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倒背如流

宮梧桐年幼時在九重塔寸步不出,宮确和縱雪青每每出去修補封印縫隙時,宮禾總是會偷偷過來幫兩人帶孩子。

宮梧桐算是被宮禾從小抱到大的,他完全不和佛子客氣,一進來就往宮禾身上撲。

雲林境頭都開始疼了:“師兄……”

他有時都替膽大包天的宮梧桐捏把汗,完全無法理解他怎麽就能這麽随性妄為,什麽人都敢直接招惹。

因他當年當衆大膽“示愛”佛子的事兒傳遍整個三界,讓四方大佛寺的聖僧氣得幾乎要口出惡言,現在大佛寺的門口還擺着「小聖尊不得入內」的牌子。

宮禾已經将茶杯放下,起身一把接住了撲過來的宮梧桐,方才臉上虛無缥缈仿佛神佛的禪意不知何時已經化成了一抹溫柔,萦繞在漂亮的眉目間,好像飛絮沾染了人間煙火。

佛子含着笑,垂眸柔聲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宮梧桐笑眯眯地說:“我有道侶啦。”

佛子微微挑眉,發現宮梧桐那雙紫瞳,隐約知道了什麽,看向了雲林境。

雲林境微微點頭,示意他就是如此。

宮梧桐沒發覺兩人的交流,站穩後回頭朝姍姍來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明修詣,大聲喊:“道侶!愛侶!心肝兒之之!過來啊,過來見我哥!”

姓明的愛侶:“……”

明修詣察覺到周圍弟子的奇怪眼神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像是針紮似的,恨不得轉身就逃。

不過明修詣不愧是明少尊,哪怕到了這種地步依然艱難保持着鎮定,他猛地深吸一口氣,生怕自己抽過去,而後面不改色地走了進去,朝衆人行了一禮。

“師叔,佛子。”

雲林境同情地看着他,連語調都不自覺地溫和了些:“嗯,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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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微微颔首,禮數有加道:“明少尊。”

明修詣擡頭對上宮禾的眼神,不知怎麽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傳聞中如端坐佛堂之上的佛像的清冷佛子,好像并不喜歡自己。

哪怕他臉上帶着溫和的笑,但看自己的眼神卻是顯而易見的漠視,甚至還有隐隐的排斥。

明修詣眉頭輕輕一皺,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佛子。

這應該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才對。

宮禾只說完這句話後便再也不看明修詣了,視線一直落在喋喋不休的宮梧桐身上,時不時“嗯”一聲,語調全是掩飾不住的溫和。

遠處,秋卻蟬和花不逐坐在樹上,借着着樹蔭的遮蔽,偷偷摸摸往裏瞧。

花不逐“嚯”了一聲,道:“你們發現沒有,娘娘好像都不搭理之妃。”

秋卻蟬肩上的白貓喵了一聲。

秋卻蟬啧啧稱奇:“還能是因為什麽啊,這些年佛子好像眼瞎了似的,一心只能瞧見大師兄的好,那些把其他人都能氣得吐血的禍他根本看也不看,別人拿證據到他面前,他還是覺得是別人在誣陷他弟。按照我說啊,指不定現在佛子還以為他弟弟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可憐,還是個被徒弟主動大逆不道的可憐師尊,自然會針對之之師侄了。”

所以九方宗衆人私底下一提到佛子,總以“好好一個佛子,唉……”來開頭。

花不逐在那邊嗑瓜子邊道:“佛子脾氣這麽好,指不定就是被大師兄自小磨出來的,嗯?話說,二師兄是不是擡手了?”

秋卻蟬撥開一片葉子:“嗯?哪裏哪裏,他擡手幹嘛啊,我瞧瞧……”

話音還未落,雲林境面如沉水猛地揮出一道靈力,那白光宛如離弦的箭直直沖到遠處的樹上,一分為二将秋卻蟬和花不逐從樹上打了下來,沒嗑完的瓜子灑了一地。

秋卻蟬、花不逐:“……”

宮梧桐這個粗神經的,根本沒發覺宮禾對明修詣的排斥,還在拉着明修詣用一種新嫁娘見長輩的态度,認真地介紹。

“哥,這是我道侶愛侶心上人,明之之。”

明修詣:“……”

明修詣大概已經認命了,端着平日裏光風霁月的溫潤模樣,還有模有樣地微笑颔首——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情況,差點都要以為他真的是宮梧桐道侶了。

雲林境在一旁看得肅然起敬,覺得明修詣雖然膽子小了些,但就這魔鬼似的适應能力,誰見了不得稱贊一句大師高人。

此子必成大器。

宮梧桐見狀更高興了,眼巴巴看着宮禾。

宮禾冷淡看了明修詣一眼,對宮梧桐道:“梧桐,合籍乃是人生大事,不可如兒戲。”

宮梧桐對宮禾不像對其他師弟一樣“不聽不聽”的态度,同樣的話在兄長口裏說出來,他竟然歪歪腦袋像是聽進去了:“啊?什麽兒戲?我很認真的。”

宮禾耐着性子道:“你現在神智不清,等清醒後知曉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會後悔的。”

宮梧桐握着明修詣的手微微一擡,給他哥看自己和心上人牽在一起的爪子:“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啊,既然喜歡了,為什麽不能合籍?”

宮禾知道和現在的宮梧桐根本說不通,他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不說此事了。我有要事和你說,這位……”

他看向明修詣,明修詣察覺到這位佛子明晃晃的逐客令,不着痕跡地将手從宮梧桐緊握的爪子裏抽出來,颔首道:“弟子就不叨擾師尊了。”

宮梧桐滿臉不舍,還在想要去抓明修詣,被宮禾一把扣住手腕。

明修詣本是如蒙大赦轉身就要走,但瞧見宮禾這個動作,眉頭輕輕一皺,擡眸和宮禾那如寒霜似的眼眸對視了一眼。

宮禾笑道:“請。”

明修詣心中隐約有些不舒服,他不想在此處多待,又看了眼巴巴看着他的宮梧桐一眼,強壓下心間的不适,轉身離開。

宮梧桐依依不舍地看着明修詣,雲林境在旁邊看着,差點以為自己親眼目睹了佛子棒打鴛鴦現場。

“梧桐。”宮禾喚他。

宮梧桐的心思全都在明修詣身上,回答明顯漫不經心:“嗯?怎麽了?”

宮禾道:“這次秘境,明少尊會去嗎?”

“自然。”宮梧桐一聽到明修詣的名字,立刻來了興致,“我們已經約好了。”

“尋昭陽髓之事太過緊要。”宮禾不贊同地道,“他一個孩子過去,恐怕會多生事端。”

話外之意,就是說明修詣會拖後腿。

宮梧桐不甚在意:“沒事,我會保護他的。”

宮禾安靜看着他,一個字都不說。

宮梧桐很熟悉他哥這個架勢,每次當自己說錯話時,宮禾就用這種淡然的眼神靜靜看着他,等着他自己發現問題悔過。

宮梧桐終于回過神來,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話,發現好像……的确有那麽一點不對勁。

“好吧好吧。”宮梧桐小聲嘀咕,“我不和他一起去便是了。”

宮禾這才緩和了神色,摸着宮梧桐頭,道:“很乖。”

這世上,除了宮确,大概也只有亦兄亦父的宮禾能讓制住宮梧桐了。

宮梧桐發病時比較平日,少了些張揚狂妄,反而可能因為燒得狠了,神智還有些迷糊,除了對明修詣騷一點之外,對其他人幾乎算是上是罕見的溫順了。

沒過半天,整個九方宗都在傳“之之以身祠虎,以清白之身作為封印,鎮壓住了九方宗那頭惡獸”,可悲可嘆,令人聞之落淚。

和宮禾商量完去飛瓊秘境的事兒之後,宮梧桐沒去其他地方作妖闖禍,慢吞吞地打算回紅塵苑。

只是才出門走了沒幾步,就在烈日炎炎下瞧見了等在不遠處的明修詣。

明修詣有寒冰靈種,根本不怕炎熱,那張臉依然瑩白如玉,好似雪光,他長身玉立安靜等着,察覺到宮梧桐出來,微微一擡頭,長睫輕輕一眨,臉上哪怕沒什麽表情,也能讓人瞧出那副溫和至極的神态。

宮梧桐下臺階的動作一頓,看着那張俊臉,心口猛地劇烈跳動起來,好一會才停息那股躁動。

宮梧桐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在問自己:“我這是怎麽了?”

很快,那魔骨所帶來的奇異愛意頓時席卷入心間,讓他立刻覺得這股感覺十分理所應當。

“他是我道侶,我喜歡他,對他心動,這是理所應當的。”

宮梧桐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答案,三步并兩步跑了過去,笑着道:“怎麽在這裏等着?”

明修詣抿着唇悶咳一聲。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在這裏等着,方才從他身邊經過的弟子看他時那同情的眼神幾乎讓他狼狽而逃,但還是硬着頭皮在這裏等了半天,直到宮梧桐出來。

“有、有幾個心法想要請教師尊。”他期期艾艾地尋了個理由。

宮梧桐眉目間有些喜色,直接道:“是雙修心法嗎?”

明修詣:“……”

明修詣的假咳變成了真咳,差點被嗆得死去活來,眼圈都紅了。

“怎麽了這是?”宮梧桐不明所以扶着他給他拍後背,疑惑道,“雙修心法我可會了,一百零八式的房中術師尊我倒背如流……唔。”

明修詣再也忍不住,以下犯上地捂住宮梧桐的嘴,幾乎将一口鋼牙給咬碎了,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哀求之語:“師尊……別說了。”

宮梧桐眨着眼睛疑惑看他,不明白為什麽不讓說了。

不遠處,宮禾和雲林境并肩而立,琉璃似的眸子瞧着大逆不道捂住師尊嘴的明修詣,語調無情無感:“不知禮數——這就是貴派教導出來的弟子?”

雲林境:“……”

這你也能護?!

收徒弟的是你弟,教導他的也是你弟,關九方宗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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