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拜見岳父 上

“別摸,疼。”

顧小橹略帶怒氣的話,反而讓季槐風放下心來。會生氣,會說話,總比一言不發的冰山狀多點人氣。

季槐風乖乖地把手縮了回去,“怎麽現在還會疼麽?”

顧小橹受傷已經有三年了吧?季槐風自己又不是沒受過傷,當然知道這麽久之前的傷口是不會疼的。

然而顧小橹說:“疼,我渾身都疼!”

季槐風剛剛把他從上到下摸了一遍,當然知道他身上是沒有什麽傷的,最近也沒有生病。所以這個渾身都疼的說法實在不可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心裏非常的不好受,但是又說不出口,只好借口說身上疼。照影帝說的,顧小橹其實還是有病,沒準是心病發了也說不定。

雖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惹到他了,也知道他決不是真的疼,季槐風還是認真地問他:“哪兒疼呢?來我給你揉揉——”

說着又貼了上去。只不過這次更小心了。在影帝說了那些事以後他才明白過來,自己抱在懷裏的究竟有多脆弱。

雖然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還是小心些的好。

顧小橹沒好氣地說:“你先揉揉你自己吧。”

季槐風一愣,明白過來。臉上一熱,抱歉地說:“這幾天影帝他們一家子在咳咳”

也就是說他活生生憋了好幾天!現在會有反應簡直太正常了。

但是他已經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掀開皮毛躺出去,“好,好。”然而不動。難受就難受吧,這叫自作自受!

本來還想着這麽冷一會兒能讓它軟回去。天知道怎麽搞的,居然越憋越有精神。季槐風暗暗叫苦,又強忍了片刻,終于忍不住把手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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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有只手,趕在他之前就覆在了他的分身上。

那只手有點冰,摸在上面舒服之至。季槐風痛快得一聲嘆息:“唔”

他抓住顧小橹的手,原本是想扯開的,沒想到抓住了之後,那動作卻變成了更重地壓上去。

他用僅餘的理智掙紮:“小橹,小橹,別鬧了”

顧小橹很認真地上下弄了一陣,“憋着不難受?”

季槐風咬牙:“你不是不喜歡麽”

顧小橹笑,忽然很無賴地說:“我什麽時候說過的?”

季槐風猛地翻身,在黑暗中胡亂撕扯他的衣服。

顧小橹這一陣別扭來無影去無蹤。第二天季槐風觀察了他半天,确定沒有任何的異樣之後,才上山砍柴去了。

吃午飯的時候,顧小橹突然說:“我已經跟劉達貿說好了,換他的地。”

季槐風張大了嘴:“你——什麽時候說的?”

顧小橹喝一口肉湯:“今早他過來,你剛好不在。”

季槐風嘿嘿一笑,也悶頭喝湯。

雖然心裏還是有點迷惑——但是這迷惑給昨夜的興奮那麽一沖,就淡得什剩下了。

他對自己說,只要日子還能安安穩穩地過下去就好。

分到地以後所有的人都開始整地。陸飛他們雖然給挖了一遍,但是只是把草根和地裏剩下的東西挖了出來;留下的是一片又粗又硬的土坷垃。這樣子當然不能直接把東西種下去,還得把土敲碎整平分出壟才行。季槐風和顧小橹在地裏整了小半天,兩個人都累得渾身酸痛頭昏眼花,才整了坑坑窪窪的一小片出來。

吃過午飯,季槐風伸伸酸痛的胳膊:“我說,要不要叫陸飛他們過來幫忙?人多點的話,幹起來也快。”

為示公平,村大會給陸飛他們也分了些地,只是平均下來每個人的地要比普通人少一些,給的也是邊角的地方。季槐風暗地裏叫他們淡定——分下來的地要是不想種,可以去外面山谷開荒,那裏的的地要多少有多少。陸飛當真領着他們開荒去了。閑下來的時候問季槐風要不要回來幫忙整地,季槐風說不用,讓他們先把住的房子蓋了。他們于是在山谷口附近——也就是離季槐風他們的房子不遠的地方依樣畫葫蘆蓋了幾間房子。要叫他們來幫忙,就是走幾步路的事。

誰知顧小橹搖頭:“別,他們也有自己的活要幹,總叫他們幫忙怎麽行?再說你整天找他們,時間長了沒準別人會猜到你們以前認識什麽的。”

季槐風嘆氣:“那你說怎麽辦呢?土那麽硬,我們兩個人四只手幹到明年都幹不完——”

顧小橹伸出一根手指搖一搖:“不對,不對——你想想看,那土那麽硬,是因為什麽?”

季槐風想了想,大叫:“因為幹!”

這地方差不多有一個月沒下雨了,哪兒的土都幹硬得榨不出一滴水。再加上陸飛他們燒荒草的那一把火,簡直就要把土燒成磚了。

顧小橹點頭:“天上不下雨,我們把水引到地裏泡一泡,土不就軟了?”

季槐風拍大腿:“水車!我們的水車!”

顧小橹幾乎暈過去:“季英雄,那個小水車才能弄上來多少水?”

他們家的小水車是為了方便洗手做飯什麽的特地造的,連打水的量都控制好了——它打上來的水流下來還沒有一根手指頭粗。季槐風撓頭:“咳咳,這個,雖然慢一點,總好過我們自己挑水去澆吧?”

顧小橹崩潰了:“小的不行,我們造大的,造個五米直徑的就差不多了。”

季槐風咋舌:“那麽大的——我們兩個——擡都擡不動吧?”

“所以要找別人一起幹啊。現在整地需要水,以後難道就不用了?修個水車,以後用得上的地方多着呢。”

“那找梁添說說,全村修一個?”

“那也不用。就找我們那塊地附近的,十幾二十個人就夠了。全村的人一起來,再大的水車也不夠澆地的。”

季槐風想了想,“行,他們下午還要過來的,到時候找他們商量商量就行了。”

兩人分好工,季槐風負責游說周圍那十幾塊地的主人跟他們一起架水車,顧小橹負責畫個新的水車草圖。他們用的那個小水車的結構太簡單,照樣子做成大個的肯定不結實;所以要重新設計一個。

季槐風在地裏找到人,把事情一說,所有人都舉手贊成。然而麻煩來了,村裏別的人聽說要造水車,都争着要加入——這些天大家整地都整得灰頭土臉的,都恨不得馬上就能把水引到地裏。最開始答應的那十幾個人又不答應了:顧小橹說得對,一起造的人越多,那水車打上來。加入的人越多,水要分的份數也就越多,平攤到每個人的地裏肯定不夠用。大家正吵着,梁添出來發話了:“你們還不如自己分組,地靠得近的做一組,每個組自己造個水車不就完了?”

大家欣然退散,各自回去找鄰近的人商量去了。不久又都折回來,哭喪着臉:“可是水車要怎麽造?”

有人喊:“顧小橹會造!”

于是還在家悶頭畫圖的顧小橹被拖了出來。

梁添說:“你們先看他怎麽造,然後再學着自己幹吧。”

接下來的十幾天裏,顧小橹經歷了他這輩子遇到過的最慘無人道的圍觀。

季槐風還有相鄰的地上的那些人自然是要動手幹活的。水車是顧小橹設計的,他理所當然地成了指揮者,掌控大局。最開始要砍樹打最底下的兩根樁;刨圓了一根堅硬的柚木當中軸,然後在中軸上裝上二十四根同樣堅硬的輻條,輻條用短些的木條分兩層楔緊固定,然後還要在輻條頂端裝上水鬥在他們造這第一個水車的時候,別組的人就圍在旁邊看着,還有人用小刀在竹片上刻下要點做記錄。顧小橹有點啼笑皆非,只好邊造邊跟他們仔細地講。

季槐風欣慰得想每天跪在床前祈禱感謝上帝。因為自那之後,顧小橹忽然變得正常了許多,至少走在路上看到認識的人的時候會主動打招呼了。

季槐風樂觀地想,就算他真的有病,那也總有一天會好的。

半個月後,縱貫整個山谷的小溪兩岸豎起了十幾架水車。水從縱橫交錯的溝渠流進地裏,把幹硬的土塊浸軟,于是那些原本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土塊只要輕輕一敲就碎了。

因為所有人都在忙着造水車和整地,大家都沒空再打獵做手藝了,接下來的交易日比往常冷清了許多。還好季槐風燒炭的活計只要把柴砍下來,塞到坑裏生火就行了,所以他們還是帶了些木炭去小學球場擺了個攤。換到了些肉之後,顧小橹盤算着他們還需要點啥,自己帶着肉幹去逛“街”了。

走到球場的那一頭,他吓了一跳。

那裏有個五十出頭的男人在賣藤器和竹器。要不是那些竹器的個頭都比他平時做的都大些,他簡直要以為那就是他自己編出來的。

雖然他們家并不需要,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想看看那個人是怎麽編的。

因為這村裏的人分了木薯土豆之後都需要籃子啊筐啊之類的裝起來,所以那個攤子的生意很不錯,裏裏外外圍了幾圈人。顧小橹從擠擠挨挨的肩膀上看過去,突然發現攤子前面插了根竹片,竹片上刻了八個遒勁的小字:同行莫近,面斥不雅。

顧小橹啼笑皆非。

不讓靠近?他偏要湊上去看個清楚。萬一這個人以後每個交易日都來,他的生意還不都給搶了?他非得看清楚那個人做的是什麽不可,然後再研究研究做出比他更好的東西來。

前面買好了的人走開,後面跟上來的人把顧小橹推到了前面。那攤主一邊吆喝,一邊收肉幹,閑下來的時候還忙着編一個沒完成的竹籃。顧小橹看着他的手上下翻飛,沒幾分鐘就把竹籃的主體編了出來。收邊,上提把,動作比電影裏的大俠打完了架收劍回鞘的動作還要潇灑。

他把剛編好的籃子放到攤子的最前面,還小心地給它調整好了向外擺着的位置。周圍的人群中爆出一陣喝彩聲。有個村裏的人看到顧小橹,叫了一聲:“喂,小橹——”

顧小橹又吓一跳,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噓——別叫——”

周圍都是村裏的人,知道顧小橹是怕那句“面斥不雅”呢,都哼哼地悶笑。那個人擡起頭來,“小兄弟是本村人吧?買個筐回去裝木薯啊?”

顧小橹咳嗽一聲:“咳不用了,我有了。”

旁邊忽然有人奸笑:“有啥了啊?”

顧小橹一愣:“啊?”

那個人的笑蕩漾得臉上都要冒油了:“了不起啊,幾個月了啊?”

顧小橹恍然大悟,臉上頓時紅了:“你胡說什麽?我說我有筐了——”

那人踮着腳尖摸着下吧:“你剛才明明說有了,哈哈哈”

周圍的人似乎覺得顧小橹生氣的樣子很有趣,都跟着大笑起來。

那笑聲一浪一浪地灌進顧小橹的耳朵裏,鋪天蓋地地,鼓得他的耳膜嗡嗡地響。他在那一瞬間仿佛跌進了另外一個時空,周身是一片無盡的虛無,他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憑空無依。

不懷好意的笑聲充斥滿了整個宇宙。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踉跄地轉了一圈,都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這時候一個豎着的東西映入眼簾——那個手藝人豎在攤子前面的“同行莫近,面斥不雅”的竹片。

竹片細而薄,他一手扶上去,它随手歪倒。顧小橹往前撲了一步,站穩時順手就把竹竹片拔了出來。他忽然發現,那竹片的一頭削得非常的尖利。

他想都沒想,反手就把它刺進了最早挑釁他的那個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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