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吳翠花下樓就看到婆婆兇神惡煞地瞪着她:“怎麽樣,事情辦成了嗎?”

“啊?”吳翠花才想起這回事,渾身一抖,怯生生地說,“媽,她不答應!”

啪!

一巴掌扇在吳翠花的臉上,周母仍不解氣,罵罵咧咧個不停:“你個沒用的東西,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有什麽用?我們老周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娶了你這麽個不中用的東西,進門十年了也沒給我生個孫子,你是要讓咱們老周家斷後啊。”

這樣的話在過去的幾年,吳翠花已經聽了無數遍,聽得麻木了。她低垂着頭,沉默地拿着尿盆去倒,然後回來洗晚上吃過的飯盒。

周母坐在一邊,手裏抓着一把瓜子在磕,皮吐了一地,看吳翠花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樣:“喪門星,天天擺個苦瓜臉,像誰欠你一樣。就是你這天天這副喪氣的樣子帶累了咱們家的運氣。我跟你說,家興可是你男人,他要是進去了,你就沒男人了,你得想辦法快點把他弄出來,不然你以後就別吃飯,餓死算了。”

說到激動處,周母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吳翠花的額頭。

吳翠花被戳得頭皮發疼,,眼淚都快滾出來了,但她不敢哭,要是哭出來,周母會更兇。

“怎麽跟個木頭一樣,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周母見她不說話,更氣了。

吳翠花死死咬住唇,将快掉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垂着頭,不敢吭聲。

這麽兇的婆婆都沒本事把周家興弄出來,她哪有這個本事啊?今天去找餘思雅,她也觀察了好幾天,知道沈躍在那個時間會去打飯,這才悄悄摸過去的。不知怎麽回事,那個男人明明一直笑眯眯的,穿着一身正氣的軍裝,但她看到他就怕。

今天找餘思雅,三兩句話就被餘思雅帶歪,她也不敢再去找對方了。吳翠花雖然不聰明,但她有自知之明,有小動物的直覺,她心裏清楚,這個事找餘思雅也沒用。

但婆婆不死心,非要讓她去找,可她自個兒卻不動。

好說歹說,兒媳婦還是個木頭一樣,周母火大:“跟個死人一樣,要你幹什麽?當初怎麽娶了你這麽個東西。”

“媽,消消氣,別氣壞了身體。”床上一直沒動靜的周家興張口安慰了一句周母。

然後躺在床上斜了吳翠花一眼:“沒水了,還不快點去打水,做什麽都要別人說,看到沒水就不知道去打嗎?”

Advertisement

吳翠花像被驚吓的小兔子一樣,趕緊應聲:“哦,我這就去。”

說着手忙腳亂地拿起暖水瓶就跑了出去。

周母見了直皺眉,不滿地說:“當初怎麽說了她,要是娶個像餘思雅那樣的就好了,真是便宜他們姓沈的了。”

周家興雖然記恨餘思雅,但也不得不承認,母親說得挺有道理的,要是娶了這麽個女人,那他就可以等着吃香喝辣了。

“別說那個死女人,都是她把我害這麽慘的。老子跟她沒完!”

周母也跟着抱怨:“可不是,女人就該在家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伺候男人,誰像她那樣抛頭露面,不守規矩,也就那個沈躍把她當寶。家興啊,你先別說這些了,咱們想想辦法,你可不能進去啊,18年,你要進去了,媽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看到你啊?”

周家興自然也不想坐牢房,但他現在躺在病床上養傷,門口還守着公安,跑也跑不掉,只能寄希望于母親了:“媽,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兒子還想給你養老送終呢!”

周母哭着嘆氣:“媽也想啊,我讓你那不中用的媳婦去求人,結果什麽用都沒有,真想打死這個喪門星。”

周家興聽到這裏,眼珠子轉了轉,輕聲提醒她:“媽,以後別打她了。我要18年後才出來呢,萬一她跑了呢!”

“跑?她敢,她要敢跑,我打斷她的腿。他們家可是收了我們50塊錢彩禮的,要跑可以,先把錢還回來。她是咱們花錢買回來的,就是咱們家的人,得聽咱們的。”周母一點都不反省,反而覺得自己是理所當然,“再說不還有那兩個賠錢貨嗎?她要敢跑,我就把兩個賠錢貨賣了,她舍不得的。”

周母說話的時候一點都沒顧忌,聲音也沒控制。提着暖水瓶回來的吳翠花聽了個正着,心底生寒,餘思雅的話浮現在腦海中“你女兒被嫁給瘸子、瞎子老光棍,就是為了多拿幾個彩禮”,一遍一遍在耳朵邊響起。

她一直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哪怕是女娃,但也是周家的骨肉,他們總不會這麽對她的兩個女兒,可今天,婆婆就大剌剌地說要賣了她的女兒。

她清楚,他們不是開玩笑的,因為在他們眼裏,女兒就是賠錢貨,幫別人家養的,當然是誰給的彩禮多就賣給誰了,她不就是這樣嗎?

發現吳翠花聽到了,周母也不在意,吼了一聲:“杵在門口幹什麽?渴死我了,倒水。”

吳翠花攥緊了暖水瓶的把手,低垂着頭走進來,順從地給周母倒了水,然後拿起掃帚掃地,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周母也是知道她性格軟弱,掀不起風浪,撇了撇嘴,沒當回事,繼續跟兒子商量怎麽才能避免坐牢的命運。

吳翠花不言不語,默默幹完活才說:“媽,就小花她們倆在家,這都好幾天了,我不放心,我明天回去看看吧。”

周母本來不想答應的,可他們手裏沒錢了,就算住院費從大隊扣,但他們娘倆一天三頓都要吃飯,總得花錢。

“也好,回去看看咱們家的老母雞,要是下蛋了,煮了送過來,給家興好好補補。再去你大姐、二姐、三姐家,讓她們湊點錢和雞蛋過來,給她們弟弟補補。”周母不忘安排吳翠花去她三個女兒家要東西。

吳翠花已經習慣了,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病房裏的活沒了,吳翠花站在面前礙眼,周母嫌她煩:“再去樓上找找餘思雅,想想辦法,讓她幫家興說說好話,我可是聽說了,只要她願意諒解,家興就能減刑,早點出來。不然你就等着守活寡吧。”

吳翠花沒轍,只能上樓,但她不想去找餘思雅,就在樓道裏像幽靈一樣徘徊,惹得護士看了她好幾眼。

不知站了多久,忽地一道聲音叫住了她:“你找思雅?”

吳翠花擡頭看到沈躍,連忙搖頭:“沒,不是。”

“不是就好,她身體不舒服,要好好休息,還要複習,閑雜人等少去打擾她比較好,你說是不是?”沈躍臉上帶着笑,只是笑容不達眼底。吳翠花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可沒餘思雅那麽爛好心。

吳翠花很敏感,察覺到沈躍的不喜,趕緊點頭:“是,我,我這就下去。”

說着她往樓梯口走去,快下樓梯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沈躍一眼。同樣是嫁人當人媳婦,餘思雅就有人護着,她卻三天兩頭挨打挨罵。這幾天她經常上樓走動,無意中看到過好幾次,沈躍打飯都把好吃的給餘思雅,給她端盆倒水,洗腳洗衣服,一點都沒有不耐煩。這個男人明明看起來身板比周家興還壯,脾氣也不好的樣子,卻從不把氣撒到女人身上。

同樣是女人,為什麽大家的命就這麽不同?她命苦,沒嫁的時候苦,嫁了人更苦,還不如沒男人的時候。

對啊,沒男人……

吳翠花心裏一跳,猛地生出個荒唐的念頭,要是周家興能夠一直不出來就好了,這樣就少了一個人打她。

這個想法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完全壓抑不住自己往這方面想。

“還有事?”見她一直不走,沈躍過來問道。

吳翠花匆匆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周家興說,他出來不會放過餘廠長。”

丢下這句話,吳翠花趕緊跑下了樓,跑到沒人的地方,背貼着牆,她的心髒還劇烈地跳個不停,手心裏都是汗。

沈躍看到這一幕,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總算不是無可救藥。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個女人是在利用他,他也一點都不生氣。

——

到了傍晚,交接班後,守了一天的公安大步出了醫院,剛走到街上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沈躍。

“沈同志,你好,怎麽站這兒?”

沈躍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拿一支遞給他,直言不諱:“等你。小董,能跟我說說周家興的狀況嗎?判決下來,他在病房裏是什麽反應?”

沈躍是他們隊長的戰友,算是自己人,小董當然願意賣他這個人情,接過煙說:“母子倆天天在病房裏罵他那媳婦,還讓他那媳婦來找你們求情呢。我看這個周家興還沒吸取教訓,只怕是記恨上嫂子了,說過好幾次不會放過嫂子。不過他還被判了18年,出來後都不知道什麽樣子了,也就過過嘴瘾。”

話是這樣說,但沈躍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像周家興這種東西,一次就要把他按死,不然他還要跳起來蹦跶。

沈躍聽後,笑了笑,似是沒将這個事放在心上:“謝謝你,小董,要是他們還說了什麽對我愛人不利的,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我也有個準備。你知道的,我愛人這次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小董很痛快地答應了:“好,放心吧,沈同志,咱們的人輪流看着呢,他跑不了。”

沈躍點頭,拍了一下他的肩:“辛苦了,這麽晚了,就不耽擱你了,再見。”

小董急着回家,笑着說:“那我回去了。”

沈躍含笑目送他消失在街頭,然後腳步一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過卻并沒有回醫院。

餘思雅看完了兩頁複習資料才意識到沈躍這次出去得有點久。她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都八點了,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六點就黑了,黑乎乎的,他跑去哪兒了?

又等了一會兒,她才看見沈躍攜着滿身寒氣進病房。

“這麽晚,你去哪兒了?”餘思雅詫異地問道,問完又覺得似乎挺容易讓人誤會的,連忙補了一句,“你要有事就白天去忙吧,大晚上的不安全。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沈躍坐下,拿過本子:“就出去轉了一下,找兩個熟人聊了一會兒,還複習嗎?不複習就睡覺吧。”

高考生哪有八點多睡覺的,餘思雅拿回本子:“我再看一會兒,你困了就先睡。”

病房裏還有一張病床空着,沈躍一直睡那張床。

他脫了外套:“我去打洗腳水。”

打水回來,兩人洗臉洗腳,收拾完,餘思雅又看了一會兒書就各自睡下了。

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沒人再來打擾餘思雅複習。她的傷也好多了,醫生說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休養,過一陣再來醫院複查。

聽到這個消息,餘思雅高興極了。在醫院裏住了七八天,她人都要憋壞了,總算是能回家了。

今天太陽很好,而且沒有風,氣溫比較高,很舒服。沈躍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根拐杖,問餘思雅:“在病房裏憋了這麽多天,要不要下去走走?”

餘思雅有點心動,不過她的病房在二樓,上下不方便,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算了吧,明天就出院了。”

沈躍将拐杖遞給她:“拿着。”

說完,蹲在了病床前:“上來,提前演練一下。”

好吧,餘思雅拿着拐杖趴到了他的背上,不放心地說:“要是背不動了就放我下來,我拄着拐杖扶着牆能走的。”

“你是不是太低估的我體力了?”沈躍回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單手扶着餘思雅的腿,另一只手還從桌子上摸了一本筆記。

餘思雅詫異地看着他:“你拿書幹什麽?”

“去外面看,不是說外面空氣好嗎?說不定效率更高。”沈躍振振有詞。

餘思雅雖然覺得是歪理,但換個地方看書也不錯,她實在有點膩味這一片白的病房了。

沈躍背着餘思雅下樓,然後很不巧的發現,他們趕上了一場大戲,三個背着背簍的婦女跟周母一塊兒在又哭又罵。

聽了幾句,餘思雅就聽明白是為了什麽,頓時高興了起來:“吳翠花還沒傻到家嘛,總算是決定跟周家興離婚了。”

原來,自打前兩天吳翠花找借口回了鄉下後,就一直沒來醫院。周母望眼欲穿,等着兒媳婦拿東西進城,伺候自己和周家興呢,可左等右等,沒等來兒媳婦,最後把三個女兒等來了。這才知道,吳翠花這個女人竟然跑去找了婦聯,要求跟周家興這個壞分子劃清界限,離婚!

一向乖順的兒媳婦竟然要跟兒子離婚,周母如何能忍,也不顧這裏是醫院,這麽多人看着,張嘴就罵,什麽難聽的話都出來了,引得病人和家屬都跑出來看熱鬧。她也不覺得丢人,反而罵得更起勁兒了,她的三個閨女攔都攔不住。

看餘思雅笑得像得逞的小狐貍,沈躍很好奇,他很清楚,懦弱順從的吳翠花敢于踏出這一步有多不容易,便問餘思雅:“你那封信裏寫了什麽?”

餘思雅從他背上滑下來,坐在墊了一件舊衣服的石凳上,看着醫院裏光禿禿的花園,笑眯眯地說:“也沒什麽,就是請文主任幫忙宣傳宣傳結婚自由,離婚自由,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當然,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婦聯是幫助婦女兒童的組織,如果吳翠花母女三人沒地方去了,婦聯會竭盡全力幫她們找個去處,安排一個工作。”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有了工作,就意味着有穩定的收入,吳翠花就能自己租房養活兩個女兒,她才敢脫離周家。這一點應該是讓吳翠花下定決心的催化劑,不過婦聯何時這麽好心了,會負責安排工作?真要這樣,全公社受了欺負的婦女、姑娘恐怕把婦聯的門檻都給踏斷了。

沉默稍許,沈躍問:“你準備将吳翠花弄到養殖場,給她一份工作?這樣不好,萬一再有其他的人效仿怎麽辦?”

沈躍不在乎吳翠花會不會得到工作,他擔心的是餘思雅會不會受此影響。現在工作對社員們來說太寶貴了,難保沒人會眼紅,進而有樣學樣。

餘思雅側頭看他:“怎麽會?她要在養殖場,周家興他媽肯定三天兩頭來養殖場來鬧。而且最近養殖場不招人,我不能壞了規矩。是縣食品廠啦,我跟他們有點交情,這不是縣裏的供銷社取消跟養殖場合作了嗎?食品廠想跟咱們廠子合作,上回主動打電話找我,我還沒答應呢,等高考完再談這個事,到時候順便要個臨時工的名額給吳翠花,以後怎麽樣就看她自己了。”

餘思雅也只能拉她這一把,餘下的路得靠她自己走了。

沈躍聽完後,眼神複雜地看着餘思雅:“她可是周家興的媳婦,她的兩個女兒也是周家興的種,你這麽幫自己的對頭好嗎?”

餘思雅聽出來了,他是嫌自己婦人之仁。

可餘思雅不覺得:“怎麽會,襲擊我的是周家興,又不是吳翠花母女,跟她們有什麽關系?現在可不時興連坐了。再說,只要吳翠花她們母女三開了眼,見了世面後,腦子還沒壞掉,都只會感激我,更恨周家興。她們也是可憐人,受害者,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拉她們一把,既順手幫了人,又斷了周家興的後路,他出來後孤家寡人的,說不定連房子都塌了,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這樣的嗎?”沈躍喃喃了一句,擡頭望着天空中的白雲說,“我很不喜歡這樣的女人,軟弱順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受了欺負也不吭聲,不反抗,逆來順受。不但自己受罪,兒女也跟着吃苦。但你說得對,她們也是受害者!”

餘思雅覺察出了他的情緒似乎不對,擔憂地問道:“你……你怎麽啦?”

“沒怎麽,要考試了,不是要複習嗎?看書吧。”沈躍很快恢複了往常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态只是她的錯覺。

餘思雅有心想問清楚,可見沈躍明顯不願再提,便沒多說:“好吧,我看會兒書,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待會兒我讓護士扶我回去,我還有拐杖呢!”

沈躍知道,自己一直坐這裏會影響她看書,便站了起來:“嗯,我去住院部一樓看看,有事你叫我,大聲點我就能聽到。”

餘思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沈躍不像是那種喜歡八卦的人啊,竟然要跑去看周母的熱鬧,稀奇。

這種念頭一閃而過,她着急複習,也沒多想,翻開了本子。

沈躍回到住院部,一樓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不知道是覺得沒好戲看了,還是護士來驅逐過一輪了。

周母可能也罵累了,沒那麽起勁兒了,坐在地上,邊哭邊罵,無外乎是“吳翠花這小娼婦喪良心,男人還在醫院就要離婚,他們周家絕不離婚”之類的。

一個大媽似乎是聽煩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周母不對付,尖着嗓子說:“有完沒完,誰讓你兒子不學好,判刑了,要去勞改呢?誰願意跟個勞改犯啊?要我閨女,我也讓她離!”

周母霸道慣了,沒想到有人會這樣說她,擡起噴火的眼珠子瞪着大媽:“你說誰勞改犯呢?”

大媽不懼她,笑得很得意:“這醫院裏誰不知道你兒子被判刑了,要去勞改啊。看到沒,那……就那個斷了一條腿的,就是勞改犯,坐了十年牢,回來腿都斷了一根。你兒子要坐18年的牢吧,回來兩條腿還在不在?”

周母順着大媽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個背影蹒跚的男人,左腿褲空蕩蕩的,拄着一根棍子,每走一步都很艱難的樣子。要是她的家興回來後也這樣怎麽辦?

旁邊的大爺大媽們還在議論誰誰去坐牢,回來成什麽樣,除了斷腿還有斷胳膊的,有的還瘋了之類的,甚至還有人就沒再回來,反正說什麽的都有,繪聲繪色的,怪吓人的。

大家未必見過,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

可就這些真假難辨的話卻吓住了周母。她是見過槍斃的死刑犯,壓上刑場的時候,大家都圍着丢石頭也沒人管。她兒子雖然沒被槍斃,可也一樣是犯人,這坐了牢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18年啊,要是兒子在牢房裏被人打死了怎麽辦?

不行,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可是要給她養老送終的,千萬不能出事。

周母這會兒也顧不得跟大媽鬥嘴了,扶着牆壁爬了起來,拉着三個女兒:“走,咱們去看你弟弟。”

母女四人進了屋,發現周家興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吳翠花去婦聯鬧,要跟我離婚?”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周母點頭,罵罵咧咧地說:“真是小看這小娼婦了,還有這個膽子,等媽回去好好收拾她,她還翻天了,咱們老周家可沒離婚的。”

周家興等不下去了,他性格本來就不好,記仇心眼小,餘思雅開除了他,他都敢去報複,更何況是一直順從的吳翠花。

“不行,把那女人叫來,我還沒進去呢,她就要無法無天了,我讓她知道,想脫離老子,做夢!”

周母見兒子氣得額頭上都冒出了青筋,趕緊拍了拍他的手勸道:“算了,她也就嚷嚷,離婚了能去哪兒?咱們先說你的事,以後再收拾她。家興啊,我剛才聽說了,去勞改要挨打的,一個好好的男人進了牢房,十年後出來,腿都斷了。媽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咱們想想辦法,你可不能去坐牢啊,不然你有個好歹,你讓媽怎麽辦啊”

周家興聽到這個消息也驚呆了,不過倒是沒懷疑。以前批鬥臭老九,他都砸過石頭,還有哪些來改造的,經常被人打罵,坐牢應該只會比這更嚴重,那被打斷胳膊腿什麽的也不稀奇了。

不行,他好好的才不要缺胳膊斷腿呢,而且他還這麽年輕,要是去坐18年的牢,出來都老了。

“大姐,二姐,三姐,你們想辦法幫幫我,救我出去,我不要坐牢。”

周家三姐妹苦巴巴地皺着臉:“小弟,我們能有什麽法子嘛。”

他們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嫁的婆家也普普通通的。

可周家母子不管,周母拉着女兒的手說:“你們就這一個弟弟,他都還沒兒子,你們可一定要救救他,不然等他出來,都四五十歲了,咱們老周家就要絕後了,你們快想想辦法。”

周家三姐妹實在想不出辦法,摳破了腦袋,才想出了一個法子:“要不咱們去求求餘廠長,她認識的人多,一定有辦法!”

周母瞪了大女兒一眼:“都是她把你弟害成這樣的,還去求她,你去求試試?”

早求過了,根本沒用,老大出的什麽馊主意!

周家三姐妹被母親訓了一頓老老實實地不吭聲了,直到回去也沒提出什麽建設性的提議。

女兒們走後,周母坐不住了,焦急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嘴裏念叨着:“老頭子,你就保佑保佑咱們家興吧……”

周家興被她念得心煩:“夠了,別念了,我想喝水,你給我倒杯水過來。”

周母趕緊給兒子倒好水,遞了過去。

周家興接住杯子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媽,我不想坐牢,我要逃,你幫我!”

周母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着他:“這……這能行嗎?”

周家興抓住她的手,肯定地說:“怎麽不行?就一個公安看着我,你把他引開,我趁機逃走。媽,你幫幫我。”

周母還是不大放心:“可是,你的傷還沒好,怎麽逃?”

周家興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再過兩天,他就要被帶進牢房了,要走,只能趁大家覺得他身上還有傷,看守不是那麽嚴的時候跑。

“媽,我傷的是肋骨,又不是腿,不影響走路,你幫幫我,你也不希望兒子坐牢吧?”周家興抓住周母的手問。

周母忙點頭:“當然,你是媽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媽哪忍心你去遭這些罪啊。”

周家興感激地說:“媽,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聽我的,咱們……”

母子倆關上門,悄悄商量了半天,計劃好了逃跑的策略。

——

餘思雅在花園裏看了小半天書,覺得脖子有點疼了,才擡起頭揉了揉脖子,然後就看到沈躍站在不遠處。

她詫異地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喝點水吧。”沈躍走近,将剛才去病房裏拿的軍用水壺遞給了她。

餘思雅接過喝了一口,看太陽西斜,沒那麽暖和了,便說:“咱們回去吧,一會兒要天黑了。”

“嗯。”沈躍接過水壺蓋上,然後蹲在她面前,背起她往住院部去。

走到一樓,靜悄悄的,沒了下來時的喧嚣,餘思雅嘀咕了一句:“周家消停了啊。”

沈躍看着周家興緊閉的病房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是啊,消停了。”

餘思雅一心多用,還在想下午看的題,沒注意到他語氣的變化,随口說起了其他:“你餓了嗎?不知道食堂今晚有什麽,醫院的飯菜太清淡了。”

可能是因為病人多的緣故,醫院的飯菜油鹽都很少,味道特別淡,連吃幾天,餘思雅真有點受不了。

沈躍安撫她:“過幾天吧,等你的傷好了就能吃其他的了,再忍忍,明天回家讓建東給你做魚吃。”

提起魚,餘思雅還真有點嘴饞,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咱們兩個大人,老是讓建東一個孩子做飯,不大好吧。”

沈躍聽到這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餘思雅特別讨厭做飯洗碗幹家務,現在又受了傷,她提這個,總不可能是她自己要去學做飯,只能是變相催促他了。

哎,誰讓這是自己媳婦呢。沈躍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說:“我回去就好好學。”

餘思雅嘿嘿笑:“這怎麽好意思呢,你一個大男人天天做飯,別人會不會笑話你啊?”

沈躍心說,可一點都沒看出你不好意思。但不行,要這麽說,媳婦肯定要生氣,他只能堅決地表示:“不會,誰做飯都一樣,竈房鍋蓋上又沒寫着只有女人才能碰!再說村裏辦席,做飯的廚子不也很多是男人嗎?”

“你說得有道理,就麻煩沈躍同志了。”餘思雅滿意了,高興地說道。

兩人就此達成了一致,回到病房,打飯吃飯,看書。

到了九點多,沈躍就催促餘思雅:“今晚早點睡,明天要出院。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從裏面把門反鎖了,要是晚上聽到什麽動靜,別出去。”

餘思雅聽到最後一句,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拉住他問:“怎麽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沈躍順手握住了她的手,湊到她耳朵邊,壓低聲音說:“周家興這兩天很可能會逃跑。”

餘思雅吓了一跳,也沒留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驚詫地說:“他的傷都還沒好,怎麽跑,能跑哪兒去?你這消息确定嗎?公安同志知道嗎?”

沈躍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我猜的,沒有證據,就沒告訴公安。他現在不跑,過兩天被關進了監獄,想跑都沒機會了,今明兩晚是他最後的機會。”

“那你要去幹什麽?攔着他嗎?”餘思雅擔憂地問。

沈躍放開了她的手:“當然不是。你安心睡下,把門反鎖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然後不放心地将窗戶檢查了一遍,又叮囑餘思雅一定要反鎖上門,早點睡才離開。

可知道了這麽個大事,餘思雅哪睡得着啊。她拄着拐杖将門反鎖後,沒有關燈,拿出書,一邊看,一邊留意樓下的動靜,同時腦子轉動起來。周家興膽子怎麽這麽大,竟然敢逃跑?沈躍又是如何提前就知道了?莫非周家興的突然出逃跟他有關?

等到十一點,在餘思雅瞌睡湧上來,快堅持不住要睡覺的時候,樓下總算傳來了動靜,是周母的尖叫聲。

“好燙,好燙……我的腳被燙了,公安同志幫我一把……”周母抱着腿,不住地呼痛。

在門外值班的小公安聽到聲音,推開門,開燈,看着倒在地上的暖水瓶,還有周母紅通通的腳步,慌張地說:“怎麽回事,你腳怎麽燙了?”

周母哭着說:“公安同志,我起來上廁所,不小心踢倒了暖水瓶,瓶子摔壞了,開水把我的腳燙了,你快帶我去用冷水沖一沖啊。”

年輕的小公安看她腳背确實燙得嚴重,趕緊将周母抱去了走廊的水房,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沖她的腳背。

趕過來的小護士看到這一幕,趕緊叮囑:“多沖一會兒,被開水燙了得沖個一二十分鐘,幸好發現得早,等會兒我再給她敷點藥,明天就沒事了。”

憨厚老實的小公安同志馬上應道:“好。”

他還好心地安撫周母:“嬸子,你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

“好,謝謝你這小同志,你可真熱心。”周母感激地說。

沖了一二十分鐘,凍得周母瑟瑟發抖,清鼻涕都流了出來了,小公安說:“嬸子,我送你回去吧,太冷了,你這要凍感冒了。”

周母眼珠子轉了轉:“沒事,公安同志,再幫我沖幾分鐘吧,我這腳背還有點痛呢。你知道的,我那殺千刀的兒媳婦現在不管我們了,要是我的腳再有什麽,那誰伺候我們娘倆啊,我這腳可不能出事。”

于是又沖了一會兒冷水,凍得周母牙關都打顫了,實在是凍得不行,終于松了口:“公安同志,我腳好多了,咱們回去吧。”

“诶。”小公安實誠地抱着周母回了病房,将她放到床上,站直身這才發現,對面床上被子翻開了,空空的。

小公安趕緊在病房裏找了一圈:“诶,周家興呢?”

周母緊張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可能,可能是去上茅房了吧!”

“去廁所也不說一聲,我去找找他,他要是回來了,你記得叫他好好呆在病房,別亂跑,不然要是發現他逃跑,那是要加刑的。”小公安邊說邊出去了。

周母聽到這話,心更慌了,不住地祈禱,這個小公安別發現。

小公安雖然才參加工作沒兩年,經驗不足,可腦子并不傻,去廁所沒找到周家興,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連忙去護士臺問值班護士:“看到周家興了嗎?”

護士搖頭:“沒啊,他不是受了傷,這幾天上廁所都要你攙扶嗎?他能跑哪兒去?”

是啊,大晚上的不在病房也不在廁所,能去哪兒?小公安馬上意識到壞事了,趕緊說:“讓大家找找,周家興在不在,再安排個人去公安局報案,周家興很可能跑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