也從裏面扣。等醬板鴨收到後,雙方再多退少補。這兩臺真空包裝機比較小,又是放了好幾年的,所以便宜處理,經過雙方的讨價還價,最後以430元每臺的價格成交。

這麽算下來,年底餘思雅還能從養殖場那裏拿點錢。

談完了這個,餘思雅笑道:“對了,趙采購,我們公社最近做了一批皮蛋,味道很不錯,你們廠子要不要來一點?我們這皮蛋和醬板鴨都包裝得非常漂亮,送禮也非常有面子。”

趙東寧笑了:“我說餘同志,你可真是一門心思為工作,才從咱們廠子賺了一筆,這新的東西又出來了。”

餘思雅笑呵呵地說:“這不是看咱們兩個單位合作得挺好的嗎?都是自己人,有好東西當然要先緊着你了。過兩天我要去縣城辦個事,給你帶幾只皮蛋來,你嘗嘗,看看好不好吃,不好吃不要錢。”

人家是請他試試好不好吃,又不是送禮,趙東寧沒拒絕:“好,你到的時候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在廠子裏等你。”

挂斷電話,餘思雅拿着元教授畫的商标,滿意地笑了。

元教授這可是幫了她的大忙,她該怎麽報答對方呢?前陣子事情太多,都沒來得及問他們。等回頭她從縣裏面回來問問楚玉濤。

過了兩天,等養殖場的皮蛋能吃了,餘思雅敲開幾個嘗了嘗,他們選的材料都大同小異,這些皮蛋吃起來口感也差不多。但還是有細微的差異,其中一個大姐的配方包出來的皮蛋澀味最少,凝固得也最好,而且裏面是金黃色的,非常好看。

比較了一番後,餘思雅指定了,以後大家就按這個大姐的配方包皮蛋,而且還給了大姐兩塊錢的獎勵,等後續産蛋量提上來,要招穩定的包皮蛋工人,這個大姐優選納入考核名單。

這個消息一出,臨時工們都羨慕極了,誰不想轉正當個正式的工人啊。

趁着大家正興奮的時候,餘思雅打鐵趁熱,又宣布,但凡是能改進技術,提高養殖場生産效率或是食品味道的同志都會給與額外獎勵,并且招工優先。

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群策群力,建立良好的獎懲機制,盡可能的發揮每一個人的作用,方可走得更遠。

不過具體的計劃還得等養殖場的領導班子建立起來後再說,現在還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草臺班子比較好操作,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拿到了皮蛋,餘思雅挑了二十個最好的就進了縣城。

不過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機械廠找趙東寧,而是先去了印刷廠,找到了印刷廠的主任。

“劉主任,你好,我是紅雲公社婦聯的同志,這是我的介紹信。這次來是想請印刷廠幫忙印一批包裝袋。”餘思雅拿出介紹信遞給對方笑着說。

劉主任接過介紹信看完,确認了餘思雅的身份,問道:“原來是餘副主任,你們公社想印刷什麽?是婦聯的宣傳稿嗎?要多少份?逼近年關,印刷廠業務比較多,恐怕得勞煩你們等等。”

餘思雅想翻白眼,縣印刷廠業務多,騙鬼呢。報紙、學生課本、出版社的書這些大頭縣印刷廠都撈不着,他們也就幫縣裏印印通知,各種宣傳資料之類的,還有寫信的信紙、本子,供應範圍也就辰山縣這一片。

整個廠子就兩層樓,看起來比他們養殖場闊氣不了多少,擺什麽譜。不就是嫌他們公社窮,業務小,不樂意弄,故意拖着嗎?

這樣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單位餘思雅見多了,十幾年後倒閉潮最先垮掉的就是這部分單位,只是可憐了那些突然丢掉飯碗的工人。

餘思雅也懶得跟劉主任扯東扯西,開門見山地說:“劉主任,你先聽完,我這次來不是為了印刷公社或是婦聯的通知,而是為了印刷一批包裝袋。我們公社開了一家養殖場,專門出産咱們紅雲公社的特産清河鴨,目前需要兩種包裝袋,各計五千個。”

“這麽多?”劉主任吓了一跳,沒聽說下面鄉鎮有什麽大的廠子啊。

餘思雅笑着說:“這還只是第一批,後續還會陸續下訂單,可能還會加量。不過我這批貨得加緊,一個星期左右就得要,劉主任能不能通融一下,幫個忙,替我們公社催一下。”

聽到餘思雅要的量這麽大,劉主任收起了小觑的心,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尊重,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不好改口,不然面子上過不去,所以還是拿喬地說:“這個餘副主任啊,不是我不想幫,實在是印刷廠的業務比較忙,這一時半會兒恐怕忙不過去。你在等等吧,等我們忙完再給你消息。”

“那不行,咱們的這批包裝袋在這個月必須弄好,下個月就要包裝上市了。”餘思雅一口駁回了劉主任的話,“既然劉主任不方便,那能不能麻煩劉主任幫我問問,哪裏有印刷機賣?”

劉主任傻眼了:“餘副主任,你問賣印刷機的幹什麽?”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買一臺回去印刷咱們的包裝袋啊,反正以後也要經常印刷,也省得老是來麻煩劉主任了。”

什麽麻煩,這是給他下馬威吧!劉主任很不高興,小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餘副主任可想清楚了,一臺印刷機可不便宜,不是誰都買得起的。”

餘思雅含笑說:“總不可能比孵化機、真空包裝機加起來還貴吧?要實在比較貴,那咱們買回來後也只有幫大家印刷東西,争取早點把買機器的錢掙回來了。”

啥意思?這個鄉下的養殖場還有孵化機、真空包裝機?以後還要開印刷廠跟他們搶生意?

劉主任将信将疑,他不相信一個鄉下的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養殖場能有這實力。這姑娘吓唬他的吧?

餘思雅站了起來:“不知道縣機械廠能不能生産印刷機,要是不行,只能麻煩他們牽線了。劉主任,你們這裏要是有多餘的印刷機,或者有相關渠道的,麻煩你幫個忙給我們弄一臺,不會虧待你的,這是我們公社的電話。今天就打擾了,我還得去縣機械廠一趟,先走了。”

說完就走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劉主任原先還懷疑餘思雅是欲擒故縱,可見她走得這麽幹脆,又不确定了。他越想越不對,去廠裏找了個工人:“老潘,你不是有個親戚在縣機械廠工作嗎?去給打聽打聽有沒有一個叫清河鴨養殖場的單位在跟他們接觸……”

——

餘思雅并沒有直接去縣機械廠,而是在縣裏逛了起來。她得留時間給劉主任想通啊。

什麽買印刷機搶印刷廠生意,那都是下下策,一個縣城能有多少的印刷業務量,更何況他們那鄉下偏遠地區,交通不便,縣裏就是有印刷業務,哪怕他們便宜點,其他單位也不可能特意跑到鄉下來印刷啊,路費人工都不止便宜的那點錢。

餘思雅可不想為了這點業務折騰,不劃算。所以劉主任能想通那是最好的,大家通力合作,有錢一起賺不是挺好嗎?

正好,她來縣裏這麽幾次,都還沒好好逛逛,這回可以轉轉,了解一下縣裏都有哪些廠子,規模怎麽樣,以後這些可都是他們養殖場的潛在客戶,另外,她還得去塑料廠訂購一批塑料,不然光有機器沒塑料怎麽真空包裝?

餘思雅逛得自在,劉主任這裏卻吃了一驚。

派人去打聽後,劉主任才知道,餘思雅真沒撒謊,鄉下現在還真多了這麽個養殖場,光是機械廠上回了買了三百多只鴨子,這次又預定了三百多只醬板鴨,一千多塊錢。人家養殖場确實也從省城弄了兩臺孵化機回來,還要從機械廠弄兩臺真空包裝機回去,勢頭非常猛。

劉主任被激起了危機感,本來他們縣印刷廠就沒什麽業務,很閑,要是再跳出一個鄉鎮印刷廠跟他們搶生意,那他們印刷廠怎麽辦?他現在之所以挑三揀四,擺架子也不過是仗着縣城就他一家印刷廠,可一旦這個壟斷被打破,他們廠子的地位就會下降。而且這麽小的一個縣城,也不需要兩家印刷廠。

劉主任雖然疲懶惰政了些,但趨利避害的功夫也很強大。一旦想通,馬上就行動了起來,當即就跑去了縣機械廠找餘思雅。

于是等餘思雅到了縣機械廠,不止見到了趙東寧還看到了劉主任。

見到他出現在這兒,餘思雅就明白他是想通了,當即揚起笑容:“趙采購、劉主任,下午好,我正好有事找你們幫忙呢,你們都在,也省得我說兩次了。我們養殖場請了一個老畫家幫忙設計了我們養殖場的商标,準備印刷在袋子上,咱們一道去印刷廠看看印刷出來的效果,兩位也幫我提提意見。”

決口不提先前劉主任推三阻四的事。

這會兒還沒有包裝的概念,趙東寧非常感興趣:“好啊,餘同志你點子最多了,我也想長長見識。”

劉主任有了臺階下,自然是歡迎。

三人轉道去了印刷廠,餘思雅拿出了商标的圖案,然後說了她的要求,為了節省成本,餘思雅的要求并不高,就是做一款能容納下一只醬板鴨的牛皮紙袋,紙袋的左上角印刷上“清河鴨”的标志。另外再用牛皮紙做一個正方形的小袋子,比巴掌稍微大一些,也印上清河鴨的标志,她計劃在裏面裝四枚皮蛋。

這麽以包裝,普普通通的皮蛋和醬板鴨頓時上了一個檔次,這麽拿出去送禮也會體面許多。

趙東寧和劉主任都是有點見識的人,聽到這樣的包裝也覺得很新奇,等印刷出來後,兩人都搶着看。三個人讨論了一番,覺得第一版印刷的标志太小,位置太偏,做了調整,重新印刷了一個版本。

連續試了好幾次,總算印刷出了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版本。不過這點超出了餘思雅的預算,因為他們覺得牛皮袋中間太空了,不好看,最後将标志放大,印刷在了正中,左上角再保留一個标志。雖然複雜了一些,多費些墨,可這樣看起來顯眼多了。

餘思雅也覺得這樣弄是比她先前的構思更好看,更突出,便接受了這個建議。

然後她順手就把印刷廠印出來的幾個小紙袋裝上了拎來的皮蛋,分別發給了趙東寧和劉主任,還有印刷的工人:“這是我們清河的特産,清河皮蛋,大家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你上回就說你們的皮蛋做得好吃,鴨蛋個頭又大,我得嘗嘗。”趙東寧當即就拿了一只皮蛋出來敲開,咬了一口,“不錯,比我以前吃過的都好吃,這個頭也确實挺大的。這幾個我拿回去給廠裏看看,要是大家都有意向,回頭咱們再訂一份皮蛋做年禮。對了,餘同志,這皮蛋怎麽賣?”

餘思雅說:“不貴,本來單獨賣是2毛的,但咱們都是老朋友了,就給算最低的折扣價,1毛6一個。四個一袋,也就六毛多錢,你看包裝得這麽體面,拿去送人多有面子。而且等真空包裝機帶回去了,我們還會将皮蛋也包裝一下,這樣能存放的時間更長了,要是出趟遠門,坐個火車什麽的,帶在路上吃也不錯啊。”

別說,還真是。趙東寧開始覺得一毛六有點貴,都可以買三個雞蛋了,但轉念一想,這不要票啊,而且又是真空包裝,又是紙袋子的,也得費不少錢,這麽一看,一毛六也不算很貴。像他這種經常出差的,在火車上只能啃幹巴巴的餅子,那時候有個皮蛋吃,換換口味也不錯。

劉主任更在乎餘思雅說的體面,他看着自家印刷廠印出來的包裝,非常滿意,平常送四個皮蛋,都有些拿不出手,但這麽一包裝,好看多了。關鍵是獨一份,縣裏就沒這麽包裝的皮蛋,連水果糖都是随便一個薄薄的紙袋子裝着就完事了,這拿出來多洋氣。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說:“餘同志,你們那醬板鴨多少錢一只啊?咱們印刷廠人少,但大夥兒也要過年啊,能不能訂一批做過年福利?”

餘思雅樂了:“當然可以,劉主任可是咱們的兄弟單位,自己人說什麽兩家話。趙采購這裏四塊錢一只,賣給劉主任這裏也四塊一只,統計好後,告訴我,回頭準備好了,我給你們送過來,到時候咱們連同印刷的賬目一起結算。劉主任,你看怎麽樣?”

又可以拖一段時間付印刷費了。真空包裝機是賒的,包裝紙袋是賒的,暫時都不用付錢,她手裏的現金壓力減輕了不少。一分錢不花就辦成了事,餘思雅心裏美滋滋的,覺得自己這一趟沒白跑。

劉主任沒有意見:“皮蛋也給我們留一批吧,回頭我們廠子裏開個會,大家商量一下,再給餘同志你具體的數量。”

“好,謝謝劉主任和趙采購這麽支持咱們的工作。我們養殖場明年還要擴大規模,開發新的産品,到時候還要請兩位嘗嘗,幫我把把關。”餘思雅笑着說道,這樣的潛在客戶怎麽能錯過呢。

趙東寧吃驚地看着她:“你們養殖場到底養了多少鴨子?”怎麽看起來比他們幾百人的機械廠幹勁還足呢,又是擴大規模,又是增加新品種的,趙東寧都忍不住有點羨慕了。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不多,鴨苗不夠,現在也就養了兩三千只。不過我們的孵化機一直開着,加班加點的孵化小鴨子,明年争取将數量提高到五千只。”

這還不叫多?劉主任和趙采購粗略算了一下,不算鴨蛋,光是鴨子,四塊一只,這批鴨子就得賣差不多一萬塊了。

一萬塊可是巨款,他們工資一個月才幾十塊,要攢夠一萬塊,那得不吃不喝十幾年。

業務量少得可憐的劉主任這回是心服口服了:“難怪你能這麽豪氣,一口氣印這麽多袋子呢。你們這養殖場比咱們縣裏不少廠子都還景氣啊。”

餘思雅沒告訴他們,廠子的正式員工還沒十個,不然他們鐵定更受刺激。要論效率和産出比,他們養殖場吊打縣城一衆廠子。

“好說好說,咱們的醬板鴨不少,除了你們,省城運輸隊那邊也下了訂單,應該還能剩一些。要是縣城的兄弟單位過年沒想好發什麽福利,麻煩兩位領導幫忙推薦推薦咱們的醬板鴨和皮蛋。”餘思雅順口說了一嘴。

趙東寧哭笑不得:“你可真不客氣。”

餘思雅笑嘻嘻地說:“咱們都是兄弟單位,相互扶持,共同進步,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等咱們養鴨場發展起來了,需要的機器更多,印刷的袋子也更多,也能給你們帶來單子啊。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袋子的事麻煩劉主任了,等印刷好了,你打個電話給我,我讓人來拿。”

談完正事,餘思雅緊趕慢趕,趕在天黑前回了家。

到如今,銷售人員、包裝袋都準備好了,訂單也有一部分了,可謂是萬事俱備,就等鴨子長大出籠宰殺了。餘思雅也能稍稍松口氣了。

工作不是,她又惦記起了感謝元教授的事。

餘思雅找到楚玉濤說明了來意:“我不大了解兩位教授的需求,所以想問問你,你跟他們比較熟,你看我送什麽感謝他們兩位比較好?”

鄉下清苦,兩位教授在牛棚裏住了這麽幾年,年紀又上來了,身體不好,缺衣少食,需要的東西很多。楚玉濤腦海裏閃過很多東西,可想到兩個老教授的性格,餘思雅手裏頭也不寬裕,看她的樣子是要自己感謝元教授,最後楚玉濤嘆了口氣道:“你禮送厚了,元伯伯和龔阿姨不會拿,這樣容易給他們和你惹來麻煩。你就送一個本子一瓶墨吧,元伯伯他們私底下寫信畫畫都需要這些。”

“這怎麽行,元教授幫了我們這麽大個忙,送點紙墨說不過去。”餘思雅一口否決了楚玉濤的提議,然後說出了她在心裏想了很久的辦法,“楚玉濤同志,你看咱們養殖場現在正是缺人才的時候。我将他們倆要過來怎麽樣?”

兩個留過洋的教授放在牛棚裏養牛種地掃牛糞,簡直是暴殄天物。弄到他們養殖場,一方面能讓兩位老人的生活更好,另一方面,也能讓他們給養殖場的發展出謀劃策。以後回城了,兩位老人也是他們的人脈關系。可以說是多贏的事,何樂而不為。

楚玉濤吓了一跳,面色發白,嘴唇顫抖:“你……餘思雅同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心裏有數。楚玉濤同志,牛可是大隊最重要的財産,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麽能讓兩個落後分子來看呢?依我說,就該把他們送到更艱苦的地方,比如來給咱們看養鴨場,養鴨場荒涼,地方偏,夜晚需要人值班,晝夜不歇,才能真正地改造他們。”餘思雅義正言辭地說道。

楚玉濤瞠目結舌,早知道她嘴巴會說,沒想到睜眼說瞎話的工夫更厲害。

養鴨場偏僻,那麽大的地方,平時沒有臨時工來幹活的時候,也就幾個人,呆在那地方沒人監視,少了許多異樣的目光和指指點點。而且養鴨場的房子都是新建的,他們也不用住潮濕髒兮兮的牛棚了,居住條件,飲食都能得到極大的改善,對他們的身體也好。至于看門,睡牛棚不也要看牛嗎?

雖然覺得餘思雅這是在強詞奪理,但楚玉濤還是忍不住心動。他很同情兩位老人,但因為能力有限,幫不了他們什麽,可餘思雅能做到。

“餘副主任,我替他們謝謝你。”楚玉濤誠懇地說。

餘思雅擺手:“謝什麽?龔教授留洋學的是經濟學吧,以後我有很多問題要請教她。而且我請他們去養殖場也是幹活的,只管他們的吃住,沒有工資的,說到底還是我賺了呢。你去跟他們說,來了養殖場要好好改造,好好幹活啊!”

楚玉濤明白,餘思雅這番話就是明面上的說辭,忙應道:“好,我一定替你轉達。”

“成,盡快給我答複,快過年了,馬上就要忙起來了,過陣子我很忙,沒時間。”餘思雅催促道。她希望這事能在年前就定下來。

——

冬天天寒地凍,兩個老人衣裳單薄,住在四面漏風的牛棚,日子很艱難,入了冬後就一直咳嗽,風寒好了又來,斷斷續續的,一個冬天都不大舒服。可以說,餘思雅這邀請簡直是雪中送炭,為了彼此的身體着想,兩位老人同意去養殖場。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餘思雅當即就去找清河村大隊長要人了。

說辭比在楚玉濤面前還冠冕堂皇:“大隊長,耕牛是咱們大隊最重要的財産,幫助咱們犁地、耕種運輸的好夥計,怎麽能讓兩個壞分子來看它們呢?依我說,該把這兩個落後分子送到更偏僻更艱苦的地方進行更深度的改造。”

大隊長不知道餘思雅怎麽會跑出來跟他說這個問題,有點無語:“住牛棚看牛不好,那你說去哪兒吧?”

“當然是咱們養鴨場,我們養鴨場挨着河邊,地方偏僻荒涼,正是全公社最艱難的地方,就應該把他們送過來改造。”餘思雅嚴肅地說。

大隊長一言難盡地看着她:“餘副主任,你說說,這全公社的社員,哪個不想去養鴨場?”

他就只差說,你拿我當傻子呢!

餘思雅板着臉:“那可未必,這兩個落後分子是去改造幹活的,他們可沒工資拿。你說要是沒工資,社員們還有誰樂意去我們養殖場,你但凡能指出來,我都要了。”

大隊長詞窮,他心裏清楚,餘思雅這話其實不大站得住腳,改造分子跟根正苗紅的社員能一個樣嗎?

他也不傻,餘思雅的真實意圖并不難猜,但沒戳破。兩個幹活不利索的老頭子老太太而已,餘思雅要就給她就是,何必為了這麽點小事得罪她。

現在餘思雅在公社炙手可熱,又管着最有錢的養殖場,給她個人情,以後招工什麽的,餘思雅多少也會給點面子,與人方便于己方便嘛,對大家都好。至于什麽思想改造之類的,他們老農民,連肚子都沒填飽,哪想那些了。也就是那些學生娃娃沒事幹喜歡瞎折騰。

“餘副主任說得有道理,對這樣的落後分子,咱們應該送去更艱難的地方以幫助他們改造。我看你們養殖場就非常合适,這兩個人就交給你了。”大隊長也裝腔作勢地說。

餘思雅見他松了口也跟着露出了笑臉:“那就多謝大隊長給咱們養殖場弄來了兩個免費的勞動力。你放心,我一定幫助他們好好改造。”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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