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鲷魚燒

? 秦琣在ICU 外面守了六天，羅芊才終于醒了過來。

醒來之前羅芊簡直糟糕到了不行的地步。她躺了很多天，頭發都開始幹枯了，面色憔悴，整張臉又水腫，加上大腦昏沉，竟然很久睜不開眼。

她覺得自己恢複意識其實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但是卻醒不過來，似乎被什麽可怕的東西壓着一樣，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繼續躺着。

就像是靈魂出了竅，正在四處游蕩。

秦琣的藥物并不是沒有作用，除了對她造成了不可毀滅的打擊以為，也讓她看見了潛意識深處裏被關閉的回憶。

她迷迷糊糊裏覺得自己輕的不得了，好像飛過了中國的萬裏河山，一路飄到了歐洲。

這裏是歐洲的哪裏呢？

羅芊迷茫地想。

然後她就站在了街上，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于是她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在街上毫無目的地閑逛。

走了不知道多久，她慢慢擡起頭，看見面前一個小店，裏面散發着誘人的香味。羅芊走近一步，然後愣住了。

那是非常熟悉的情景，她腦子裏覺得似乎她以前走過這條路很多次，每次偷偷溜出來，跑來這裏買鲷魚燒。

一些混亂的記憶立刻鑽進了她的腦海。這是一家韓國人開的鲷魚燒，羅芊每次來都會買一個抹茶味和兩個蛋奶糊味道的，她對這個食物實在是特別喜歡，甚至可以說是迷戀了。

羅芊走過去，老板沒有看見她，但她面前卻自動幻化出了一個人。

很小的小孩子，七八歲的樣子，非常瘦弱，穿着非常素的白體恤和很寬松的褲子，坐在輪椅上，頭發非常短，服帖地貼着臉。那臉非常小，五官卻明亮精致，皮膚細膩，白到透光，伸出去刷卡的手骨節分明，顯得有些蒼白。

羅芊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瞬間楞得連路都不會走了。

這個人明顯是小時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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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過去，看着小羅芊接過紙袋抱着的三只鲷魚燒，一口咬了下去，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意，然後和那個老板娘說：“謝謝。”

羅芊呆在那裏，面前的小女孩是說的法語，可是這裏看起來并不像是法國，羅芊在原地呆滞了很久，然後慢慢跟着那個小女孩離開的背影走。

小羅芊幾口就吃完了鲷魚燒，她抹了抹嘴，開着輪椅車在街上慢慢晃。

羅芊跟着她走了半個小時，依舊不記得這是哪裏。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她看見三輛黑色的商務車開過來，停在小羅芊的面前，第一輛車後座上下來一個小男孩，穿着帆布鞋，一身休閑的裝扮，他有些扭捏地走到羅芊面前，說話時有些微微的臉紅：“羅芊，我爸爸讓我接你回去。”

那人笑起來羞澀又溫暖，羅芊卻被這張臉再次震驚了。

賀中淩？

她到底在做一個什麽樣的夢啊？

羅芊想要醒過來，于是她離開了那群人開始拼命地跑，最後撞上了一輛車。

再次醒來的時候面前的場景卻換了，那是一個密閉的房間，整個個房間看起來溫馨又舒适，只是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醫療用具。

羅芊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似乎對這些東西非常沒有好感，當她正要出去時，門卻從外面打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護士裝扮的女人，典型的高加索人的特征，羅芊皺皺眉，然後面前再次幻化出了小時候的羅芊，坐在床上。

那個護士和藹可親地用法語對小羅芊說：“羅小姐，您要去做新的療程了。”

小羅芊點點頭，沒有說話，那個護士便推來了輪椅，把羅芊抱了上去。

小羅芊被抱住的時候有些顫抖，像是想要隐忍住害怕一般，那護士沒有覺察到這些，只是公式化地說：“這次療程至關重要，成功了的話你就不必再坐輪椅了。”

小羅芊深呼吸了幾下，然後問道：“要是失敗了怎麽辦？”

那護士動作頓了頓，然後笑着說：“不會的，即使失敗了，我們也還有其他辦法的。”

小羅芊閉上了眼睛，那濃密的睫毛立刻在眼睛下方形成一圈小扇子，她撲閃了兩下濃密的小蒲扇，然後流出淚來：“我知道，這次不成功，我就沒有其他機會了。”

護士沉默不語地把她放好，推着輪椅往外走，過了很久才小聲說道：“別害怕。”

羅芊看着護士把小女孩推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裏也開始流出淚水，那是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然後她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的顏色看着很淺。

羅芊看着遠去的輪椅，淚水滴落在了地上，開出了八瓣的花：“羅芊。。。。。。別害怕。”

她那一瞬間似乎又一次跌落在了沒有底的深淵裏，很久很久以後，等她再次醒來時，面前的場景卻又變成了大片大片毫無盡頭的戶外。她站在一片薄荷花田裏，遠遠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薄荷花，她先是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任何其他人。

然而剛看了一周，旁邊就出現了小時候的羅芊，小羅芊長大了一點，似乎有十二歲了，她也站在薄荷花田裏，笑着對旁邊的人說：“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旁邊立刻出現了再大一點的賀中淩。小時候男孩子都沒有女孩子長得快，所以他們幾乎一樣高。賀中淩平視着羅芊，臉上依舊挂着羞澀的笑容，問：“那你還會記得我嗎？”

小羅芊想了想，笑容依舊：“不知道啊，你老是說四年前我們是朋友，可是我并不記得你，也不記得以前來過瑞士，所以可能這次我也會忘記吧。”

羅芊聽到這裏，似乎覺得當頭一棒下來，把她狠狠打醒了。

這裏是瑞士，這裏是日內瓦。

賀中淩有些緊張地說：“你不會忘記我的，對不對，你看看我，我長這樣啊。”

小羅芊沒說話，她似乎站不久，慢慢坐在了地上：“我真的，不一定會記得，我不想撒謊。”

賀中淩抿抿嘴：“沒關系，你忘了我我也會讓你想起我的，就像這一次一樣，你不記得我就重新認識你就好了。。。。。。雖然我很想你記得我。”

小羅芊很久沒說話，她看着面前的薄荷花田，古銅色的皮膚微微反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