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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 屋內衆人面色各異。
誰都知道孟小将軍的嫁妝全都留給了郜七爺, 包括孟家給她的那些還有多年來皇上的賞賜。利用這些, 郜七爺從年少時起就置辦了不少産業,田莊鋪子應有盡有。再者他手下能人輩出,這些年錢滾錢不知道賺了多少銀子。
更何況皇上和太後娘娘對他甚好, 不論大小節日,賞賜都源源不斷地從宮裏擡到國公府菖蒲苑。
細細算來,天底下銀錢最多的人,恐怕就是眼前這位指揮使大人了。
太太們面面相觑。
原先便聽說郜七爺寵愛這個異姓侄女兒, 如今看來, 确實如此。
本來大家就都畏懼郜七爺,如今更是不敢多說什麽,只附和地笑了笑。
玲珑卻不怕郜世修, 仰着頭笑說:“七叔叔既是答應了,往後可不許耍賴。及笄禮的時候記得送過來。”
賓客們都為這位傅四小姐捏了一把汗。
雖然很多人沒見過郜七爺, 卻是知道他行事的狠辣, 不知有多少位高權重的人犯了事兒, 折在他的手裏。
那雙修長好看的雙手,早已沾滿淋漓鮮血。
太太們看着玲珑, 憂心地想要勸她一勸。郜七爺寵愛她, 那是他樂意。這孩子若是主動去要……誰敢要求飛翎衛什麽?更何況是指揮使郜七爺。
可是擔心歸擔心,沒有誰敢開這個口。
出人意料的是, 聽了少女這番話後, 冷血冷面的郜七爺非但沒有反駁, 反而唇角微勾,淡淡笑了。
“好。”郜世修緩聲應着,“我既是答應了你,你放心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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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看到了郜七爺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有人便察覺出了某些希望與和緩的餘地。
在郜七爺灑然離去後,屋中一位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太太被人拉了拉衣袖。她往旁邊看過去,才發現是身邊的喬太太。
她是鴻胪寺少卿的太太,和喬太太相識多年,壓低聲音問:“您有事嗎。”
“你聽說過沈家的六姑娘吧?”喬太太高興地說着,“就是皇後娘娘的六妹。”
少卿太太不由地朝四周看了幾眼。
沈家和定國公府、懷寧侯府的關系一直不怎麽好。在穆家給傅四小姐的生辰宴上提姓沈的,這不是給主人家找不快麽?
喬太太一向如此。做事不太懂得分寸,說話偶爾的也不合情理。
在閨中時候,旁人還贊一句天真爛漫不谙世事。到了嫁作人.妻再為人母,依然如此,大家不免地就不太喜歡和她交往了。
也有人說喬學士沒法更進一步,與喬太太的“直來直去”不無關系。
京城之中,關系盤根錯節,處處暗流湧動。喬太太這般,也不知暗中得罪了多少人。
可是百樣米養百樣人。有厭惡這性子的,也有喜歡這脾氣的。畢竟這般的人無論想做什麽都擺在臉上,相當一目了然。
少卿太太見沒人注意,勸她:“有事往後再說。現在不急。”
喬太太知道眼前這位待她好,有什麽事兒她也愛找對方商量,現下便拉着眼前之人說:“我聽說沈六姑娘一直等着郜七爺呢。你說,我給他們撮合一下,做個媒怎麽樣?”
少卿太太的冷汗吓了出來,這回可是懶得給好臉色了,說:“你也別沖過去找晦氣了。郜七爺哪裏是尋常人能夠肖想的?”
喬太太不服氣,“沈六姑娘才貌雙全,又是皇後娘娘嫡親的妹妹,天下女子的身份裏,算是最為尊貴的了。哪裏配不得郜七爺?”
喬太太有自己的考慮。
倘若這門親事成了,自己就成了沈家和郜家的媒人。兩邊都幫靠着的話,喬家以後會越來越興旺。
少卿太太看着她堅定的樣子,無奈地直嘆氣。
沈六姑娘是天底下最尊貴的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倒是把太後娘娘、公主們、嫔妃們還有幾位王妃的位置擱在哪兒了。
再者真論身份高低,郜七爺豈不是比那沈六姑娘要強上許多倍,哪裏非得委屈自己娶個老姑娘?
要知道,郜七爺未至弱冠便接連拔得武舉文試雙頭籌。
當年的狀元游街是在三月裏,半年後的秋日他方年滿二十。細細算來,如今他也才二十二歲過半。
而那沈六姑娘,若是沒記錯的話,是在正月裏就滿了二十三歲的。
更何況,郜七爺已經升任飛翎衛指揮使。且,中狀元後他先是進了翰林院任編修,後升侍講,沒多久進侍講學士。今年初剛升任從四品內閣侍讀學士,短短三年內連升數次……
這樣文武職雙兼重權在握的男人,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肖想的。
眼看着喬太太越說越離譜,少卿太太這次是真的不願再講了。任憑喬太太說什麽,她也只談着今天的天氣如何,別的半個字兒也不提。
幾次三番下來,喬太太讨了個沒趣。旁邊馬老夫人正和老瑞王妃閑聊,喬樂珍又在和幾位小姐嘀嘀咕咕。她實在沒了事情,索性走到院子裏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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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的晚輩都在後面坐着。所以之前喬樂珍在前面嘀嘀咕咕那些話,前頭坐着的郜心蘭可以聽得見,後頭的穆少宜卻聽不着。
後來她看事情出了變故,有丫鬟被拿下,就想着去前頭陪玲珑。誰知郜七爺卻來了。直到郜七爺離開,穆少宜才腳步匆匆地去尋玲珑。
穆少宜剛前腳剛剛離開穆家孫輩的位置,穆少媛随後也走了出去。只不過穆少宜去的是玲珑她們在的方向,而二小姐穆少媛去的是門外。
旁邊的雙胞胎姐妹倆穆少如和穆少娟看到二姐姐離開,竊竊私語:“她這又是去做什麽了?別是想抛下我們自己去玩吧。”
兩人之前一直在屋子裏,只不過她們是二房的孩子,與玲珑并不親近,所以只顧着自己在角落裏玩,旁的事情不去摻和。
現下看到比她們還閑得無聊的穆少媛出了屋,倆人索性跟了過去。
穆少媛一直警惕地留意着雙胞胎姐妹倆,察覺到她們跟着,她專抄小道走,七繞八繞甩開了二人,重新回到了院子裏。
隐約記得剛才喬太太去的方向,穆少媛趕緊朝着那個方向走。一時半會兒的沒看到人,她急得滿頭大汗,腳步加快四處去尋。好不容易在架了紫藤的花架下尋到了百無聊賴的喬太太。
穆少媛上前行禮,自報身份。
喬太太根本不認識什麽懷寧侯府的二小姐。只隐約記得不是大房的,沒怎麽聽人提過,或許不是嫡出。
她沒甚興趣和這些身份不匹配的人說話,略微應了一聲,撇眼看向旁邊的高大梧桐樹。
穆少媛仿若沒有發現對方的冷淡一般,主動攀談:“不知您可認識沈六姑娘?我曾經和她有幾面之緣,對她的品貌才學敬佩不已。”
喬太太沒料到侯府裏居然有人對沈家人有好感,頓覺剛才少卿太太那些話做不得準。只是對着個身份不高的小姐,她也着實沒什麽可說的,淡淡道:“靜玉自然是很好。你敬佩她也是應該。”
穆少媛問:“不知太太可否幫忙引薦認識?”
“不成。”喬太太看也不看她,“沈六姑娘平日裏的事情多得很。我可沒法請她抽出時間來到處走。”
“是麽。”穆少媛語氣惋惜地說着,拿了一方帕子擦着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的水珠子,“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我還想着或許能在傅四小姐跟前多說說她的好處,讓傅四小姐對她印象更好些。”
喬太太哼了一聲并不信,畢竟侯府二房和正房的關系一般,這是都知道的。
但是她看清穆少媛手中的帕子後,目光頓時膠着在了上面上,奇道:“霓裳坊的?”
“是。”穆少媛說:“您也知道,我根本用不上這種帕子。說起來,這還是傅四小姐送給我的。她那兒霓裳坊的東西多。”
京城裏都知道傅四小姐備受疼愛,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霓裳坊的一方帕子用的銀錢,都能買旁人家好幾件綢緞衣裳。可是傅四小姐卻是随随便便個擦手的帕子都出自霓裳坊。
喬太太打量了下穆少媛的衣裳穿着,這方帕子怕是趕得上她全身上下所有行頭的花用了,這才信了幾分,問:“你真和傅四小姐相熟?”
穆少媛捏着這方手帕,緊張地說:“自然是熟悉的。不然她怎麽會把帕子送給我?”
說來也巧。這個帕子一角繡的是鈴蘭。
喬太太琢磨着或許因為傅四小姐名喚玲珑,就在上面繡了鈴蘭,這下子便相信了七八分。
穆少媛細觀她神色,故意裝作無意地說道:“今日七爺給傅四小姐的那個簪子真是好看。過後我要問她借來瞧瞧。”
別人府裏的私密事情,旁人是無從知曉的。
喬太太只當兩人的關系真的不錯,又想着傅四小姐是七爺最為疼愛的,倘若傅四小姐肯在七爺跟前幫忙撮合,那麽沈六姑娘十有八.九能夠順利嫁過去。
于是喬太太笑說道:“沈六姑娘是真忙,我何至于騙你?只不過再忙,喝兩杯茶的功夫總是有的。不如這樣,改天再聚,你等我消息吧。”
穆少媛欣喜萬分。又不忘叮囑:“您也知道穆家和沈家的關系……”
“我明白你的苦衷。”喬太太嘆息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兩家關系不好,我自然不會在旁人跟前提起這些來。你放心,我斷然不會和人提起,免得壞了你和家人的關系。若不是看你真心實意敬佩沈六姑娘,我也不會花這樣多的心思給你們引薦。”
這話讓穆少媛徹底放下了心,目送喬太太離開。
想到這順順利利的一切,她不由得面露微笑。
之前在屋裏的時候,她坐的地方離喬太太不算很近。不過她察言觀色,發現了喬太太在郜七爺來後異常興奮的神色。
穆少媛就把帕子丢到前頭,借了撿帕子的機會偷聽了幾句喬太太和鴻胪寺少卿太太的談話。
她如今已經十六歲了,親事還沒定下。倒也不是她不急,而是之前和她定親的一戶人家出了點事情,去年兩家把婚約給解除了。
至于起因,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那位少爺騎馬的時候跌下馬去,摔傷了腳,大夫說有一半的可能會落下病根,跛足。
穆二太太陸氏勸穆少媛不要介意,畢竟只是一半可能,萬一以後好了呢。
穆少媛原本就看不上那戶商賈人家,雖然富甲一方卻地位低下。雖然她爹是侯府的庶子,而她是庶女,可是怎麽都是府裏正兒八經的小姐,怎麽能屈尊嫁過去?正好以此為由堅決不從。
陸氏尋侯夫人傅氏做主,傅氏不理會二房這些瑣事,只說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最後在袁老姨娘的幫腔下,侯爺穆霖問過穆少媛自己的意思後做主答應下來,與對方商議後把婚約解除。
原本穆少媛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袁老姨娘上,現下袁老姨娘眼看着很可能失勢,她急着為自己找個出路,這才尋上了喬太太。
也不枉費她之前未雨綢缪,特意找機會從二太太房裏偷偷地借了這方手帕。
她本意是怕被人看輕了去,若是有人敢小瞧她,她就拿這個東西來糊弄一下。誰知竟然機緣巧合下幫了她。
這霓裳坊的手帕,二太太陸氏手裏也只得一個。珍惜得很,平時都是放在妝奁盒子的最裏頭,輕易不拿出來。正因如此,穆少媛打算着等會兒快些還回去的話,一定不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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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雖然剛開始諸多坎坷波折,不過有郜七爺坐鎮,後面生辰宴還是十分順利的。
熱鬧開心的下午過後,日頭漸漸偏西。客人們陸續告辭。
玲珑依依不舍地送了友人們離開,正打算回廳裏和穆少宜繼續玩,就聽旁邊有人喚她。
偏頭看過去,原來是宋繁時。
風拂垂柳,漂亮的少年立在樹下,惹眼得很。過往之人無不往那邊側首想要多瞧瞧,只是礙于他的身份和那迫人的氣勢,沒人敢這樣放肆。
宋繁時見玲珑終于看到他了,小跑着過來,和她并肩而行。
“你這是打算哪兒去?”宋繁時比玲珑高許多,微微側首垂眸問。
玲珑也不瞞他,“回去找少宜。那邊怎麽樣了?”
她說的是京兆府那邊。之前鬧事的丫鬟被押走後,宋繁時和傅清言跟着過去看情況。
“沒什麽,你放心就是,有我在,這事兒沒完。不過,你回去找她有什麽意思?”宋繁時腳步停住,朝着旁邊指過去,“走,我帶你進宮看桃花。”
“進宮?現在?”玲珑望着那紅得跟鹹蛋黃似的太陽,搖頭道:“不了。眼看着離天黑沒多久了,我不去。不然趕不回來。”
宋繁時不甚在意地說:“回不來就回不來。大不了在宮裏住一晚。”
他倒也不是信口胡說。
郜太後很喜歡玲珑,時常讓她進宮陪伴。有時候太後舍不得她走,就留她在宮裏住着。
玲珑嗤了一聲,轉身就走。
宋繁時趕緊攔她,“又生什麽氣?”
“我問你,誰家過生辰不在自己家裏待着,還去別人家叨擾的?”
“又不是別人家。不都是自家人麽。吶,你不總還說我得叫你那什麽、什麽來着。”
玲珑懶得和他解釋太多,繼續往回走。
宋繁時沒轍了,好聲好氣地說:“要不,你看在我幫了你一回的份上,你也送送我?”
這話裏帶了三分的小心翼翼。
玲珑側頭看他,想之前喬樂珍為難的時候,這臭小子确實幫過忙,而且剛才他忙了大半天一直在京兆府耗着,也是為了她的事兒。
玲珑心裏感激,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好吧。我送你一送。”不忘補充,“就到門口啊,你別太過分。”
宋繁時忙不疊地答應下來。
既然答允了,自然不能反悔。
到了門外,宋繁時騎在馬上,拉着缰繩,依依不舍地不住回頭,頻頻看着門旁少女,欲言又止。結果磨蹭半天了,還沒走出去幾尺。
玲珑不耐煩了,催促道:“你這是騎馬呢還是遛貓呢?那麽慢。”
“遛貓。”宋繁時忽地展顏笑道。
這家夥确實漂亮,玲珑看得晃了眼,再一想他說的話,不由愣了下,“啊?哪裏有貓。”
宋繁時朝她一揚下巴,“吶,就你。總是愛答不理的那樣兒,可不就是貓兒麽。”
玲珑怔了怔方才反應過來。
不等她動怒,宋繁時哈哈大笑着,一抽馬鞭揚長而去。
玲珑憋了滿肚子的火沒處發,跺着腳往回走。剛行了沒兩步,冬菱擡手虛虛攔了她一下,輕聲說:“小姐,七爺等您好半天了。”
玲珑朝旁望過去,果然見到一人正立在門旁的梨樹邊,姿态挺拔風華無雙。
她開心地拎着裙擺跑了過去,“七叔叔?您什麽時候來的?”
“方才來尋你,看你和繁時一起,就沒叫你。”
“您該早些和我說的。那小子磨磨蹭蹭的,可真夠拖拉。”玲珑道。
看她氣鼓鼓的樣子,郜世修不由莞爾。他右手微擡,下意識想在少女發頂輕揉一把,卻在看到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影後收了手。
修長的指順勢在半空劃了個半圈,落在腰畔白翎上。
自打小丫頭喜歡上這白翎,他就無論怎麽升遷都佩着白色翎羽,即便任了指揮使後依然如故,未曾換色。
“我來尋你是想和你說那簪子的事情。”郜世修最終忍不住,側身擋着眼前少女,擡手把她鬓邊被風吹亂的發拂到耳後,“往後你及笄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尋個好的。你放心就是。”
玲珑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七叔叔答應我的事情,還從未失言過。”
看着她的笑顏,郜世修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不過,想到剛才看到的情形,郜世修覺得自己身為長輩,有些話總該提點小丫頭一下,免得她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毛頭小子給坑了去。
繁時人不錯。
可是宮裏關系紛雜,身為嫡長皇孫,往後他不見得只娶一妻,怕是會有不少姬妾。
雖然繁時現下一直不肯收通房也不肯收妾室,說什麽只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如傅家人那般夫妻和睦伉俪情深。但他年紀太輕,還未定性。往後的事情又怎能做的了準?
想到這小子之前的種種表現,郜世修眉心微蹙。
“另外還有一事希望你能答應我。”沉吟過後,他緩緩說道:“你既是允了我為你尋簪,就只管等着我給你尋來就好,不許拿了旁人送你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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