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雞腿

“你這都吃了三碗飯了,一會兒撐着了算店家的還是我的啊?”

文樂撐着腮幫子說道。

孫煜兒瞪他一眼,打了個嗝兒,說道:“又不讓你請,你唧唧歪歪個什麽。”

“好好好,我閉嘴,你今兒怎麽這麽兇。”文樂說着,四下打量着問,“怎麽不見張烈?你倆平日公不離婆的,怎麽,吵架了?”

“不許跟我提他!”

還真吵架了。

文樂連忙安撫他的情緒,哄了小半個時辰,才哄得孫煜兒說了實話。

“......你說說,本來我就是耍這一個小脾氣,這都兩日過去了,他竟然一次都沒上門找過我!”

文樂皺着眉,說:“這事兒有蹊跷。”

孫煜兒攥着雞腿眨眨眼,問:“蹊跷?”

文樂點頭,不欲說太多,把孫煜兒嘴角的飯扒拉下來,說:“交給我,我晚上翻牆看看他去。”

“好!你替我教訓教訓他!”孫煜兒說着,比了比拳頭,隔了半晌又補了一句,“上次我耍脾氣是我不好,你也替我道個歉。”

文樂失笑,揉亂他紮起來的頭發。

月黑風高殺人夜。

文樂換了身黑衣裳,避開思竹出了院門,小心翼翼地準備避開府裏的暗衛。

“這是準備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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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樂吓了一跳,看向黑漆漆的角落。

傅骁玉拿着一壺酒坐在那兒,一副不解的模樣。

“我有事兒,一會兒就回。”

傅骁玉上前攔住文樂,說道:“我還沒過門呢,你就惦記爬牆了?”

文樂瞪大眼,說:“誰爬牆了?!”

傅骁玉指了指旁邊的牆,說:“你這不是爬牆是什麽?”

“你小點聲!”文樂壓低聲音,左右看看,說,“煜兒說張烈最近有些不對,我想去他府上看看。”

“非得這大半夜的去?”

“張烈府裏情況複雜,不比咱們,偷摸着去安全一些。”

見傅骁玉點頭,文樂松了口氣,說:“那我去了。”

“等下!”

“又咋了!”

傅骁玉眼睛亮亮的,說:“我也要去!”

文樂恨不得踹他一腳,說道:“你都不會武功你去個屁!”

“我相公會啊。”

“......你可是男人,能不能別每回都相公相公的。”

傅骁玉可不管這些,攬住文樂的腰,月光下眉眼格外俊秀。

“相公,我還沒試過飛起來呢,你帶我飛一次吧?”

月亮被黑雲遮得嚴嚴實實的,為燒殺擄掠的事兒奠定了十分堅實的基礎。

他倆落在張烈院門的牆上,看着傅骁玉緊緊抱着自己的模樣,文樂竟然生出了幾絲保護欲。

他比傅骁玉矮了一個頭不止,平日裏都是傅骁玉照顧着,猛地兩人角色變換,文樂還覺得挺新奇。

兩人打量了一番後,才進了院門。

剛推開門,裏頭就傳來一聲警惕地問話:“不知是哪位,這屋除開筆墨紙硯以外,可沒什麽能偷盜的,勸先生早日離去。”

文樂拉着傅骁玉進屋,關了門,說道:“是我。”

點上了燈,文樂看着床上的張烈,皺起了眉,說:“你這是怎麽了?”

張烈原本就消瘦,這次更是病得不行。臉頰兩側的肉都下了去,整個人死氣沉沉的,這會兒撐着坐起來都喘得厲害。

傅骁玉上前,替他把了下脈,說:“身體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肝火過旺,人有些虛。”

張烈知道他們來是為了什麽,掙紮着坐起身來。

片刻之後,傅骁玉的臉色鐵青。

丞相好手段,春闱的事兒,耍心眼耍到他傅骁玉跟前了。

“你就這麽認了?”

張烈垂着頭,隔了一會兒說:“我娘讓他們抓走了。”

那個永遠穿着最豔俗,最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因為自己兒子的仕途,磕頭嗑得昏了過去。丞相臨走的時候,叫人把她也帶走了。

張文墨,作為李氏的丈夫,一個大字都不敢說。

文樂緊皺着眉,他是頂着鎮國将軍嫡孫的名號,但皇帝敬畏的也是他祖君,絕不會是他。這事情涉及到春闱,一旦牽連起來,丞相一家不說,是否會連累到九族以內的張烈,也是無法分說的。

傅骁玉不一樣,他在國子監有絕對的控制權,如若他出手......

文樂抿着唇,悄悄打量傅骁玉一眼。

傅骁玉正好在看他,目光漣漣,像是已經看透了文樂心裏想的什麽。文樂猛地別過頭,耳朵根似充血一般紅透。

“春闱之事牽連甚廣,一發可動全身,張丞相也是打定主意,這是一族榮譽,你不敢單獨與他抗衡。”

張烈聽傅骁玉一言,苦笑着點頭。

傅骁玉看着他,張烈其人七竅玲珑心,确實是個做官的料。也就因為如此,他更清楚官場黑暗,以一己之力扳倒張丞相他的親爺爺絕不可能,更別說還得拿命去賭。

看得明白才放棄了,可這心裏還是恨的。

所以生了大病,連床榻都下不了。

傅骁玉垂着眸,隔了一會兒,說道:“張丞相要買官賣官,我都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橫豎都是他自己的事兒。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那‘名正言順’,動腦筋動到我這兒。”

張烈猛地擡頭,和一旁的文樂一同瞪大眼瞧他。

傅骁玉拿着玉骨扇,敲了敲手心,說:“這事兒,我替你做主。”

張烈眼睛通紅,抖着手撐着下床,對着傅骁玉就是一拜。

文樂想攔,被傅骁玉摁住,搖了搖頭。

他傅骁玉敢認,這拜自然也受得起。再者說,要不讓張烈這一拜,只怕心裏更是過不去。

臨走時,傅骁玉看着床上躺着的張烈,依舊是那副病痛纏身的模樣,卻眉眼帶了一絲希望,說道:“蒲葦攀着磐石,再堅韌也是依附于人。”

張烈瞳孔緊縮,拱手說道:“烈謝夫子教導。”

夜色迷人,金林城到了晚上十分寂靜。大戶門前點着燈籠,只有這一些亮光也能讓人瞧見回家的路。

回家。

傅骁玉摟着文樂的手緊了一瞬,手指摩擦着對方圓潤的肩頭。

家,那是以後,他和文樂的家。

白靴落在地上濺起灰塵,文樂毫不在意地拍拍,說道:“我回去歇着了。”

傅骁玉伸手抓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問道:“這就走了?”

文樂眯眼看他,反問:“再給你背一遍《十三經》?”

傅骁玉悶笑,傻小子還記着仇呢。

之前上課,傅骁玉見平戈公主纏着文樂問東問西,一時不快,便點了文樂背《十三經》。

文樂最近收到自家哥哥寄的兵書,哪兒空的出心思背那些之乎者也的酸書,磕磕巴巴念了半天,惹得全班哄笑。

後頭被迫留堂,饒是傅骁玉又是差人送點心又是親自泡茶,也沒能讓文樂那張緊着的小臉松一松。

“今日玉可是替你朋友擔事兒。”

提起這個,文樂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問:“你待如何?”

傅骁玉四下看看,低聲對文樂說了幾句。

文樂擡眼瞪他,吼道:“枉讀聖賢書!登徒浪子!”

傅骁玉搖搖扇子,說:“未婚夫妻,不,未婚夫夫,情難自制,提前行了周公之禮,又如何?”

文樂咬着牙看他,只覺得這帶着笑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可恨,嘟囔着問:“那、那我要是不聽你的,你就不肯幫張烈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氣,再成熟也難掩這可愛作态。

傅骁玉看得心軟,伸手攬住文樂的肩膀,低聲說:“你若是不聽......自然也會替你幫他,就瞧不得你這般模樣。”

文樂看他,問:“什麽模樣?”

傅骁玉不答話,躬身将他打橫抱了起來,往自己屋子裏走。

馬騁早就聽到了兩人動靜,躲得遠遠的,生怕招主子不痛快,屋子裏還留有浴桶,裏頭的水還溫熱着。

文樂打從離開父母的時候,就沒這麽被人抱過了,臉漲得通紅,擡腳就要往傅骁玉臉上踹。

傅骁玉歪頭,那白靴上的流蘇擦過了他的臉,惹得他更是心癢。

“乖乖的,再亂動,可就真欺負你了。”

文樂氣沖沖地不搭理他,扭頭卻爬上了他的床。

金林城裏都知道,祭酒大人愛潔,曾經因為下雨會弄濕靴子,愣是差人往宮裏帶話不去早朝。

文樂出去一天,到現在也沒洗漱,就這麽邋裏邋遢地蹦上傅骁玉的床,想看他能怎麽鬧。

傅府果然財大氣粗,院子小了點,裏頭的物件可都是按着傅骁玉在傅府享受的那般。床鋪底下是柔軟舒适的厚實褥子,睡慣了木板床的文樂覺得自己像是陷到了某團雲朵之中,身子都軟乎下來。

迷迷糊糊的,自己的靴子被人褪了下來,衣衫也一樣。

在邊關練就的警戒意識一下就消散得幹淨,他聞到對方身上有濃烈的墨香,乍一聞苦澀,而後才能察覺到那一股香氣。

世人都說祭酒大人無情無欲,才情豔絕,卻不知他的溫柔只為特定的人展開。

文樂困得厲害,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擡眸只瞥見傅骁玉坐在腳榻上替他洗腳的模樣。

桌上留着一盞燈燭,火光因着沒關的窗戶微微閃動。

傅骁玉頭發半解,認真地像是在修複一部古書。面若冠玉,眼尾上挑,活脫脫一尊玉石造就的神仙,勾得人是看不得他。

文樂心想着,當初說嫁娶之事只是妄言,他年紀尚幼,分不清男女之情,可這一刻,他突然意會到了,那些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酸詩裏藏着的相思。

作者有話說:

傅骁玉氣勢洶洶挽袖子:太歲頭上動土,瞎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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