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懷寧侯府。

穆二小姐回到家中, 就被關了禁閉。卻不是在二房的青蘭院中,而是侯府裏極其偏僻的一個院落。

這個院子平日裏沒人過去。侯爺回府後命人快速打掃了下, 擱了些幹淨被褥之類的就倉促讓她住進去。

侯府的下人議論紛紛。

可是有侯爺的人守在院子裏, 誰也不準随意進去。就算仆從們想要打聽下究竟出了什麽事兒,也無從得知。

不多時,國公府傳出話來, 既然郜世良做下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那穆少媛不能不管。

只是郜世良有發妻, 穆少媛再來也只能做妾。

兩家很快地商議好吉日,打算到了吉日吉時就把穆少媛擡進國公府去。

既然郜世良和穆少媛的事情已成定局,那麽沈家那邊就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左右沈家那邊不同意娶穆少媛,穆霖即刻斷了和沈家的交涉, 全副心思放在了郜世良身上,力求為穆少媛争取多一些的體面。

——到底是穆家的孩子, 再怎樣出格, 也已經在家留不了幾天。倒不如臨別前為她盡量安排妥當,也算是盡了祖孫情誼。

傅氏也是這般的想法。

所以穆霖打算着給穆少媛多添一些嫁妝, 傅氏沒有反對。

·

菖蒲苑內,寒風吹過, 卷起地上剛剛落下的零星枯黃落葉。

雖然天氣寒冷, 可是屋子裏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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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早晨戀戀不舍地從溫暖被窩裏爬出來,打着哈欠還想躺回去。聽見外面七叔叔在喊她, 方才精神一振快速穿衣跑出屋子。

郜世修看她跑得急, 忙說:“你慢點兒, 莫要摔着了。”

玲珑哈哈大笑,撲到他的懷裏,“還當我是小孩子呢?”

郜世修想說沒有,後思量了下就也沒有辯駁,只笑着“嗯”了聲,拉了她的手一同去他房裏用膳。

玲珑在這兒睡得好,精神足,起得也不晚。倆人說着話用過膳後,時間還早。郜世修索性走着把她送去了族學,目送着小丫頭的身影消失,他才回到了菖蒲苑。

郜世修大跨着步子去到院中,想到之前聽聞手下說起的一些密報,喚了長河來問道:“聽聞錢家有人在國公府一直住着,未曾離開?”

原本他是毫不在意穆家什麽二小姐的。

但是穆少媛做的事情太過分,以至于他和玲珑的事情有了阻礙。

郜世修不打算放過她,分出幾個人來專查穆少媛之事。而且是從出生到現在,足足十幾年的時間都沒有放過。

原不過是因為郜世良和沈年康都說穆少媛為人水性楊花,不只一個男人,所以想查出她究竟做過哪些無恥之事。

誰知細究之下居然查出了旁的事情的端倪。

“是。”長河聽聞七爺的問話後,躬身答道:“原本錢家有位媽媽帶着幾個家丁來了京城替錢家送表禮,誰知那媽媽一直未曾離開。最近還一直打聽過穆二小姐的事情。”

“那她自何時起開始問起此事的?”

長河想了想,“好像就是二小姐跑來國公府那時候開始。她也很奇怪,問的都是二小姐和以往三姑太太關系如何如何。三姑太太都過世那麽多年了,這兒又是國公府,能打聽到什麽?而且她問得很隐晦,平時聊天半個多時辰才會偶爾冒出來一句。若不是底下人心細,還聽不出她話中主要是打聽的這個。”

侯府的三姑太太穆承琳,與三爺穆承辂是雙生兒,同為侯夫人傅氏所生。

當年穆程琳剛剛成婚三日回門,在侯府不小心溺亡。因了這個突發事故,傅氏精神有礙,病了許久不見好。直到遇見了長樂郡主傅玲珑方才漸愈。

長海在旁接道:“當年穆家三姑太太回門的時候,陪在身邊的就是這位錢媽媽。”

郜世修若有所思。

長汀正在一旁給花鋤草,聽聞後說道:“爺,還有件事,屬下需要和您禀一聲。”

“說。”

“小姐去跟着麗娘子學舞,您不放心,讓屬下暗中跟随護着。屬下看那姓劉的媽媽神色異常,讓手下人去打探了下,結果查出那劉媽媽的一些底細。她當年可是在侯府二房伺候的,後來因為偷了東西,被袁老姨娘遣了人打死丢出去的。麗娘子心善,見她沒死帶她回家,還養好了傷。看看時間,就在穆家三姑太太去世後不久。”

郜世修親信的飛翎衛原本隸屬于北鎮撫司,專司刑獄。現下這些人雖被郜世修分派到了各處,可是當年的那些“本事”都沒忘,各個機敏異常。

“好。”郜世修吩咐道:“此事需要仔細查探,莫要打草驚蛇。”又喚來長溪吩咐下去:“當年三姑太太去世的細則,你和人認真查探。務必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

·

小年那天,家家都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懷寧侯府的秋棠院中,卻是氣氛緊張。丫鬟婆子們走路都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

今兒一早郜七爺身邊的親随灰翎衛送來了兩個人。一行人并未去拜見侯爺,而是直闖入後宅,徑直來了秋棠院。

當時侯夫人傅氏不在院子裏。

灰翎衛帶着那兩個人也并未離開秋棠院半步,甚至于誰都不搭理,只說要見侯夫人。

直到有人去花廳通禀了夫人,傅氏回轉到院子裏,他們方才躬身行禮,說明來意。

傅氏只略微聽了幾個字就臉色大變,将人請進屋子裏。除了鄭媽媽和紅霜外,其餘伺候的人誰也不能入內。

許久後,錢媽媽和劉媽媽方才從傅氏的房裏出來。

傅氏在屋中靜坐了一個多時辰,讓人把穆少媛給叫到了她的房中。穆少媛後腳剛踏進屋子裏,傅氏就讓鄭媽媽把門給關閉,上了栓。

陡然察覺不對勁,穆少媛當即就要轉身離開,卻被紅霜給擒住了。

“夫人這是做什麽?我是有孕之人。夫人自己也是懷過孩子生過孩子的,還不至于為難一個壞了孕的人吧。”穆少媛蒼白着臉問,現下她有孕的事情已經瞞不住,所以她現下索性放開了說。

左右她懷着的是郜家長房的孩子。不怕穆家的人不懼。

傅氏素來溫婉,聽了這話後卻是放聲大笑起來。

“原來二小姐也知道我有過孩子。原來二小姐也知道我是為人母的人。”傅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你可否知道,一個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女兒,是什麽樣的感覺?”

穆少媛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不知道夫人在說什麽。”

傅氏冷笑,“我為你好生謀算,甚至于侯爺要給你多添點嫁妝帶去國公府,都沒說什麽,一一同意。卻不料你這樣狠的心,竟然害了我的琳兒!”

鄭媽媽怕她氣壞,想要上前去勸。

傅氏一把将鄭媽媽推開,揚鞭朝着穆少媛抽了下去。

一下一下。

聽着那狠心女人的痛苦呼叫聲,傅氏的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女兒慘死時候該是怎樣的痛苦萬分。

錢媽媽當年去摘花的時候,曾經看到有個小姑娘匆匆從旁邊走過去,穿衣樸素,好像是穆府的一個小丫鬟。

她看那“丫鬟”的去處和太太所在的是一個院子,就笑着說了句,你們府上的三姑太太就在裏頭,若是見到了她,和她說聲我馬上就過去。

“小丫鬟”答應下來。

而後錢媽媽就繼續摘花。

“小丫鬟”中途還出來了一趟,看看錢媽媽,問她可曾看到一位姓劉的媽媽從旁邊經過。

錢媽媽頭次來侯府,不認得人。隐約記得有人從旁邊走過,卻記不清對方是什麽樣子,就搖頭說不知道。

“小丫鬟”冷冷地看了她片刻後折回院子去了。

錢媽媽為了摘花耽擱了一會兒。誰知道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太太就意外落水,人不在了。

錢媽媽一直記得那個小丫鬟,想要問一句,當時是怎麽個情形?

那時候在侯府她曾想要找這個小丫鬟。可是當時侯府的人悲痛異常,她一時間又描述不清當時的人是哪一個,只能作罷。

事情過去一段時間,回到錢家,某次午夜夢回的時候,錢媽媽才忽然記起來無意間看到小丫鬟的脖頸上有個胎記。暗暗記下。想要回侯府問一問,卻是沒有勇氣面對侯夫人,沒有勇氣在夫人跟前再提起太太的事情。

原本錢媽媽是想着尋到了人仔細問問。卻萬萬沒料到那是穆家的二小姐。

當時她把對方當做小丫鬟,對方沒有辯解。現下知道了對方真正身份,錢媽媽方才心中透出冷汗,愈發覺得不對。

為什麽二小姐會那麽在意那個“劉媽媽”有沒有去過院子裏?

當時發生了什麽,讓二小姐那麽忌憚可能經過了的劉媽媽?

錢媽媽一直想不通。心裏有個猜想後,卻又不敢也沒法證實。

結果,飛翎衛找上了她。讓她見到了只聽說過的“劉媽媽”。兩人把事情對上一遍,方知道那一老一少兩個人是何等惡毒。

那惡毒之人做下的事情,聽到了傅氏的耳中,除了恨外,還有萬分的悲痛。

“你好狠的心,居然推我琳兒入水。”傅氏咬牙恨聲道:“她是你親姑母!你居然也下得去這樣的手!”

穆少媛沒料到當年的事情還會被揭發出來,懼怕至極,在地上打着滾躲避鞭子。

“我沒有。”她扯着嗓子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她在池邊彎着身子不知道在夠什麽東西,心裏好奇推她一下會怎樣,就推了一下……”

話還沒說完,鞭子抽到了她裸露的脖頸和臉頰處。她嗷的一聲慘叫,捂着臉痛哭。

“好你個‘好奇’!”傅氏怒道:“任誰都知道那種情況下會推了人入水,你當時已經懂事了,卻用這種鬼話來糊弄我?你打的倒是好主意!”

六尺長鞭在手,傅氏不假手他人,親自一鞭鞭抽到了穆少媛的身上。

衣衫破爛,鮮血直流,也不罷休。

直到手腕累得快斷,再也沒力氣提起那長鞭,傅氏方才停手,把鞭子丢在地上,頹然倒地,掩面淚流。

聽聞穆少媛被侯夫人責打,二太太陸氏急了。

好歹穆少媛的孩子也是國公府世子的,如果孩子得以保全,她往後就算是國公府世子的母親了。

陸氏左右不了侯夫人的意願,就去尋侯爺穆霖。

誰知看到侯爺後她發現侯爺一夜之間好似蒼老了許多。原先花白的發竟然一夜全白。平時精神矍铄的他,現下居然眼角微垂,隐有淚痕,疲憊至極。

陸氏猶豫着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穆霖心中悲痛萬分,已經近乎說不出話了,嘶啞着嗓子道:“那個孽畜,夫人留她一命已經是開恩。你下去吧。”

陸氏正要出門,穆霖忽地想起了什麽,又把她叫了回來。

“姓袁的那個毒婦,看到琳姐兒爬出池塘後居然還把人按了回去,實在是惡毒之至。”穆霖忽地有了精神,眼中露出森然寒意,語氣冷硬地說道:“你找老二打她八十大板。下手要重,落板要狠。如果死了,随便丢到亂葬崗去。如果活着,丢出府去,讓她在大街上自生自滅吧。”

陸氏剛要應聲,忽覺不對。

袁老姨娘可是二老爺穆承軻的生母!

陸氏剛想要辯解,旁邊穆承軻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這兒,從旁邊冒出頭來,躬身說:“是。兒子聽從父親吩咐。”

陸氏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承軻。

穆承軻卻欣然而退,着手處理父親的命令去了。

·

原本穆少媛要在小年後接着擡入國公府做妾。後來“意外跌倒”小産,在家裏足足養了一個月方才身子有點好轉。

因為她身子骨本來就不太好,小月子又沒能好生養着,結果落下了病根。大夫說,此生此世怕是不能有孕了。

穆少媛痛苦不已。給大夫塞了銀子,讓大夫不要對外說她不能再有孕的事情。

到了二月初,雖然身體還沒好全,穆少媛依然堅持着坐了轎子從後門入了國公府。自此成了郜世良的妾室。

·

沈年康在京城裏人脈不少,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更是可以論堆數。因為時常進出花街柳巷,他們中的不少人也都和郜世良可以說的上話。

不多久,郜世良納妾的消息就傳到了沈年康的耳中。

居然就是之前一直和他“議親”的穆少媛。

這個消息讓沈年康大為震驚。買通了郜世良身邊的小厮,細查之下,才知穆少媛居然是憑着身孕才能作妾的。只不過她運氣不好,孩子因為摔跤而落了。

因着之前被逼婚,沈年康早就恨穆少媛入骨。

這次他趁機把穆家二小姐為人不檢點的消息傳了出去。

剛開始還有人不信,後來郜世良有次在外面喝酒時被人灌醉,把這事兒說了出來。大家才确定懷寧侯府的二小姐果然成了定國公府世子爺的妾室。

而且,還是曾經懷了孕又落胎的。

一時間鬧得人盡皆知滿城風雨。

郜太後知道了這事兒,直接摔了杯子,讓人把沈年康碰過的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找來,每人十兩金子,輪番地到沈府跟前去哭鬧。

沈老太太本打算命人把這些女的都轟走。

無奈有飛翎衛暗中護着她們。沈家那些家丁沒能把人轟走,自己反倒是被飛翎衛打得缺胳膊少腿。

這下子看熱鬧的好事者們頓時忘記了國公府的腌臜事情,轉而開始“關注”起沈府來。

雖然表面上看,事情算是暫時揭過去了,郜家和穆家重新恢複了安寧。

可是有些事兒一旦被旁人知道了,很多後果都是無法挽回的。

譬如穆家女兒的名聲。

原本雙生兒的親事早就已經定了下來,因為穆少媛的婚事未定所以婚期一拖再拖。眼看着穆少媛已經“嫁”了出去,她們本該迎來自己的婚期。誰知變故突生。

之前那兩戶人家還催促得急,想要趕緊把人娶回家。現在穆家主動提起婚期了,對方卻支支吾吾地開始拖延起來。

顯然是穆少媛的事情敗壞了穆家女兒的名聲,拖累了姐妹們的親事。

穆少如和穆少娟哭得昏天暗地。

二太太陸氏這次是真的病倒起不來身了。

穆少宜是府裏的三小姐。原本穆少媛出嫁後就輪到她了,可是未來親家那邊也開始态度不明起來。

大太太蔣氏生怕女兒穆少宜的婚事也受到阻礙,不等和未來親家明說這事兒,就提前來了侯夫人傅氏跟前哭訴。

“夫人,”蔣氏道,“少宜是您看着長大的。她是什麽品行,您再清楚不過。倘若因為二房那個不知羞恥的人毀了侯府女兒的名聲,再誤了她的親事,我可怎麽活啊。”

自打小年時候聽聞了穆承琳的真實去世原因,傅氏就卧病在床。現在稍微好轉,起碼能夠下床了。

對于蔣氏的擔憂,傅氏也非常無奈。

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了,想要壓下來很難。除非有真憑實據。

可是,事實上,穆少媛就是這麽不檢點。真憑實據越多,對穆家孩子反而越不利。

傅氏沉沉地嘆着氣,拿起旁邊的茶盞要飲。到了手中才發現已經幹了,沒有水。

正想要讓人再端一杯來,眼前一晃,已經多了一盞新茶。

她擡頭望過去,不由露出個微笑,與面前的玲珑說道:“還是你有心。旁人都沒發現我茶沒了,就你發現了。”

看着身邊的少女,傅氏輕輕地舒了口氣。

幸好還有她在。

若非這些日子玲珑每天都回來陪她,她都不知道怎麽熬過去。

“姑母。”玲珑坐到傅氏的身旁,關切道:“你可還好?”

傅氏點點頭,發白的幹澀嘴唇開合,“好多了。”

抿了口茶,見玲珑欲言又止的模樣,好似有事情要說,傅氏就把茶盞擱了下來,“有事但說無妨。”說罷自嘲一笑,“經過了那一遭,我還有什麽受不住的。”

“姑母,我——”

“沒事兒,你說就是。”

“這些本不是我該插手的。只是眼看着少宜将要出嫁,現下有了這種事情,我也沒法置之不理。”玲珑道:“姑母不若請個家中德高望重的長輩來主持大局。”

她提到了穆少宜的婚事,那麽口中的“德高望重的長輩”便是女性長者了。

這種事情,傅氏也曾想過。可是沒有合适的人。

傅氏喟嘆不已。

玲珑提議道:“您看安慧師太如何?”

這話讓傅氏很是驚訝,“你怎的說起她來了?”複又思量,眼中漸漸彙聚神采,“若是她老人家肯的話,倒是真合适。”

安慧師太本姓穆,是穆霖的一位堂妹。

她年少時嫁去琅琊王氏。沒多久夫君病故,她自請入廟常伴青燈,為娘家人和夫家祈福。

琅琊王氏聲名顯赫。

穆氏的事跡傳到了宮中,先帝特賜她貞節牌坊。

輾轉幾十年過去,機緣巧合下,安慧師太去年起到了冀州的一座廟宇修行。只不過兩家的長輩間曾經起過沖突,雖是同宗,其實關系算不得太近,安慧師太家的那一支并不在京中,平時沒甚往來。

安慧師太名聲甚好。有她為穆家女兒主持大局的話是再好不過的了。只不過兩家關系這般,她老人家不見得肯為了個不熟悉的晚輩特意來京一趟。

玲珑笑道:“事在人為。安慧師太為人和善慈愛,聽說家裏的孩子們有事兒,說不定就願意過來幫忙。姑母身子不好,輕易不要傷神去管這些了。不若讓侯爺看看?”

傅氏想了想,穆家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安慧師太家和侯府這一支之間到底有什麽不睦她也不了解。還是讓侯爺出面為佳。

“就這麽定了。”傅氏有了要做的事情,卧床許久的沉重身子好似都有了點力氣,精神也好了一些,“我和侯爺說去。”

玲珑又陪着傅氏說了會兒話,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回了菖蒲苑。問過七叔叔正在書房裏,她直接跑了過去。

現下是二月中,等到三月初便是玲珑十五歲生辰了。屆時的及笄禮可是頭等重要的事情,郜世修一直在暗中準備着。

現下看到玲珑回來了,他把正在整理的賓客名單悄悄收起,放在書櫃上,問道:“今日侯夫人可曾好些了?”

“好多了。”玲珑說着,往桌子上瞟了眼,“咦”了一聲,疾步跑出屋去。

快到郜世修都沒來得及叫住她。

不多久,玲珑回到屋子裏來,手上猶還帶着剛剛洗手後沒有完全擦淨的少許水珠。

她晃了晃手,待到完全幹了,去到桌邊拿了桌上放着的青花瓷碗,抱在懷裏,捏了裏面的豆子吃。

二月二炒豆子。

那時候菖蒲苑的廚房弄了不少豆子,很好吃,玲珑很喜歡。即便過去了好些時候,不是二月二了,郜世修依然讓廚裏炒了豆子來,專給某個小饞貓吃。

望見小丫頭樂呵呵的模樣,郜世修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靜靜地凝視着。

他這院子原本單調無趣。平時如果沒有必要,他等閑不會回來。大多數時候,就算人在京城,也都是在衛所或者是宮裏将就着過一個晚上。

不然的話,從衛所到宮裏再到國公府,一趟趟地走着,就為了回府住一個晚上,總覺得太過浪費時間。倒不如把路上的時間省下來,還能多看點卷宗,多處理個案子。

現在有了她在,這兒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就算再忙,他也想回來看看。不為別的,就為了多和她相處一會兒。有時候只是這樣看到她一眼,他的心情就會莫名地好起來。

郜世修知道在小丫頭心裏他的地位很重。

以往那麽多年,兩人都是長輩與晚輩的關系。這在她的心中形成了一種固定的自然而然的習慣。他如果不開始改變這種相處模式的話,往後兩人可能就得依着原本的方式繼續那樣相處下去。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她之間還有幾十年要共同度過,他希望兩人間可以打破以往的習慣,愈發和美甜蜜。

現在小丫頭正拿着碗吃個沒完。她不停往口中丢着豆子,嘎嘣嘎嘣脆生生的一聲聲十分悅耳。

郜世修湊上前去,笑道:“只顧着自己吃,卻不管我了?”

玲珑警惕地看着他,咬着豆子含含糊糊說:“你想幹嗎。”

“不做什麽。”郜世修道:“只是看這豆子味道不錯,想讨一個來吃。”

玲珑忍不住笑,趕忙左手捂住嘴,露出彎彎眉眼,“都是你讓人做的,想吃直接拿就行。”右手捧着碗往前湊了湊,“給你。”

郜世修好生提醒她:“我剛拿了書冊,還未淨手,怕是髒得很。”

玲珑左想右想,看看他,又看看豆子,猶豫地拿起了一顆。

郜世修配合地彎身湊到她的跟前。

玲珑把豆子塞到他的口中,猶豫着問:“這樣?”

“嗯。”

郜世修低聲應着,稍稍側頭。薄唇微動,若有似無地擦過了她的唇角。

雖然連個吻都算不上,可玲珑的臉還是騰地下紅透了。

郜世修擡手在她發頂揉了一把,輕輕地笑,“好乖。”

乖到他都舍不得看到別人把她娶走。

唯有留在自己身邊才能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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