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盡釋前嫌

莫斐微揚着頭,露出的頸項仿佛天鵝般優美。

“将軍……求将軍放過奴才吧……奴才真的……消受不起了……”他這樣哀求着,聲音小得仿佛整個人都快消失掉了。

裘沖只覺得心口刀割一般,不由咬着牙道:“叫我西摩,我們早年約好了的。”

莫斐聞言虛妄一笑:“不是将軍提醒奴才是個什麽身份的麽……”

裘沖伸手一摟,拉得對方幾乎撲進他懷裏,而後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的一字一句道:“叫我西摩,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叫。”

莫斐亦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長嘆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明彼此都不想再看見對方了,又何苦一再強求?”

裘沖知他看得通透,通透到自己無力反駁,但還是強硬道:“我也不想來,我也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可是既然我為賓你為主,我的任何主張,你只能無條件接受。”

“西摩……西摩……”莫斐毫無生氣的呼喊着裘沖的名字,眉眼間全是放棄,“算我求你好嗎……請你……不要再來了……”

“每次我看到你,就會想起那些……我已經失去,卻還是念念不忘的東西……”

“真的,我并不像看上去那麽灑脫,我不開心,我一點兒都不開心。”

聽到他用那樣虛弱的聲音說着話,就仿佛溺水的人在瀕臨死亡中求救一樣,裘沖心疼地把他拉進懷裏,抱住。莫斐輕輕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他垂着手站立在那裏,就像是認命了一般一動不動。

裘沖沉重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明明是個很有前途的人,為什麽會放棄武藝來到這裏?”

莫斐從裘沖肩頭望着天上的一輪新月:“你大概不知道吧。在我遇到你的時候,就已經被作為風月弟子培養了。”

??!!

“只可惜我還是不甘心,還想扭轉自己的命運。所以在遇到你的時候,我曾經有過那麽一段,仿若夢境般的不真實的快樂。”

“我忽然覺得自己并不一定非要這樣活着,或許可以找到一個出口,逃出這個牢籠去。所以在我們約定的那天,我帶着自己所有的家當去了那裏,一心想着要跟你走……”

“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天,卻沒有等到你來。”

裘沖退開兩步,手扶着莫斐的肩膀,皺着眉頭道:“你是說,我送你弓的第二天?”

莫斐點點頭,凄涼道:“那天,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的整個世界,都完全調了個個兒,混沌一片黑白不分。那時候,我是多想跟你走啊,做個小士兵也好,做個小侍從也好,只要能夠離開。可是我去了柳樹下,等了好久好久,才知道你真的不來的……再也不來的……”

裘沖忽然用力抓住莫斐的肩膀,拼命的搖晃着。

“你究竟在說什麽?你那天不是去了嗎?怎麽會沒看見我派去的随從?你把話都告訴他,他自然就會帶你來見我的啊!”

莫斐心下一驚,手指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我沒有見過任何人啊。”

“該死的!”

裘沖煩躁的啐了一口,然後道:“送你弓的當晚,我就被皇上召進宮中,密令我即刻啓程去嶺南處理一件公務。我來不及向你告別,便囑咐随從帶着兵書去找你,并帶去我親筆書信一封,囑你可憑書信随時來找我。那随從回來後禀複說見過人了,書也送了,我便放心去辦事。可是……為何你卻沒見過他?”

莫斐急忙問道:“你那随從怎麽說的,東西到底交給誰了?”

“就說是一個少年,眉目清秀,身材纖細。他問那人是不是叫柏斐,那少年便點點頭稱是,所以随從就把書信和兵書都給他了。這麽說來……”

“難道他碰到的是別人?”“難道他碰到的是溫寧?”兩人異口同聲道。

莫斐恍然大悟。如果是溫寧等在了前面,那一切都說的通了。溫寧一定不想自己和裘沖再有瓜葛,才想方設法截住随從,不令二人相見。如此一來,倒是自己錯怪了裘沖,而他,的确是打算為自己捐一個前程的。

想明白這一切後,莫斐眼中的水氣更濃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咬住了下唇,才不至于讓聲音顫抖到說不出話來:“原來是這樣……小斐錯怪了将軍……小斐給将軍賠罪……”

莫斐說話間便是要拜倒,而裘沖連忙雙手托住他的肩膀道:“你一開始便對我充滿敵意可是為此?你可知道我回到京城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去那柳樹下找你,可是你卻不見了,我也是失落了好久……”

那箭靶都劃成那樣了,也不知道他看見了沒有。莫斐此刻真想跳起來大叫幾聲,又或是大哭一場。然而隔了半晌後,他卻是盈盈站了起來,對着裘沖道:“小斐現在滿心失悔,只不知如何對将軍道來。将軍若是不嫌棄,不如到小樓裏略坐坐,小斐親自為将軍奉茶添香。”

這一番話既得體又委婉,語氣更是柔軟如絲。裘沖看着他,卻不知為何手心全熱了起來。他無言地看着那人轉過身去,自顧自的在前面帶起路來。而自己也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就好像腳都不是自己的……

處得近了,便又聞見他後脖梗子處散發出一陣陣的暗香來,裘沖凝神望去,只見雪白一截頸項就在眼前晃動着,貝珠一般的耳朵在發髻間若隐若現,好想……真的好想……

忽然“吱呀”一聲,将裘沖從迷境裏拉了出來。他這才發現莫斐剛剛推開了一道門,而他就站在那門口,幽幽地回望着,那雙淡色的薄唇也在一開,一合——

“将軍,可否上樓一敘?小斐還有好多話想要問将軍呢……”

你……是真有話要問呢?還是意指其他呢?

你……是真心的麽?

裘沖忽然上前兩步,身形如虎豹般壓上。莫斐一驚,不由後退幾步,一直被逼到避無可避了,才倉皇地靠在了牆上。而裘沖則俯下頭來,充滿壓力地掠過莫斐的眉眼發跡,在耳邊輕聲道:“現下夜寒風多,你又說身子不舒服想早早歇了,我自然不好再擾你心神。梓潼若想一敘,我明日白日裏再來。定要與你好好敘舊一番,一解昔日恩怨。”

“你不來?”莫斐自當上大當家之後,從未在這方面失過手,不由驚訝出聲。

裘沖伸出手來,将那厚重華服拉了拉,掩住了那一段風流頸項,而後才隐約笑道:“我不是說了嘛,明日裏我再來。有多少話,只怕都夠說了。”

白日裏的莫斐,還是現在的莫斐麽?

莫斐靜靜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略微低下頭去,意義不明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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