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玲珑原本就時常在菖蒲苑小住, 現下去待幾個月,在衆人看來也不過是把在裏頭歇息的時間拉長了而已, 沒甚特別的,也不算難辦。

零零碎碎的東西搬進去, 再多收拾了兩個房間放置物品, 這便安頓下來了。

因為要一起研習在京城裏種植茶樹, 長汀平素沒事的時候,經常和玲珑見面。倆人算是非常熟悉的。

東西安置的差不多後,長汀尋了玲珑悄悄說:“小姐有沒有發現你那院子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玲珑仔細想了想,老實回答:“沒有。”

東西還是那些東西。

房子……

雖然最裏頭那一進是她常住的。可七叔叔說了, 這菖蒲苑所有的房子都随便她挑。滿院子都是她熟悉的構造和熟悉的場景, 仔細想來真沒什麽特別的。

“變化可大着呢。”長汀痛心疾首地說, “七爺一聽說您肯住進來,怕那屋子太陳舊了您住着不舒服,讓我們把最裏面那一進所有屋子的牆都重新粉刷過,就連小姐屋裏梁上那些畫, 也重新描了一遍。”

為了做強調,他特意指了下自己, “我們。”

玲珑這才反應過來, 長汀的意思是刷牆和描畫的都是飛翎衛,詫然, “七叔叔讓你們做的?”

“是啊!”長汀苦着臉撇撇嘴, 白皙的臉上滿是痛不欲生, “七爺說飛翎衛的手穩, 描出來的畫絲毫都不會歪斜。好看。”

說完後,他期盼地看着玲珑,心說小姐怎麽也得誇獎他們幾句吧?

結果,玲珑想了想後,抿着嘴直笑,“還是七叔叔最疼我。”

長汀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終暗暗嘆了口氣,抱着小花鋤默默除草去了。

郜七爺吩咐下來的事情,沒誰敢耽擱。齊天當日剛吃過午膳就到了菖蒲苑,準備教習小姐算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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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知道七叔叔不過是幫忙尋了個借口罷了,自己就算是不跟着齊天學習也沒有關系。可有品茗閣在,她往後還打算開個清茗齋,看賬本算進出貨都是必不可少的本事。若是浪費了這學習的機會那太可惜了。

故而玲珑是實打實地開始跟着齊天學習起來。

這天玲珑休息在家,齊天恰好有差事不在京城,算是能夠徹底歇息的一日。她去了趟品茗苑又回侯府看望過侯爺和夫人後,用完午膳她便回了菖蒲苑。

過了晌午,玲珑去七叔叔的書房看了會兒書,覺得了恹恹地想要睡會兒。正打算着回房呢,剛出書房走到院子的時候就被長溪給喚住了。

“小姐,”長溪說,“二太太聽聞您回了國公府,遣人請您過去一趟。”

玲珑非常意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誰要見我?”

長溪道:“二太太。”

國公府的二太太盛氏,玲珑并不熟悉。

郜家的情況有些特殊。

定國公曾有過三位夫人。第一位夫人只生下了世子郜世良一人。待她過世,定國公再娶,第二位夫人生下了四爺、五爺。她也不在了幾年後,孟小将軍自願嫁給定國公為妻,生下七爺。期間,二爺、三爺和六爺均是庶出。

不過,自打孟小将軍嫁過來,定國公就為她散去了所有妾室。即使後來她因為難産故去,定國公都未曾再娶,也未曾納妾。專心地撫養着七爺成長。

二爺多年前去世。二太太盛氏寡居多年,平日裏不太參與宴請。

所以玲珑統共見過她沒幾回。

現在聽到二太太要見自己,玲珑疑惑得很。好在二太太為人和善,脾氣溫和,她倒是不懼走這麽一趟。

收拾停當後,玲珑出了菖蒲苑喚來顧媽媽和錦繡随行,往二房那邊去。

許是多年靜心禮佛的關系,盛氏神色異常溫和。看到玲珑後微微一笑,待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方才柔和說道:“今日想見你的,其實不是我。是錢媽媽。本是來給我送禮來的,聽我說你現下住在國公府,就想見你一面。”

說罷,盛氏想了想,問;“你可知錢媽媽是誰?”

玲珑斟酌着說:“難道是兖州府同知大人家裏的?”

盛氏早就聽說這傅四小姐聰慧得很,原先沒甚接觸,現下說過話後倒是有些意外,嘆道:“就是他家來的。”握住玲珑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錢家一直惦記着琳姐兒。只不過……發生了那種事情,誰的心裏都不好過。既是有心想私下見見你,想必有些話要說。錢家人都很不錯,你可以瞧瞧看是怎麽了。”

玲珑有些意外。

她沒料到二太太居然是把話直接給她挑明了,而且還幫她稍作了分析。

平素總聽人說,二太太禮佛後愈發的不近人情,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隔離在塵世之外。

如今看來卻非如此。二太太分明是個很懂得照顧晚輩的。

玲珑知道二太太熟知錢家境況,起身福禮道:“謝過二太太,我這就去看看。”

穆承琳不在了後,錢傑生過了幾年再娶,繼室是盛氏的一個侄女兒。盛家和錢家是姻親,所以錢家遣了人來京送禮時,有侯府的一份,也有給郜二太太的一份。

二太太讓人送玲珑過去。

錢傑生外派做官,現任兖州府同知。他比穆承琳略大幾歲,現下剛過而立之年,可算是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

每逢過年過節,他都會遣了人到侯府送來表禮。玲珑來到侯府的這六七年間,他也曾趁了來京述職的機會拜訪侯爺和侯夫人。

穆承琳的故去,是他們心中的一個傷。兩兩相對下,總是不自覺地就會想到那個故去的女子。不只是錢傑生心裏難受得緊,侯爺和夫人的心裏也實在難受。

是以錢傑生都是坐一會兒用頓飯就走了,時間并不長。

玲珑遠遠地望見過這位姐夫。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很不錯。

一路上走着,玲珑都在想,之前錢家每年給侯府送禮的時候,有沒有随行的一位錢媽媽。

結果是,沒有。因為如果是錢家的仆婦,一定會到內院來見過侯府人傅氏。玲珑跟在姑母身邊那麽多年,并未見到那位錢媽媽。

能跟着主家姓,想來是主家極其信任的家生子。

可不知為何這位錢媽媽只來了郜二太太這邊,未曾到過侯府。現下卻又要見她。

丫鬟領了玲珑來到旁邊廂房內。

簾子打開,裏頭正有個身穿石青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的婦人坐在屋中。她頭戴銀簪,耳朵上綴着珍珠墜子,打扮得頗為體面。

看到玲珑進屋,婦人趕忙起身上前行禮,“婢子見過傅四小姐。”躬身請了玲珑上座。

玲珑知道她有話要說,讓人給她端了個錦杌,放在自己身旁不遠處。

錢媽媽并不坐實,只挨着邊兒稍稍坐了。

玲珑把身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待到屋中只剩下她們兩個了,錢媽媽方才說道:“侯府的禮,已經遣了人送去。”

玲珑道:“表姐夫有心了。”

按理來說,她要喚穆承琳一聲表姐。這聲表姐夫,說的便是錢傑生。

聽到她這稱呼,錢媽媽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停了一會兒,錢媽媽才緩聲道:“按理來說,應當婢子親自送一趟,再給侯爺和夫人磕幾個頭。可是,那時候太太入門,是婢子親自伺候的。太太回門,也是婢子跟着的。現下每每進了侯府的門,婢子總是想到太太溫柔的樣子,就、就……”

提到往事,想到故人,錢媽媽泣不成聲。背過身去,拿了帕子輕輕拭淚。

想到姑母這些年思念成疾,甚至于因了穆承琳的意外身亡而神志出了問題,玲珑亦是淚眼朦胧。

雖然沒有見過穆承琳,可她聽過這位姐姐許多事情。

這位姐姐溫柔大方,和藹可親。

三哥小時候調皮得很,總是會惹事,氣得姑母七竅生煙。每每都是琳姐姐在旁好生說着,寬解姑母,勸三哥給姑母道歉。

後來三哥長大了,越來越懂事。在琳姐姐出了事後,他更加地沉默,也更加地沉穩起來。

屋裏是低低的啜泣聲。

過了許久,錢媽媽的心情方才平複了些,歉然說道:“真是對不住。婢子就是替太太委屈。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思及此,她是一陣哀傷,聲音愈發低沉,“那時候太太說要去水榭旁走走,讓婢子去幫忙摘花。誰知道花還沒摘回來,卻聽一個小丫鬟說太太落了水。等救上來,已經沒了氣息。”

說到這兒,想到到日情形,錢媽媽掩面淚流。

之所以不敢去侯府,也是因為她的心底總存着深深的愧疚。總覺得,如果那天她沒聽了太太的話去摘花,一直陪着太太就好了。或許就不會發生那種慘事。

從二房出來後,玲珑猶有些回不過神來。想要回菖蒲苑,走了幾步後想到七叔叔不在,她到了那裏也沒個說話的人,于是改了主意,轉而去了五房的蒼柏苑。

郜心蘭今日在府裏。

郜心蘭沒有兄弟姐妹,是獨女。爹爹在外征戰多年,母親平素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母親,平時有空了總是陪在母親身邊。

聽聞玲珑來了,郜心蘭開心得很,迎了上去,喚了玲珑進屋去玩。

盧氏在上首品茶看書。

兩個好友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說笑個沒完。一會兒談起現下最新的花樣子,一會兒說起什麽樣的胭脂好看。

盧氏道:“談胭脂水粉做什麽?你倆又不用,說了也是白說。”

“那也不一定啊。”郜心蘭說,“萬一到時候家裏宴請的時候用上了呢。”

這話讓玲珑小小吃驚了下,“國公府将有宴請?”

“是啊。”郜心蘭說:“你不知道嗎?就過幾天的事兒。”

玲珑在菖蒲苑中,對于國公府裏這些瑣碎的安排并不知曉。現下乍一聽了感到驚奇。

但她并沒想着要參加。所以聽聞郜心蘭的話後,只笑着說了句:“你到時候玩得開心點。”

老人家年紀大了,最喜歡熱熱鬧鬧的。她估摸着八成是定國公看着府裏有些冷清,就讓晚輩們安排了個宴席,請了親朋好友來聚聚。

不然的話,再過些日子就要到小年。小年一開始,家家戶戶都在忙着過新年,再想湊到一起就得正月末以後了。

但是,七叔叔不太參加這些府裏的宴請,是以她也很少參與其中。

其實就連郜心蘭也不太摻和這些事兒。現下郜心蘭這樣熱切地準備着,甚至于還說起胭脂水粉,在她看來已經是難得的。

郜心蘭一眼就瞧出了玲珑的心思,拉了她的手去到她自己的小房間去,說:“到時候你七叔叔會來,我也會去。你啊,跑不掉,一準得參加。”

這倒是出乎玲珑的意料之外了。

郜心蘭伸了脖子四顧看看,見周圍沒人在,連母親盧氏也未在近側,就和玲珑悄悄地說:“這話還是我娘告訴我的,家裏人基本上都要參加。好像是說,這次宴請其實是世子夫人求了祖父辦的。三堂姐要出閣了,大家最後地湊一湊,聚一聚。”

世子夫人,那自然是世子郜世良的妻子。

玲珑對大房的人沒什麽好印象,聽聞後應了一聲。只是郜心蘭說的七叔叔會參加讓她多了些興趣。

想想七叔叔已經好多天沒有回來了。如果他也參加這個宴席的話,是不是表明,最晚那天傍晚宴席結束之前七叔叔會回京?

因着這個緣故,玲珑開始真心實意地期盼着宴席的到來。

·

入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在為了過年而做着準備。

國公府亦是如此。

一大早,國公府大太太謝氏就忙碌起來。她是世子夫人,家裏中饋由她來主持。

因為世子郜世良行事不端,定國公平日裏對大房管得頗嚴。吃穿用度都要走賬,就算謝氏管着中饋,卻也撈不到什麽油水。

眼看着女兒要出嫁,手頭的錢財越來越不寬裕,謝氏就想了法子讓國公爺同意辦這麽一個宴席。

宴席來來往往的賓客衆多,需要置辦的東西多。想要從中間摳點銀子出來簡直再容易不過。

不光是主持中饋。就連各式各樣的鋪子,管賬的賬房和進貨的人也能從中謀得不少的銀錢。只要管理不夠嚴,再加上用了心,就沒有什麽銀子是拿不到的。

這些日子為了置辦宴席,謝氏手頭多了不少花用。心情大好之下,對于這個宴請她就格外用心起來。

謝氏天沒亮就已經用完了早膳,把各處的管事叫了來,一樁樁事情吩咐下去,又命令着不準出差錯。

“今兒若是有人偷懶,明兒就自己給我卷鋪蓋走人。”謝氏說道,“但凡給我耍小心眼的,沒有誰能順順利利過去,直接捉了來按着打板子,直接趕出府去。”

底下仆從們唯唯諾諾地應着。

謝氏安排好人後,又要去查庫房裏器具,點好了後要拿出來使。又得去查看食材,确保東西無恙。再去瞧瞧茶水點心,免得有甚不妥當之處再被四房的人揭出來告到老爺子跟前。

——到底是克扣了不少銀子出來,一件件事情她都得親自過問。家裏老爺子精明得很,倘若被他發現了問題,她這主持中饋的差事就要被旁人奪了去。

謝氏腳步匆匆地在各處走着,連和女兒說句話都顧不上,吩咐了身邊媽媽确認郜心悅起身打扮,這便到了廚裏仔細查看。

天亮後,賓客紛紛前來。謝氏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她打算去瞧新一批的點心做出來沒,剛進到廚房,丫鬟來禀,三小姐來了,急着見大太太。

謝氏心裏抱怨這女兒來添亂,搖搖手道:“讓她和小姐妹們玩去。不用來操心我這裏。”

丫鬟還沒來得及應聲出去,郜心悅已經自顧自地跑進了屋裏來。

謝氏驚了一跳,連道:“你進來做什麽?這裏煙火氣重,趕緊避開。免得熏了你的衣裳首飾。”

郜心悅語氣急切地說:“你別管那什麽衣裳首飾的了。跟你說,沈家五少爺來了,我正想着怎麽把人轟走呢。你倒好,只顧着這些東西,也不怕什麽貓啊狗啊的都來府裏亂竄。”

“沈家的五少爺……”謝氏忙得脫不開身,本想着敷衍女兒幾句,聽了這話卻是心頭一驚,猛回頭,“你說說,是誰?”

“就是他啊!那個一肚子花花腸子,看人都色眯眯的那個。”郜心悅見謝氏終于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了,氣得直跺腳,“那時候踏青時候遇到他,撿了我的帕子,還好一通亂說。講什麽我的帕子香,向我再多讨幾個。娘,這種渾人,趕緊轟出去才行!”

看着躁怒的女兒,謝氏漸漸冷靜下來,拉了她到旁說:“現下轟不得。”

“為什麽?”

“你爹上一次去巷子裏欠了不少銀子。是沈五少爺替他交了的。這事兒他和我說過,讓我不要聲張。不然老爺子肯定拿他是問。”

郜心悅聞言耷拉下臉來。

她那個爹不着調,她是知道的。不過爹對她還算不錯,時常給她碎銀子使,所以父女倆敢情尚可。

但她千算萬算沒料到爹會和沈五湊到了一起。

“爹連這種渾人也搭理的?”郜心悅轉身要走,“我去和他說說,讓他把人攆走。”

謝氏讓人去拉她,沒拉住。忙遣了身邊的媽媽,吩咐,“你去和小姐說,世子爺現下不在府裏。她如果去找人恐怕找不到。真要厭煩那沈五的話,倒不如先在花廳裏和小姐們玩,沈五再亂來也不敢往女眷堆裏湊。如果小姐不聽,就使了人看住她,別讓她和沈五起沖突。”

媽媽領命而去。

謝氏煩躁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暗道只希望那丫頭着調點,別鬧出什麽麻煩事兒來才好。

沈五來了不可怕。

最怕郜世良做出那些事兒再被國公爺知道。好不容易一個個地瞞住了,現下抖出來可真是麻煩。

雖說今日是宴請之日,玲珑絲毫都不着急。早晨起來後用過早膳,在菖蒲苑裏又練了幾張大字才出了院子,往待客之處行去。

離出院子很遠了,她還不住回頭去看。再三确認七叔叔着實還沒歸家,方才繼續前行。

自打三哥離去的那天起,郜世修也帶人離京辦差,距離現在已經好些天了都還沒有回來。

人人都在為了今日的宴席而歡喜不已,談笑風生言笑晏晏。

唯獨玲珑,總還惦記着七叔叔昨兒讓人遞來的消息,記得他今日将要回來的消息,時不時地遣了人去菖蒲苑看,問一聲七爺可曾歸家。

誰知賓客們都到了大半都還沒有信兒。玲珑只能按捺下滿腹心思,融入到這宴請的氣氛中去。

懷寧侯府和定國公府是世交。今日穆家的太太小姐們來了大半。玲珑和穆少宜好幾日未曾見面,湊在一起同郜心蘭一塊兒說着話。雙胞胎找了國公府三房嫡出的小姐們閑聊,她們都是府裏庶子的嫡女,身份差不太多,從小就關系很好。

細數下來,穆家的小姐們只穆少媛獨自一個沒有玩伴。

因着這個宴席是謝氏做主,管着待客廳堂的婆子是謝氏心腹。她看穆二小姐顯得無趣獨自發呆,悄聲來問小姐郜心悅讨主意。

如果是旁人家就罷了。

穆家是國公府世交,不論是哪個都不能怠慢了。不然國公爺生起氣來,遷怒了大太太,那可得不償失。

郜心悅還在煩着沈五來府的事情,嫌屋裏太吵,跑到院子的涼亭中坐着吹冷風。

聽了婆子的話後,她氣道:“這人想怎麽樣與我何幹?我才不管她。我問你,那誰誰還在嗎?我和我娘說過的事兒,她可吩咐下去了?”

這婆子得了謝氏的吩咐知道怎麽應對自家小姐,笑道:“太太已經吩咐過了。只是那位少爺現下不知在什麽地方,尋不到。您且好生玩着,只要和小姐們在一處,他是斷然接近不了您的。”

郜心悅煩得拿了帕子當扇子扇風,随便點了點頭。

管事婆子還欲再說什麽,餘光看到旁人有人過來,趕忙行禮福身,“見過穆二小姐。”

她不知道穆少媛來了多久,也不知道穆少媛有沒有聽到剛才她和郜心悅的談話,心裏緊張萬分,偷觑着穆少媛的神色。

穆少媛面上帶着淡笑,沒有理會那婆子,徑直朝郜心悅道:“三小姐怎的一個人在這兒?可是裏頭太吵了所以來亭子裏散心?”

郜心悅并不喜歡這個穆少媛。身份低不說,還總是喜歡巴結着高門嫡女們。雖然很多人瞧不出穆少媛的心思,可她鎮日裏和不着調的爹打太極,心裏有點數,多少看出來這人有野心。

郜心悅冷哼一聲,繼續扇風,沒說話。

“剛才我來的時候看到了世子爺,”穆少媛繼續微笑,“世子爺還說讓我來尋你玩。如今你不搭理我,我該如何是好?”

“你少跟我瞎扯了。”郜心悅甩開帕子,擡手指着穆少媛,“我娘說了,我爹一早就出門去了,根本不在府裏。你去哪裏瞧見的他?”

穆少媛沒料到郜世良不在,心裏頓時有些亂。她咬了咬唇,強扯出一個笑來,“我今日在外頭街上遇到的他。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

她是料定了郜世良會護着她,所以敢這般妄言。

郜心悅其實懶得搭理穆少媛的,聽了這話後反而起了警惕心,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穆少媛也不多言,朝她福了福身就離開涼亭,回到了屋子裏。

郜心悅指了婆子說道:“去,你找人幫我盯住她。旁的不說,倘若是我爹回來了,一定要讓她離我爹遠遠的,千萬不能見面。”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她和娘清清楚楚,國公府世子爺郜世良是個什麽樣的脾氣——最憐香惜玉,最喜歡嬌嬌柔柔的女孩子。

這穆二小姐平素和國公府走得不近,何至于一上來就問她爹?還語焉不詳地說爹爹和她相熟?

“不過是個沒人教養的庶女罷了,”郜心悅冷笑,一個眼界那麽窄的庶女,什麽都不懂得,還以為自己的手段多高明,“就這也妄想攀高枝兒?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重!”

婆子應聲而去。

郜心悅根本不把穆少媛放在心上,安排了人看住穆少媛後就把這事抛諸腦後,繼續在亭子裏遣了人去找沈家五少爺到底竄到府裏什麽地方去了。

·

玲珑一直等着七叔叔的消息。眼看着午膳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正式開始,終于有好消息傳來。

長溪說,七爺已經帶了人往菖蒲苑去,算算時辰,加上從菖蒲苑過來的這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入了院子。

玲珑欣喜不已。顧不上和旁人說話了,客套了幾句趕緊抽身,出屋後尋了小徑快步往菖蒲苑去。

在院子裏遇到了長汀。

玲珑問清七叔叔現下在卧房,就急匆匆地往那邊跑。

郜世修到家後就當先問起了玲珑的狀況。卻聽說小丫頭惦記了他許久,一早晨了沒幹別的淨讓人來問他是否到了。

好些日子未見,他也思念着她。不想她等急,風塵仆仆到家後,用涼水快速洗了個澡,打算收拾齊整再去尋她。

哪知道正換着衣裳,剛穿上中衣就有人在外禀說小姐來了。

如今有人推門進到屋裏來,郜世修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來的是玲珑。再者,菖蒲苑中除了她外,也沒其他人能夠不經同意就進他的屋。

因此郜世修未曾轉身,也沒有防備着。只笑着說道:“我馬上就好,你莫要着急。”便拿了床上外衫準備換上。

還沒等衣衫穿好,一股子沖力從後而來。緊接着,他的腰就被細細的手臂從後環住。

少女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中衣傳到他的身上。郜世修全身緊繃,心跳過快,一時間竟是愣住了。

“怎麽去了那麽久才回來?”玲珑從後攬着七叔叔勁瘦的腰身,雙手在前面扣牢,輕哼着說;“我聽你的話,倒是搬來得早,你卻回來得那麽晚。沒有你在,我無趣得很。天天掰着手指想你什麽時候才回,結果盼了那麽多天才算是把你盼回來。”

說了好半晌沒有聽到七叔叔的回答。

玲珑雙手不松開,探頭向前,從郜世修身側斜斜地往上仰頭看他,“怎麽不說話啦?理虧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麽?”

她靈動的笑容垂眸可見。郜世修忍俊不禁,擡指捏了捏她鼻尖,聲音低啞地說:“沒有。是被你氣到說不出了。”

玲珑嗤了一聲,并不相信。攬着他,不住地在他身側晃啊晃。

最後還是郜世修覺得這樣下去怕是不行了,無奈地拉過她的手,玲珑方才松開了環抱。

不過,兩人雙手相觸之下,她才發覺七叔叔的身體發涼。

玲珑心驚。

七叔叔習武,就算九寒天裏穿着薄衫也不會這般。

“你冷嗎?”玲珑擔心地拉高郜世修手臂上的衣裳,摸了摸他胳膊,發覺觸手生涼,忍不住問:“怎麽身子那麽冰?可是騎馬回來凍着了?”

郜世修垂眸看她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感受着她掌心的溫度在他肌膚上一點點落下,不由抿了抿唇,慢慢說道:“剛才沖了個涼水澡。無妨。”頓了頓,“很快就熱了。”

其實這點涼水對他不算什麽。稍微等會兒身體自然會回暖。再者……這會兒心裏總冒着一股子燥熱。只是還沒完全透出來。

玲珑卻是不敢大意。

要知道這麽冷的天裏,若是染了風寒,便是能夠痊愈,身體也要經受很多苦楚。

倒不如提早就提防着。

玲珑很是懊悔,催促着郜世修把衣裳穿好。踮着腳幫他理好了衣襟,再幫忙整好腰帶。不由分說拉了他去到小廚房。

今日有宴請,郜七爺也會去到宴席上,午膳不在菖蒲苑用。因此,專門給七爺做飯用的廚房此刻空着,沒有旁人。

玲珑準備煮紅糖姜水給七叔叔散寒。

她仔細地切了姜絲後,正要往裏面加紅糖,卻聽郜世修在旁道:“別放糖,只姜水就可以。”

玲珑知道七叔叔不愛甜食,就勸他:“紅糖也有散寒的功效。再說了,不加糖的話得多難喝啊!很辣的。”

郜世修微笑,“無妨。平時在外辦差,時常長途跋涉,路上沒有城鎮村莊的話,什麽沒吃過?硬饅頭就着涼水也吃得,這個沒甚麽。”

因為這是在外時候時常遇到的情形,他說得随意,并沒覺得有甚不妥。

可是半晌沒有聽到小丫頭說話,也沒聽到切姜絲的聲音繼續響起,郜世修方覺不對勁。仔細去看,才發現小丫頭皺着眉頭站在那兒,悶悶不樂的,不知道在難過什麽。

“怎麽了?”他溫聲問。

“七叔叔。”玲珑心裏堵堵的難受得慌,轉頭看向七叔叔,認真地說:“往後你出去做事,我讓人提前給你準備吃的好不好。”

她掰着指頭細數,“肉幹啊,果幹啊,曬好的蔬菜啊。點心是甜的你不喜歡。那給你準備些五香餅?再多準備一些包子。到時候可以先把包子吃了,這些放不太久,容易壞,而且太重了不好攜帶。晚一些再吃肉幹果幹……或許味道不會太好,不過應該比光吃饅頭和涼水的強。”

郜世修一愣,這才知道她又開始因為他路上吃不好而擔心。

心裏滿是溫柔暖意。郜世修擡手在小丫頭發頂揉了兩把。最終舍不得收手,掌心落在那柔軟的青絲上不忍離開。

他一向是獨自擔起一切,獨自面對着所有困境。

于是,世上人人都覺得他錦衣玉食才學過人武藝高強,什麽都難不倒他,什麽都不用替他擔心。習慣于看他風光無限的表象,從不去想他也是個平凡之人。

唯有這丫頭。

總是擔心着他,總是為他而喜、為他而憂,實打實地關心着他,心裏滿滿都是他。

郜世修孤身多年,并不懼獨自一人,也習慣了獨自一人。

可是遇到她後,偶爾夜深時不免期盼,若有她日夜在旁相伴,這生活不知會不會再添許多美好色彩?

玲珑見七叔叔久久沒有動作,忍不住催促道:“快些喝。趁熱才有用,涼了會發不出汗的。”

見他依然沒有反應,她有些急了,另想了個催促辦法,聲音拔高一些又道:“快些喝吧。今日宴請,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指揮使大人主持大局呢。趕緊趕緊。別耽擱下去了。”

聽出了她的急切,郜世修不由輕笑,探手攬她入懷。終是按捺不住,在她發頂悄悄落下一個輕吻。又微微俯身,低笑着在她臉側耳語。

“旁的人我何必理會?”他的聲音滿含輕柔笑意,“有你在這兒陪着,我已經滿足。無需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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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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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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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