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父母愛情
縱雪青和縱嫌明是雙生子,相貌有六七分相像,縱嫌明大概是天生所帶的煞氣,讓那張俊臉顯得仿佛鎖魂的修羅,不敢直視。
但縱雪青和她兄長完全不一樣,只是在那站着,就能讓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不自覺放在她身上。
她款款而來,身上一股淡淡的蝕骨花的香氣彌漫開,紫眸只是一瞥就帶着說不出道不明的風情——她這一眼,倒是讓宮梧桐平日裏那些眼中的魅惑都顯得生澀了些。
縱雪青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纖瘦腰身上還纏着一把漆黑的鞭子,被她解下來随手一扔,挑着秀眉看向宮梧桐。
“梧桐回來了。”
在外面耀武揚威放浪形骸的宮梧桐此時就像是個孩子似的,也不躺地上撒潑了,直接爬起來噔噔噔跑到縱雪青面前眼巴巴看着縱雪青。
“娘。”
縱雪青看到宮梧桐這副渾身是水的狼狽樣子,也不嫌棄地接住他抱了一下,用那塗着豔紅蔻丹的手指将宮梧桐臉頰上的水痕擦掉。
“怎麽搞成這樣?”縱雪青心疼地道,“你爹又罰你了?”
宮确正在将縱雪青随手扔的鞭子撿起來,聞言無可奈何道:“我沒……”
話還沒說完,宮梧桐就朝縱雪青哼唧道:“是啊,還好娘來的快,要是再晚一點,那不知道是什麽效用的符早就戳我腦門上了,和上回一樣,我得跪到一整天都不能起來呢。”
宮确:“……”
還不是你自己說的要丢人就丢人?
宮梧桐終于找到了靠山,索性連四年前那被罰了好一回的狀一并告了,朝縱雪青訴說自己當年被罰得多慘多慘,膝蓋都腫得比大腿還高了。
縱雪青心腸很軟,往往宮梧桐說什麽她便信什麽,聞言一邊撫摸宮梧桐狗頭一邊瞥了宮确一眼,眼睛裏全是威脅。
宮确淡淡道:“你是信他,還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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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雪青美豔豔麗,朱唇輕啓:“自然是信我兒子。信你什麽,信佛子假正經啊?”
宮确:“……”
宮梧桐狐假虎威,站在縱雪青身後朝宮确露出一個挑釁的眼神,帶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完全不顧若是縱雪青不在時,宮确怎麽收拾他。
九重塔是聖尊清修之所,終日寒冷,宮梧桐渾身都是水,縱雪青怕他再寒氣入體,心疼得催着他去換衣裳。
宮梧桐滿意地看夠了宮确被縱雪青訓得一語不發的模樣,颠颠去換衣裳了。
縱雪青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轉身看向宮确:“他怎麽了?”
宮确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茶:“什麽怎麽了?”
縱雪青大步走上前,坐在宮确對面,握住放在一旁的鞭子拿鞭柄挑起宮确的下巴,冷哼道:“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定是遇到了什麽事,你沒問?”
宮确早已經習慣了縱雪青這副張揚的性子,面不改色将鞭柄移開,淡淡地說:“他哪裏心事重重了?不是和平日裏一樣嗎?”
“胡說八道。”縱雪青一握鞭柄幹淨利落地往一旁甩了一鞭,破空聲嘶啦一聲好似雷鳴,“他都要哭出來了,你都沒瞧出來他在難過?你這爹是怎麽當的?”
宮确:“……”
宮确是真的看不出宮梧桐方才那副還會和縱雪青告小狀的樣子到底哪裏心事重重了,只好安慰縱雪青:“沒事,等會我問問。”
在宮确看來,沒有什麽事情是說解決不了的。
縱雪青将鞭子放下,一手支着下颌,一手用指尖輕輕在宮确放在小案上的手背上畫圈,語調慵懶又勾人:“佛子啊,若是心事能被你輕而易舉問出來,就不能算是心事了。”
哪怕遇到萬千天雷也面不改色的聖尊此時被縱雪青幾個動作攪和的茶差點灑了,他悶咳一聲,慢條斯理将手收了回來放在膝上,故作淡然道:“別鬧。”
“誰鬧了?”縱雪青的手落了空,索性在桌子上漫不經心地畫着圈,随口道,“梧桐自小心思就重,無論什麽事都喜歡自己去解決,哪怕受了傷也不會告知我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宮确将茶杯放下,一言不發地将視線落在縱雪青在桌案上畫圈的手指上。
縱雪青沒等到回答,手指曲起,輕輕在桌案上敲了兩下,篤篤兩聲:“佛子?聖尊?”
宮确垂着眸,将收回來的手重新放到了桌案上,不着痕跡給了縱雪青一個眼神。
縱雪青:“……”
縱雪青差點笑出來,她曲起食指和中指,學着人邁步的樣子一下下交替着“走”到宮确手邊,将手指繼續在無欲無求的佛子手背上畫圈。
她一邊暧昧地畫圈一邊斜睨着宮确,就見清冷的佛子終于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隐藏在墨發下的耳尖微微紅了。
縱雪青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
“真是個假正經。”縱雪青坐起身來,隔着桌案一把抓住宮确一絲不亂的衣襟,豔麗的面容逼近聖尊禪寂冷然的臉,勾唇笑得眉目全是慵懶的風情,“想要什麽,為何從來不自己來拿?”
宮确移開視線,抿着唇不和她對視。
縱雪青愛慘了他這副哪怕墜入塵埃卻還是艱難保持着最後一絲本心的清冷模樣,這樣的人讓魅魔有種亵渎神佛将仙人拽下神壇的征服感,恨不得讓他再瘋一點再沉淪一點才好。
宮梧桐換好了衣裳,溜達着過來正要繼續告狀時,一擡頭就瞧見了兩人這個“魅魔使勁全身解數勾引,清冷聖尊坐懷不亂宛如超度誅魔”的姿态,當即噎了一下。
察覺到宮梧桐回來,宮确移開眼神,低聲道:“雪青。”
“啧。”縱雪青将宮确的衣襟松開,還懶洋洋地在那被自己拽得皺巴巴的衣襟上随意撫了撫,“臉皮真薄,你看梧桐就不尴尬,多好,随我。”
宮确:“……”
宮梧桐的确不尴尬,他就是覺得:“糟了,娘這個看臉的,只是一會功夫又被爹那張美色所迷惑,自己八成再告狀也出不了多少氣了。”
“過來。”縱雪青朝宮梧桐勾勾手,又對宮确道,“你先去那看看封印吧,不知怎麽今日那些魔物比往常更加亢奮,離老遠都能聽到它們的嚎叫,吵死了。”
宮确知曉縱雪青要和宮梧桐談“心事”了,便起身點點頭:“好。”
說罷,緩步離開,看也沒看宮梧桐。
宮梧桐撇着嘴走過去,他本是要坐在宮确方才坐的位置,但縱雪青一擡手,他只好背對着縱雪青坐着,将滿頭剛剛洗幹淨的頭發對着縱雪青,讓他娘紮小辮玩。
縱雪青極愛打扮,宮梧桐那些愛臭美的毛病和本事全都是跟着他娘學的。
“和娘說說看,最近遇到了什麽心事嗎?”縱雪青一邊以手為梳給他理頭發一邊開門見山道,“我的梧桐不是最愛美嗎,怎麽這回回來就這副蔫噠噠的樣子?怪招人疼的哦。”
宮梧桐笑起來:“哪有蔫?”
縱雪青道:“還嘴硬?你是我兒子,我哪能不知道你?”
宮梧桐沉默了一下,笑不出來了。
“是那天魔的事嗎?”縱雪青來之前聽了一耳朵,隐約聽到宮梧桐和宮确說了這個,“你爹都說了,那天魔他和塵無暇會解決,你就不用操這份閑心了。”
宮梧桐說:“嗯,好。”
縱雪青已經将一股頭發變成了麻花辮,看到他這個反應微微一拽,将宮梧桐的腦袋拽得微微一晃。
“那肯定不是因為天魔了。”
縱雪青自顧自下了定論,她不像宮确那樣不愛猜人的想法,相反,她心思細膩,見宮梧桐不想自己說,卻又下意識地露出向旁人求救的神情,所以便極其有耐心地一個一個去猜那所謂的心事心結到底是什麽。
“天魔能将人的心魔引出來,你和他打了照面,難道他是看出了你的心魔?”
宮梧桐跟着縱雪青的動作而搖搖晃晃的腦袋倏地一頓,哪怕滿背鋪滿了墨發也依然能看出來他後背都僵住了。
縱雪青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是猜對了。
“那你的心魔是什麽呢?”縱雪青聲音變得極其輕柔,“能和娘說說嗎?”
宮梧桐僵在原地,臉上罕見的露出迷惘至極的神色,他怔怔看着面前雪白的牆許久,才喃喃道:“我我十一歲時瞧見了我的命數,四年前又看到了一次。”
縱雪青編發的手輕輕一頓,她也沒有去追問宮梧桐看到的命數是什麽,故作輕松道:“然後呢?”
“然後……”宮梧桐迷迷瞪瞪看着虛空半晌,突然所答非所問,“娘,你說天道既定的命數,真的能改變嗎?”
縱雪青悄無聲息吐出一口氣,她笑了一下,将兩股編好的頭發用發帶綁起來,語調狡黠:“當年天道還說要你爹去做佛子得道飛升呢,現在呢,佛子已經變成我的了。”
宮梧桐一怔。
縱雪青這句話其實并不對,因為并沒有人看到過佛子宮确的命數,也不知曉宮确叛逃四方大佛寺到底是命定的,還是變數。
只是宮梧桐卻像是尋到了破解之法似的,一直沒有神光的眸子倏地亮了。
他一回頭,眼睛亮晶晶看着縱雪青:“多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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