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現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春日裏的花香中, 前頭婆子引路, 喬玉哲跟着往裏去。越是到了廳堂, 他越是腳步沉重。面上笑容非但絲毫不見消減, 反而愈加深濃。

穆雲畢竟年紀大了, 這樣奔波一路而來,早已疲憊。和穆家人把教習孩子們的事情定下後,穆霖問過她喜歡什麽樣的住處。見她選擇了清淨偏僻的懷華院,立刻讓人送她過去, 片刻也不耽擱。

晚輩們跟在後頭出了屋子。

誰知一行人剛出屋門, 有丫鬟來禀,說翰林院的喬大人來了, 正往裏面走着。

穆霖正和穆雲說着話,沒留意。

傅氏當先問:“哪個喬大人?喬狀元?”

丫鬟福身, “是。”

旁邊的穆少宜來了精神,嗤道:“他來做什麽。沈家不夠他走的, 又來我們家裏作妖了?”

如果是平常,蔣氏就不去管她怎麽渾說了。可現在安慧師太剛來, 生怕女兒惹了師太不高興, 蔣氏忙呵斥了句:“休得胡言!”又問丫鬟:“誰準他進來的?”

“是表小姐。”

這裏的表小姐, 自然是養在傅氏身邊的長樂郡主了。

聽聞人是玲珑讓進來的, 穆雲倒是有了幾分興趣, 與穆霖低聲道:“這孩子聰慧得很。她既是讓人來見, 定然事出有因。我且等他一等, 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

穆霖現在恨不得把這位堂妹供起來, 聞言自然不會反對,當即讓所有人都停了步子,靜等那年少有為的狀元郎。

一路走來,夜色漸濃。先前留下的一點微光也要漸漸消失不見。

喬玉哲來到院子裏。剛進院門,就瞧見了不遠處烏壓壓的一堆人。雖然院子裏掌了燈,可是沒法照清楚所有人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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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一怔,旋即笑了。上前走進後,與最前方的老者穆霖拱了拱手,道一聲“侯爺”。而後轉向穆霖身邊滿頭華發的老婦人。

她年歲很大,歲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記。只是深深的皺紋絲毫也掩不去她笑容中的慈愛與和善。

喬玉哲收起面上所有嬉笑神色,扶正衣冠束手斂容,躬身揖禮。

“晚輩喬玉哲,見過王三太太。”他道,“久聞您在冀州,一直無緣拜訪。現下同在京中,方才得以相見。不知您現下身子可好?”

當初穆雲嫁與的是琅琊王氏的王三郎。

他這一聲稱呼說的并非穆家并非法號,反倒是從穆雲夫家而起。

暗夜裏,燭光下。面前的年輕男子雖然脊背稍微彎起着在行禮,卻依然風流倜傥,風姿灑然。

喬玉哲的風采,這兒幾乎所有人都曾經見到過。當初狀元游街,萬人空巷的壯觀情景還歷歷在目。

只是,喬狀元這般謙和恭敬的模樣,所有人都是頭回見到。

穆霖大感驚奇。

穆雲看上去倒是沒什麽,只雙手合十說道:“原來是喬公子。幸會。”

喬玉哲聞言直起身來,眉端輕揚,朝她灑然一笑。

誰料穆雲下一句卻是話鋒陡轉:“喬公子腹有乾坤,與侯府格格不入。往後若是無事,就不要再來了。”

喬玉哲彎起的唇角略微僵硬了些。不過他很快釋然,朝着穆雲笑笑,一個“好”字應了下來。而後未曾搭理旁人,只朝穆雲道了句:“您多珍重。”就自顧自地轉身離開,腳步堅定,毫無半點遲疑。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後,穆雲先前心裏一直緊繃着的一根弦方才慢慢放松下來。

“此人心機深沉。”穆雲側過臉和穆霖說:“并非容易相與之輩。如果沒有十足能夠看透他的把握,平時不要和他相交。”

她是出家人,甚少用這樣尖銳的詞句來形容某個人。

穆霖雖心中有疑惑,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頭應下。

一行人繼續往院外行去。

臨近出院門了,穆雲一直平靜的神色方才有了略微的松動。腦海中浮現的,一直是剛才那雙灼灼桃花眼。

她自認這輩子活了幾十年,見過的人不少。可這樣漂亮的桃花眼,她也統共只看到過三人。

其中一個是認識沒多久的長樂郡主。

然後便是剛剛見到的喬公子。

另一人……

說起來,已經好多年不曾見過了。

時間真的已經太久,久到她幾乎要忘了對方長大後的相貌,只記得那小時候可愛活潑的小模樣。

那是她夫家的一位小姑姑。自小美貌過人,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極其漂亮,名滿天下。

小姑姑比她年紀還小。她嫁過去後,時常幫着照料小姑姑。兩人說是姑侄,其實感情和母女都要差不多,親密異常。

後來小姑姑嫁給了江南方家嫡子,而她在夫君過世後遁入空門,就此慢慢少了聯系。

她原想着有空了一定要去晉中尋小姑姑,可惜天妒紅顏,那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卻是遭了大禍,去世太早。

穆雲眼中泛起了淚花,忙半阖着眼,撚着手裏的佛珠,連聲暗道佛號。

·

從那個院落走出來後,喬玉哲腳步匆匆,踏着夜色往府外而去。

誰知沒多久就有不斷的連呼聲從身後傳來,一聲聲地叫着“喂”,還說什麽“你站住”。

喬玉哲自認姓名裏都沒“喂”這個字兒,當即腳步不停地繼續前行。

沒多久,快速跑步聲臨近。一名腰間挂着藍翎的瘦高青年擋在了他的跟前,阻了他前進的腳步。

喬玉哲目光微斂,上下打量着對方,笑問:“穆總旗這是何意?話說我是依着禮數前來拜見長輩。你這樣冒然攔我,反而是你不合禮數、不占理了。”

“那又怎樣!”穆少寧下巴揚起,斜着眼從眼角處看他,哼道:“告訴你,穆家不歡迎你。往後沒事了你少來這裏瞎摻和。”

看對方笑而不語,穆少寧心中火氣更甚。他剛剛騎馬回府就聽說了喬玉哲的事情,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跑來了。當即擡起了未曾丢給小厮的馬鞭,指了喬玉哲道:“你聽見了沒!”

“沒聽見。”喬玉哲含笑道。

“你!”

“還是奉勸穆少爺一句,不要惹惱了我。你也知道我義父是誰。倘若我惱了你,再想要娶我拿義侄女兒的話,怕是更加的難于登天了。”

喬玉哲這話一出口,穆少寧頓時神色大變。

雖然穆少寧沒有再多說什麽,可喬玉哲卻不輕饒了他,起身向前臨近了他的耳邊,低語道:“樂珊很信任我。當初你不顧命令私自離隊,不就是為了救她嗎?”

喬玉哲擡指勾了勾穆少寧腰畔的藍翎,“……聽說還因為這個降了職?你如果樂意的話,我可以親自替樂珊來穆家提親。就是不知道這樣一來,你家裏人知道了你降職的緣由後,會不會直接棍棒把你打出侯府去。”

穆少寧臉色鐵青地盯着他。五指緊緊抓着手中鞭子,慢慢地垂下手去。

喬玉哲眉眼彎彎,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着疾步離開。

·

玲珑與郜世修同乘馬車而走。明明不過是一小段路,卻因車子駛得慢而花了不少時間。等到回了國公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郜世修離開京城很急,有些事情暫時壓後沒有處理。現在即使回來了,少不得要先去書房處理政事。

玲珑回房沐浴後換了衣裳,懶洋洋地躺了會兒。聽說七叔叔還在處理政事,她就披了外衫去花園裏散步。

國公府占地極廣,花園也是不止一個。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侯府裏看到了桃花花苞的關系,玲珑現下想去桃花多的地方去,就擇了其中一處小花園往那邊走。

現下是春日,白天的時候天氣尚還能夠暖一些,到了晚上卻還是涼意刺骨。

好在玲珑這兩天去冀州的時候總是被七叔叔說要多穿點,這句叮囑幾乎刻在了她的腦海裏,所以出菖蒲苑時下意識就多披了件厚衣裳,根本覺不着寒涼。

但是別人就沒那麽幸運了。

不遠處有名少女走過,正口中不住念叨着“好冷”,跺着腳往前行。

冬菱在旁小聲道:“那好像是郜十小姐。”

玲珑正喜滋滋地想着七叔叔呢,暗道幸虧她有七叔叔關懷着,所以現在才會那麽暖和。因此,乍一聽見冬菱的話後,她沒有立刻反應過來。而是遲了一瞬方才明白,說的是郜心悅的妹妹郜心嬌。

這位郜十小姐,人如其名,嬌氣得很。雖然郜心悅驕縱了些,好歹也能吃點苦頭,先生們訓斥的時候,郜心悅也都默默地受了,然後努力去改正。

郜心嬌可是不同。

雖然她是庶出的女兒,可是仗着前頭有嫡母謝氏疼她,後面有三姐姐郜心悅慣着她,做事從來都不顧及旁人。先生們罰了她,她就找三姐姐哭訴。郜心悅就會給她買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哄着她。偶爾的,郜心悅也會因為她而和先生們起争執。

曾經有郜家族學的女兒們抱怨過,為何郜心嬌是姨娘生的庶女,大太太謝氏和三小姐郜心悅還那樣護着她,不讓她受一點的委屈。

玲珑也十分不解。

郜心蘭就悄悄告訴了玲珑一個詞——捧殺。

謝氏面甜心苦。看似對庶出的孩子們不錯,其實抱的就是把他們養廢了的心思。

這郜心嬌從小到大一點點委屈都沒受過的。除了在族學裏唯郜心悅馬首是瞻,聽郜心悅的外,旁人的話是絲毫都聽不進去的。就連先生們布置課業,她也常常不完成。

不過,她不敢招惹玲珑就是了。

長樂郡主有郜七爺護着。就算郜心嬌再怎麽無法無天,也沒那個膽子去氣郜七爺。不然的話,連謝氏和郜心悅也護不住她。

玲珑不喜郜心嬌的做派,平時在族學裏碰到基本上是連個招呼都不打。現下聽聞人就在旁邊,她也沒當回事,繼續往前行。

可是走了幾步後,就聽到郜心嬌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你個姓穆的!沒長眼睛啊!往哪裏亂撞吶?”

這個府裏姓穆的可真不多。

雖然郜家和穆家是世交,兩家多年間卻也沒有聯姻。細數過來,現下人在國公府又姓穆的,恐怕只有一個人了。

——穆少媛。

玲珑和身後的冬菱對視一眼。主仆兩個十分有默契地共同轉了步子,在那邊兩個人的争吵聲中,朝了另一個方向而去。

藏在旁邊的花叢中,玲珑細數着綿羊。數到了四五百個的時候,那邊沒有了動靜。再多數了五十個,确信人應該走了,玲珑方才從花叢中轉出來。

原以為這時候路上應該沒人了。哪裏曉得,穆少媛還在。

望着幾丈外的熟悉身影,玲珑默了默,暗道今晚看來時辰不太好,不宜出行。就打算放棄今日看桃花的計劃,折回去窩在菖蒲苑看書。

“傅四小姐?”穆少媛吃吃地笑着,“怎麽看到我就走?好歹也是熟人,不多說幾句話?”

玲珑不想多待,根本不搭理她。

穆少媛說道:“我有事兒拜托你,你等等我吧。不然這次和你說不上話,我就天天菖蒲苑堵你。看你怎麽辦。”

冬菱被這話給氣笑了,回頭道:“這位姨娘,你可省點力氣吧。青松苑的人是來不了菖蒲苑的。再說了,你想堵郡主,也得看七爺同意不同意啊。難道你就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嗎?”

穆少媛怒瞪了冬菱一眼,小跑着追在玲珑身邊,說:“其實我過來就是為了尋你的。可惜不巧的很,碰到了那個一點腦子都沒有的惡心十小姐。”

她咯咯地笑着,抹了脂粉的眉眼現出顯而易見的媚色,“要我說啊,也得虧了她運氣好,生在了好人家。不然的話,換個嫡母嫡姐,憑她這本事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只可惜她不懂得珍惜,一味地作死。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的好運氣給耗沒了。”

她口中說着惡毒的字句,臉上的笑意卻絲毫都不減少。

玲珑沉默着沒有接話。沒多久,眼前黑影閃現,攔在了她的跟前。擡頭一看,果然是穆少媛。

穆少媛個頭比她高不少,兩個人比速度的話,穆少媛自然也比她快。

玲珑下意識地穆少媛的臉上仔細看過去。

雖然現下已經天色昏黑,可是國公府裏道路兩旁的燈火燃得夠多夠足。明亮的燭火中,離得足夠近的話,是能夠看清楚對方臉上很細微的問題的。

譬如,穆少媛左邊眼角和右側臉頰上若隐若現的青紫傷痕。即便是現在她塗抹得濃豔的妝容,也是無法将這樣的傷盡數掩去。

如果是旁人的話,玲珑少不得要關切問一句:你是不是被世子或者是大太太打了。

但,眼前這個人是穆少媛。

唯恐天下不亂的穆家二小姐。

對着這個人的話,玲珑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看清楚那些傷痕後,她就快速地撇開了視線,望向旁邊的花木叢。

“說吧。”玲珑道:“你有什麽事情找我。說完就可以了,我不會答應你。”

穆少媛聽到這話後,笑聲更大了些,在這夜裏顯得有些刺耳,“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交給你一樣東西,麻煩你幫我找一個人,說幾句話。”

玲珑下意識就想拒絕。不過,她素來謹慎,話到嘴邊後頓了頓,改為:“你先說找誰。”

“大皇子。”

玲珑的呼吸驟然急促。幸好現在夜色正濃,只微微垂下眼眸,就能遮掩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

穩定了下情緒,玲珑擡眼望向穆少媛,“我不會幫你。你也不用再來尋我。你和我先是同在侯府,現在又是同在國公府,卻走的從來都不是同一條路。奉勸你一句,不要再找我。不然的話,難保我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說罷,玲珑當即轉身擇了另一個方向而走。

穆少媛在她身後發出一陣嘲諷的譏笑,“你當真不幫我?要知道,和我坦誠相對的人多了去了,說不定還有這一位。你确定你不幫我?”

玲珑初時并不知道她說的‘坦誠相對’是什麽意思。後來某個情形出現在腦海中,她恍然一驚,方才有點隐約猜到了這句話暗含的意味。猛然回頭,望向穆少媛。

穆少媛扭着細細的腰身,身子袅娜地向她走來。

玲珑不想再被這個人攔住一次。不等她靠近,忽地喊了一句:“長汀!”

男子鬼魅般的身姿在這黑夜中驟然閃現。仿若水中游龍,倏地而至,又倏地消失。

穆少媛的腳邊已然散落了一圈斷發。

剛才那利刃的寒芒仿佛依然在脖頸邊不住游走。穆少媛吓得渾身顫抖,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一步也動彈不得。

玲珑笑笑,步履從容地邁了步子回到菖蒲苑中。剛進院子裏,就被迎面而來的長溪給叫住了。

“小姐剛剛去哪兒了?”長溪抱着一摞書冊,甕聲甕氣地說:“剛剛七爺一直在尋您。沒找到。您趕緊去找七爺吧,正在屋子裏等着呢。”

玲珑應了一聲,問:“七叔叔現在在哪兒?”

“應當是卧房裏。”

玲珑笑着說“好”,快步往那邊去。

卧房裏亮着燈。

玲珑吸取某天的教訓,輕輕推開了一點點門縫,探頭探腦地往裏看。确認七叔叔衣衫完整後,方才舒了口氣,推門而入,關上房門。

郜世修正在看書,沒擡眼,也沒說話。

玲珑小心翼翼走到了他的身邊。正想要突然出聲吓他一下,誰知眼前人的速度更快。丢下書冊瞬間探手攬住了她。

玲珑一個不防備,站不穩,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今日可是不聽話。”郜世修握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說好了等我處理完事情就陪我,怎麽沒等我?”

兩人靠得實在太近。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灼熱了她的肌膚。玲珑頓覺呼吸困難,耳邊仿佛被火燒一樣,燙得不行。

“我……我……”她咽了咽口水,嗓子幹得難受,啞啞地說:“我就是出去溜達了一會兒。就是……”

話還沒說完,脖頸處傳來很小的一點點摩擦。像是他的鼻尖蹭到了她頸間細嫩的肌膚。

緊接着,是他近乎低喃的輕語:“好香。”

玲珑騰地下腦中嗡嗡作響,渾身開始發燙。

她總覺得好似哪裏不太對勁了,趕緊掙紮着跳了下來,跟個木頭似的站在一旁。

然後,下一瞬,她的屁屁上就被拍了一下。

玲珑用手捂着那兒,怨念地看着始作俑者的七叔叔,哼哼唧唧地說:“你幹嘛。”

“不聽話。”郜世修擡指在她眉間輕點了一下,“等會兒懲罰你。”

“怎麽懲罰?”

郜世修眸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往屋裏走,“我剛回屋子,一直在等你,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等下幫我找身幹淨衣裳拿過來。”說着就去了內室的浴房。

玲珑眼睜睜看着他走進浴房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原來七叔叔說的幹淨衣裳就是沐浴後要換上的。

明明知道不應該冒出什麽奇怪的念頭,可她還是不争氣地臉紅了。

去還是不去?

她正要糾結一下這個問題,屋裏面已經傳來了熟悉的低沉男聲:“你若是不方便拿過來的話,那就在屋子裏等我。等會兒我出來找你。”

某日的壯觀情形瞬間湧入腦海。玲珑臉上熱得跟火燒似的,趕忙說了句“我拿過去”,急急地跑到了櫃子邊拿出一套幹淨衣衫,拔腿就往浴室那邊跑。

推開門後看到裏頭的情形,她立刻就後悔了。

……好像動作太快了些。

真應該晚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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