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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還未來得及答話, 不遠處傳來輕喚聲:“七爺和郡主在裏面嗎?”
像是太後身邊的莊嬷嬷。
這應當是看到了在外頭等着的幾名灰翎衛和錦繡、顧媽媽。
畢竟是郜太後身邊近身伺候的老人,玲珑趕忙應了一聲。
莊嬷嬷就循着小徑找過來。
眼看着将要離開, 玲珑趕緊輕扯了扯郜世修的衣袖, 朝他略一點頭。
郜世修明白, 小丫頭這是答應一會兒去騎馬了, 眸中露出淺淡笑意。擡眼看到莊嬷嬷的身影已經出現, 他就低聲地和她說道:“快去吧。晚些再找你。”
兩人這便道了別。
·
莊嬷嬷帶着玲珑去往女眷所在之處。一路上并不走大道,反而挑了小路慢慢行着。
沒多久,錦繡和顧媽媽, 還有莊嬷嬷帶來的幾名小宮女就都落在了後面。
莊嬷嬷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玲珑閑聊着, 說道:“其實這宮宴啊, 舉辦一次也不容易。下的帖子不少,來的人也不少。只是, 原本受邀的不一定會來, 原本沒被邀請的反而可能到了。”
玲珑當下就提起了心,仔細去聽。
她剛才還疑惑着, 為什麽明知她有七叔叔在旁邊不用擔心,莊嬷嬷海專程來尋她。
看來是有話要說。
玲珑思量着剛才莊嬷嬷的話,覺得那受邀不來的顯然更為重要些,就問:“不知是哪一位沒能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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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她會那麽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莊嬷嬷微笑道:“原本徐太太也收到了宮宴帖子。只她近日身子不太舒服, 沒有到成。”
莊嬷嬷口中的這位徐太太, 玲珑倒是聽人說起過。正是新上任的九門提督徐大人之妻。
上半年京中發生了些變化。
飛翎衛之前幾個月一直在查一樁私鹽案, 後九門提督被查出與這樁案件有關系而被罷免。
京畿重地不可大意, 九門提督一職不可空缺。
馬太師親自舉薦原福建水師提督徐大人。
不久前徐大人授命調任九門提督,帶着親眷來了京城。
其妻徐太太行事一向低調,以往來京次數少,識得她的人不多。因着九門提督大人的關系,不少高門太太們試圖拜訪徐太太,都被她以身體不适為由擋了回來。
這次更甚,連宮宴都婉拒了。
莊嬷嬷小聲與玲珑道:“徐太太是個心裏有數的。可以結交。”
九門提督手握重兵,掌管京畿重地,甚有權勢。
偏偏徐大人當年是寒門出身,武舉高中而做了武将,一直在外為官,京城裏哪家和他們都關系不深。
唯獨馬閣老,曾經在徐家回京述職的時候,借了別院與徐家人住。算得上是熟悉。
一時間,京中許多官家世家都想和徐家人盡快打好關系。
而徐太太能夠在這樣的情形下不随便與人結交,顯然極有分寸。
雖然這話是由莊嬷嬷說出來,可是玲珑明白,顯然這話是郜太後想要告訴她的。
言下之意,她可以想辦法與這位徐太太多交往。
玲珑知道自己背後是傅家、穆家、郜家,甚至是太後和太子。自己的舉動牽連到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而已。
她斟酌着說道:“旁人都做不到的,我也不一定能行。姑且試試看吧。只是現下那麽多人急着湧過去,我也不好現在就主動。暫等一段時間再說。”
莊嬷嬷看她這麽快就領會了意思,松了口氣,暗道長樂郡主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
怪道太後沒有擇了郜家其他女眷來提點這些話,而是專挑了長樂郡主一個。
莊嬷嬷就笑:“長樂郡主人見人愛,徐太太肯定也喜歡。”
玲珑沒料到自己突然就被捧得那麽高,只能微笑着謝過了莊嬷嬷的贊賞。
·
宮宴如以往一般熱鬧地進行着。
玲珑和郜家人一桌。
因為同桌的有郜五太太盧氏和郜心蘭,她這次的宴席過得還算順當。說說笑笑着就也過去了。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酒氣很濃。盧氏和郜心蘭也喝了些。沒多久,郜心蘭就有些醉了。盧氏讓人扶了她去旁邊殿裏歇息,又讓人去準備醒酒湯。
玲珑并未飲酒,跟着扶了郜心蘭去屋裏。
“我沒醉。”郜心蘭含含糊糊地說着:“娘你讓我再多飲一杯。”
“這個貪吃酒的,都這樣了還說沒醉。”盧氏又是心疼,又是心焦。生怕女兒這副模樣被太後娘娘看到了,惹她老人家不喜。
玲珑寬慰道:“伯母不必憂心。心蘭這樣好着呢。您沒看有人早早就離席了?怕是喝得更醉。”
聽了這話,盧氏忍不住笑了。
玲珑說的是沈家六姑娘。
沈靜玉從宴席還沒開始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菜還沒上齊就被人扶了下去。
“你啊,小心着她些。”盧氏輕聲道:“誰不知她是什麽心思?偏偏七爺只疼你一個。當心點。別被她花言巧語騙了去。”
“我明白。您放心就是。”玲珑笑說:“到時候還不知道誰坑誰呢。”
盧氏笑着拍了拍她手背。
今日有宴席,宮人們都忙忙碌碌的脫不開身。玲珑生怕他們不能及時給準備醒酒湯,就道:“我去禦廚房看看,讓人備些醒酒湯。”
盧氏是真的擔心女兒,知道玲珑時常在宮裏住對這兒熟悉得很,就沒有攔她,謝過她後坐到床邊,繼續用溫熱帕子給女兒擦臉。
玲珑去到禦廚房,發現那兒亂哄哄的,連半個閑着的人都沒有。
長樂郡主時常來這裏做東西給太後娘娘和皇上吃。禦廚們和她極其熟悉,笑着打過招呼後各自去忙碌。
“您若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和小的們說。”一位慈眉善目的公公歉然地躬了躬身,“只是咱家還得捧禦膳上去,沒法兒伺候着,得請郡主自便了。”
“您去忙就是。我自己來。”玲珑道。
她轉眼看到有個竈臺空着,就自己弄了碗醒酒湯,讓錦繡給郜心蘭端過去。
走出禦膳房,玲珑正待往外走,卻被一人給拽了一把,拉到了旁邊的小樹林去。
搭眼一瞧,是宋繁時身邊的小太監。
“大皇子正到處找您呢。”小太監半掩着口和玲珑說:“剛才宴席上,他有些醉了,突然說長樂郡主幫忙照顧皇祖母,他要給郡主敬一杯酒。可巧您就不在。”
小太監說着,不時回頭四顧去看,“小殿下就遣了小的過來找您,和您說聲,千萬別回去了。被大皇子逮着可不好玩。”
玲珑沒料到自己離開後發生了這麽一樁事,忙謝過了他。
“不用不用。”小太監連連擺手,“郡主要謝也該謝小殿下。小殿下說了,最近桂花開得不錯。若您惦記着,就來東宮尋他玩。順便給他做點桂花茶桂花酒。”
玲珑聽後當真是哭笑不得。
這個宋繁時。
就算幫她,也不會忘了順帶着再撈一把。
“好。”玲珑道:“我改日來找他。你讓他放心。”
小太監松了口氣。生怕被人發現他在悄悄通風報信,縮着脖子貼着牆邊小心溜走了。
玲珑知道他們在宮裏做事不容易,等小太監平安離開後,方才腳步一轉,從小樹林裏穿出,另擇禦膳房院子的偏門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沒行幾步,顧媽媽在身後輕聲喚她。
玲珑順着顧媽媽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便見皎潔月光下,一人正踏着月色而來,高大挺拔氣度矜貴。
“七叔叔?”玲珑開心地;拎着裙擺跑了過去,“你怎麽來了。”
“知道你在提防着沈家,特意尋了姑母,請她老人家遣了人跟着。一看到情況不對,就即刻告訴我。”
郜世修看她跑得太急,彎身給她把捏皺了的裙擺撫平,“聽聞大皇子找你敬酒,我便特意過來找你。”
玲珑這才知道之前為什麽七叔叔是和太後一同入席的。原來是去和太後說這些了。
郜世修看裙擺平整了不少,略一颔首,“走吧。”
“……去哪兒?”
郜世修眉心輕蹙,“不是說好了要去騎馬。”
玲珑又是開心,又是緊張,很小聲地說:“提前離席的話,陛下會不會不高興。”
郜世修低笑了聲,沒說什麽,徑直往外行去。
分明是不懼的。
玲珑明白,七叔叔一定是早已和陛下提起,得了陛下允許。于是片刻也不耽擱,快步跟了上去。
下過秋雨後,天氣冷了許多。夜晚更是寒涼。
郜世修特意去了趟飛翎衛的衛所,拿了他的一件披風帶着。這才牽了馬來,拍拍馬背,示意玲珑上去。
玲珑身材嬌小輕盈,踏着馬凳倒也十分爽利地坐了上去。
可是,自打幾年前回了京,她已經三年多沒有騎馬了。原先有七叔叔護着她,兩人同乘一騎倒還好。現在獨自坐在馬背上,很有點犯怵。
馬兒踏着馬蹄,不耐煩地原地晃動着腦袋。
玲珑雙手緊緊攥着缰繩,大氣也不敢出。
“七、七叔叔。”玲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我怎麽覺得它好像不認識我了。”
長河正好今晚在衛所當值,聞言笑哈哈地說:“你都不來看它,它當然不認識你了。”
玲珑哀怨地瞥了長河一眼。
她正想着怎麽把七叔叔騙上來陪她坐着呢,就感覺到馬背輕微晃動了一下,身側忽地多了雙有力的臂膀,身後已然靠着溫暖的懷抱。
“我來帶着你。”
郜世修說着,輕輕握了下她的手。等她雙手放開缰繩後,他持缰一抖,馬兒飛一般沖了出去。
馬背上十分颠簸。
可是有七叔叔在,一切都不用害怕。
擇了偏僻無人的路馳騁而過。
玲珑開心地四處張望,看着遠處點點燈火,看着遠處緊張忙碌的人們。
早已過了城門關閉的時辰。
郜世修坐在馬上,把玲珑捂在胸前用披風半遮掩着不讓人看到她,持出飛翎衛指揮使令牌,命人打開了一處門,策馬而出。
行出城兩三裏路後,玲珑開心地直笑。
她戳着七叔叔硬硬的滿是勁瘦肌肉的胸膛,樂呵呵地說:“指揮使大人以公謀私。要不得。要不得。”
郜世修擡手往她屁屁上拍了一下,“別亂動手動腳的。”
玲珑變了臉色,扭扭捏捏地說:“七叔叔,我都長大了,你可不能這麽着了。”
郜世修垂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明明還小着。硬說自己大。”
玲珑哼了聲,扭過頭不搭理他。
沒多久,她覺得有些冷。禁不住往身後溫暖的懷抱中湊,鑽來鑽去找個合适的舒服的位置。
郜世修索性和她小時候一樣,一手攬着她,一手持缰而行。
暢快馳騁了許久。
最終到了山下湖邊方才停下。
下馬後,郜世修怕玲珑冷,就把披風解下來給她披上。
這披風很大,放下來能夠蓋到她腳下,拖在地上一大截。
玲珑生怕弄髒了七叔叔的衣裳,拎着披風的下擺,小心翼翼。
郜世修發現了,随口道:“不用管它。髒了就換一個。沒必要這樣累着。”
玲珑知道七叔叔心疼她,寧願廢掉一件衣裳也不舍得她一直拎着它。
可是想到不得不這樣做的根本原因後,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玲珑望了望高大的七叔叔,再看看細胳膊細腿的自己,很是沮喪地說:“我若是能高一點就好了。”
她身材嬌小,在同齡人裏也算是身量不高的。和郜世修在一起,更是對比相當明顯。
郜世修看了她一眼,語氣随意地說:“你這樣就很好。”
“可是再高些——”
“沒有。”郜世修垂眸和她對視,認真地說:“你這樣就很好。無需做任何改變。”
聽出他語氣裏的堅定,玲珑心裏美滋滋的,笑眯眯地捏着披風上的系帶,晃啊晃的,“七叔叔這是慣着我呢。我覺得啊,無論我是什麽樣兒的,你肯定都覺得我最好。”
郜世修莞爾,看她不小心把系帶給扯開了,低頭給她重新系上整理好,拉着她往湖邊走。
都行出去有兩三丈遠了,他卻忽然輕笑着,低低地“嗯”了一聲。
玲珑愣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七叔叔這是在應了她之前那句話。
——無論她怎樣,他都覺得她最好。
都慣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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