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那個,阿昱啊!”這柳長興剛剛坐起來,就被龐昱的聲音吓了一大跳,還沒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白玉堂看似軟綿綿但卻暗裏藏針的話給截斷了。

“我們幹什麽?你以為我們在幹什麽?”他松開了抱着柳長興的手,泰然自若的将自己有些褶皺的袍子理了一理,含着笑,望着在馬車邊怒視自己的龐昱,好像是挑釁一樣,原本支撐在榻上的手轉而搭在了柳長興的膝蓋上,手指還輕輕的點了點。

“我不管你在幹什麽,以後離長興遠一些!”上了馬車,龐昱冷着臉坐在了柳長興和白玉堂的中間,雖然那個地方很小,但他還是硬将自己的身子擠了進去。看着柳長興前胸松松垮垮的白布,他皺着眉生疏的打了一個結,随後便将一邊的外袍扔到柳長興的身上,轉過頭去看白玉堂。

“你說我遠就要遠麽?”剛才聽龐昱那語氣,白玉堂就知道他是誤會了,以為自己對柳長興懷有別樣的情感。在大宋,雖然同性戀是官方明令禁止的,但娈童之說始于黃帝,這樣的內心渴望又豈是幾道命令就可以阻止的?

而且,宋人尚文,追求文雅風流,雖然明令禁止嫖娼,但狎妓卻是普遍現象,逛青樓更是成了一種潮流,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不喜歡女人,只偏愛美少年的,也不足為奇。想是龐昱在開封就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因此才對自己剛才與柳長興親密的動作有那麽大的反應。

“我不管你怎樣,長興是我龐昱的朋友,自然也在龐家的羽翼之下。如果你想挑戰龐家,我不介意你去和外面的飛雲騎好好商量商量!”看着白玉堂一點兒都不上道,龐昱的心情是越來越差,滿面冰霜都快到了凍死人的地步。

“好好好,那我就好好的和你們龐家的飛雲騎交流一下!”瞧着龐昱如此關懷柳長興,白玉堂心裏也很高興。雖然他面上依舊維持着被龐昱挑戰的不爽,但那挑起的嘴角已經洩露了他內心真正的情緒。知道龐昱現在是不放心自己和柳長興待在一個地方,白玉堂好心的不讓他再忌憚下去,走了兩步,一個踮腳,就飛到了馬車附近的一匹馬上。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啊?”看龐昱只不過和白玉堂說了幾句話就把對方逼出了馬車,柳長興覺得有些好奇。此時的他還不在狀況之內,更不清楚這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知道白玉堂和龐昱剛才的争執好像是為了自己。

“我們談什麽你沒聽懂麽?”龐昱随意的幫柳長興将外袍拉上,就坐在了馬車的另外一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看到柳長興和白玉堂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好像不對,心裏那種不适是像泉水一樣噴湧而出,下意識的就将埋在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

“懂什麽?”在馬車上找了一套新的衣服穿好,柳長興仿佛沒有骨頭一般靠在了榻上。“我就只看見你好像在和他發脾氣,還是因為我。”

“你真的不懂?”龐昱瞧着柳長興這幅傻樣有些不敢相信,就算他是內心正直,也不能連自己和白玉堂說啥也不懂吧!

“你要我懂啥啊?”被龐昱追問的煩了,柳長興的語氣也變得有些不好。實際上,這也不怪柳長興,他那兒會雖然男性之間互有好感比較流行,但那都是發生在上層社會的事情。年幼的時候,身為一個痞子,連吃的都顧不過來呢,哪還有閑心管那些事兒?就算後來到了祖父家,讀的書也都是四書五經、再不就是史記左傳之類的,佞幸傳倒是看了一些,但那時候根本就沒往心裏去,只是當做一般的故事來看待。

“算了算了,跟你沒什麽好說的!”看對方完全不了解的模樣,龐昱也懶得去教他這些了。再說,這些東西也沒辦法教給柳長興,能說自己剛才生氣是認為他倆在幹啥幹啥麽?能說自己害怕他喜歡上白玉堂麽?能說自己看着白玉堂和他有親密動作心裏不順麽?還不如就此打住,讓他什麽都不了解的好,這樣自己在他心裏還算是有個好印象,而不是什麽都懂的纨绔子弟。

“瞧你這樣子!”不滿龐昱開了個話頭又收回去,柳長興免費的給了他一個白眼,而這看在龐昱的眼裏,卻又別有一番滋味。

“我跟你說啊,別總找白玉堂麻煩,他那人還是挺好的,剛才還幫我擦藥來着!”雖然龐昱對剛才的事兒不想解釋了,但柳長興覺得還是要說一說的,尤其是他剛才對着幫助過他們的人如此不禮貌,難免有一種過河拆橋的嫌疑,這會對他的名聲不好。

“幫你擦藥?我不是也幫你擦過藥麽?你怎麽不說我人好啊?”對柳長興言語間護着白玉堂感覺不滿,龐昱直接就反問了一句,也不管自己說的話聽起來好像帶着些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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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叫擦藥?”聽龐昱這麽自誇,柳長興連生氣都沒辦法聲生,直接被逗笑了!“你那叫倒藥吧!拿着一瓶金瘡藥,恨不得半瓶都撒我的傷口上,要是那麽上藥,我這麽窮,怎麽供得起啊!”

“切!不是說藥上的多,才好的快麽!再說了,那藥也不是你掏錢啊!有小爺我在,還用得着你麽?”被柳長興戳破技能指數未點滿,龐昱臉變得有些紅,說話雖然也帶着些鋒芒,但卻沒有了剛才的刺人之感,就好像小孩子撒嬌一樣。而這樣和緩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抵達陳州,看到那蒼涼的街道之後,才有了變化。

“這真的是一座城麽?”龐昱所帶領的欽差隊伍并沒有通知當地的知州,而是直接進入了陳州轄內。等到了它的城門口,看到古老城牆的斑駁和清冷,這批人才意識到這陳州受到的旱災是有多嚴重。雖然之前還在不遠處下了雨,但瞧着這城牆邊的土地,卻仍舊是龜裂開來,上面有幾根草,卻早已幹枯到一碰就會化成粉末。

走進城裏,青石磚鋪就的道路兩旁連個擺小攤的都沒有,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路上更是沒有什麽行人。走了好久,龐昱這批人才遇到了一位支着拐棍的老丈,向他打聽清楚知州府的所在。而那老人當知道這是赈災隊伍到達的時候,從幹癟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清淚。

“你們總算是來了!朝廷還記得陳州的百姓啊!”

等到了知州府,聽竹和看雨兩個就去叫門。敲了好半天,才從裏面走出來了一個懶洋洋的官差,他睜着惺忪的睡顏,打着哈欠,十分的狂妄。

“誰啊?在這敲門!不知道知州老爺忙着赈災呢!”刻薄的話語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拉下了臉,幸虧敲門的不是白玉堂,要不然鐵定給這個衙役兩拳。

“知州老爺赈災?就赈成了這個樣子?”想着剛才在街上遇到的老大爺眼裏那帶着絕望又瞬間燃起希望的眼神,一向都很規矩的聽竹忍不住刺了這衙役兩句。

“你!”衙役雖然刻薄,但明顯腦子不好使,還沒等相處什麽可以應付的話,就再次的被聽竹給打斷了。

“告訴你家老爺,朝廷派來赈災陳州的欽差已經到了!趕緊出門迎接,要不然就治他個不敬之罪!”不想在聽什麽亂七八糟的話,聽竹直接傳達了欽差駕到的消息。

“什麽?欽差!”聽到欽差兩字的衙役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他揉了揉腦袋,小跑着向前,果然看到一對雄赳赳氣昂昂的人馬在道上一字排開。為首的是一個穿着黑衣披着黑鬥篷的官爺,一看渾身的氣勢,就知道是帶兵打仗的。而在他身後,正是宋仁宗給龐昱配備的欽差威儀,還有那特別明顯的華麗馬車,正處在隊伍的中間,在那後面,是綿延着看不見盡頭的寫着“官”字的糧車。不要問他為什麽知道是糧車,來陳州赈災的,不帶糧還來幹什麽?

看見了這些,衙役馬上就扶着帽子往回跑,等跑過聽竹的時候又聽到了一句,吓得他連帽子也不把着了,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往裏奔。

“別忘了告訴你們家大人要跪迎,欽差可是帶了尚方寶劍的!”

不到一盞茶時間,陳州的知州就帶着官衙中所有的人來到了欽差隊伍的車前,恭敬的撩起袍子跪在了道路邊。

“陳州知州賀守成率官衙上下二十三人跪迎尚方寶劍及欽差大人。”

為首的大概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戴着官帽,草草的穿着官服,慌慌張張的帶着人跪了下來。因為不敢冒犯帶着尚方寶劍的欽差威儀,他的頭低垂着,雙手交疊的放在了地上。

“恭迎尚方寶劍!”

随着一聲禮儀唱和,龐昱穿着欽差的官服、手裏捧着一把明黃色的寶劍從馬車上下來。他慢慢的走到了賀守成的身邊,看着那人安靜的趴伏在地上的模樣,嘴角微微的翹起。

“賀知州請起,如此大禮,本欽差受之有愧。”因為是和當地的官員第一次見面,為了維護自己的威嚴,龐昱也随着大流打起了官腔。但就算他再怎麽用聲音和語氣掩飾自己的年紀,聽了他清脆的少年聲音,賀守成還是沒能忍住擡起頭來打量。

這、這欽差也太年輕了些!當他看清龐昱的眉眼之後,就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一句。但感嘆是感嘆,面子上他還維持着基本的禮節,虛扶着龐昱的手,站了起來。

“欽差嚴重了!您能來到我們陳州赈災,是我們陳州的榮幸。”側着身錯後龐昱半步,賀守成帶着龐昱上了階梯,想将龐昱讓進州府衙內。而這還沒等到他們進入衙門口,從街角就竄出了一位婦人,散着頭發,手裏捧着狀紙,哭着喊着要求見欽差大老爺!

“欽差大人啊,請為民婦做主啊!欽差大人!”婦人的聲音凄厲的讓人想要捂住耳朵,可那痛哭的模樣又讓人不忍拒絕。感覺到身邊人自婦人出現以後就略微緊張的呼吸,龐昱擺了擺手,讓人将婦人帶到了他的面前。

“這位大娘,你有什麽冤情要向本欽差申告麽?”并不清楚當官要怎麽審案,龐昱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柳長興,看着他不住的點頭內心更多了一份自信。

“大人啊,民婦張蔡氏,是陳州官衙倉吏張省元之母。五天前,廣惠倉半夜燃起了大火,因為當日是民婦之子當值,知州老爺就把他給抓走了,扣上了監守自盜、看管不嚴的罪名!可蒼天明鑒啊,民婦兒子那樸實的性子根本就做不出這種事來,而且家裏除了還有一些粗糧,根本就沒有一粒屬于州府的米啊!但知州老爺不信,硬是将民婦兒子羁押,民婦不得已,才求欽差大老爺替民婦伸冤!還我兒一個公道啊!”

舉着狀紙,張蔡氏将事情說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當場龐昱根本無法聽從她的一面之詞就立下判斷,即使聽起來這就應該是事實。

“本欽差知道了,也會接你的狀紙。你先家去,等本欽差将赈災事宜先安排好,即會派人尋你。聽竹,送這位大娘回去吧!”

親手接過了張蔡氏手中拿着的薄紙,龐昱遞了個眼神給聽竹。雖然他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但很明顯這個大娘的兒子肯定是牽扯到這赈災之中,沒準還會知道什麽內幕。為了留住知道真相的可能,龐昱派他最信任的屬下之一護在了張蔡氏的身邊,至于她兒子張省元,自然也會找人去好好照料一番。

“謝謝欽差大老爺!謝謝欽差大老爺!”聽着龐昱給了痛快的答複,張蔡氏立刻感激的給他磕了三個頭表示謝意,就算龐昱再怎麽阻止也沒能攔下。而這件事看起來雖然告一段落,但很快,在州府裏,又提到了這個張省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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