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蜜餞果子

傅澈身形消瘦,被打得往桌上撞去,腦袋撞到那桌面上,不消一會兒就起了個大包。

她忍着疼,瞧見了傅骁玉的神色,連忙跪爬到床前,說:“哥哥,澈兒沒事兒,別急,你千萬別急,大夫說了你長期郁氣郁結于心,不能動氣啊。”

傅骁玉看着傅澈額頭上撞起的青腫,面容狠劣,撐着坐了起來,碰到傷處,臉色又是白了一分,指着吳茉香說:“我乃傅家嫡子,卑賤繼室也敢在此叫嚣,是不是忘了上回被收權是什麽滋味?”

吳茉香瞪了前頭擋着的盒盒,輕哼一聲,說道:“嫡子?傅家可要不起個廢人嫡子。”

傅澈氣得抄起旁邊的玉枕往她那兒砸去,罵道:“吳茉香!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在農家長大,傅澈就是跟着老夫人再學禮,也不會忘了那些農婦們吵架時互相扯頭發的模樣。

什麽大家閨秀,什麽小家碧玉。

若是真惹到她在意的人,傅澈也不介意再撩起袖子,跟個鄉野農婦一般,扯壞吳茉香那滿頭叮啷響的頭飾。

吳茉香吓了一跳,讓丫頭護着,躲開了那玉枕。

玉枕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價值上千兩的暖玉,就這般被砸碎。

門被推開,進來那人一腳踩在玉上。幹淨的淺色靴子上頭鑲着銀線,這一腳下去,竟将那玉碾了個稀碎。

掀開珠簾,文樂手裏的軟鞭打從回來就沒放下過,擡眸看向吳茉香,問:“世家大院,繼夫人三番兩次冒犯傅氏一族嫡子,按着族規,該當何罪?”

盒盒順杆子爬,立馬跪下,說道:“回少将軍的話,按着族歸,若是下人,當打五十大板,發賣出去。”

文樂盯着吳茉香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輕聲問道:“若是繼夫人呢?”

“該回祖宅,由傅公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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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公就是傅氏一族的掌門人,連傅老夫人見了都得乖乖行禮,喊上一聲哥哥。

傅公向來不喜金林城這一脈,傅盛為人好色,在商業上只能說是無功無過,全靠着老夫人帶着。好不容易生了個嫡子是個人物,卻又入了官場,不可行商。

要是吳茉香回了祖宅,任由傅公處置,怕是要一輩子侍奉祖祠,青燈相伴了。

吳茉香白了一張臉,勉強笑道:“少、少将軍這是哪兒的話,您可能還不知道吧,傅骁玉身體有恙,怕是難當傅家嫡子。這冒犯嫡子一說,可不算數了。再者說,您替傅骁玉出什麽頭呢,他要是真嫁去鎮國将軍府,難道您還伺候一個廢人,伺候一輩子?”

她話音剛落,一鞭子就打到了她的臉上。

文樂這一鞭一點勁兒都沒收,直接打得吳茉香尖叫一聲,順力砸到了桌面上,落地後哀嚎不斷。

“嫁娶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納彩、問名、送禮,如今只剩一禮未行,繼夫人好大膽子,竟妄論鎮國府少夫人。”文樂收回鞭子,看着一旁吓得站不穩的丫頭說道,“這一鞭子便是教會你主子,這舌頭該用不用的,別用錯地方,若是再有下回,本将軍也不介意替她清醒清醒腦子。”

吳茉香捂着臉,血從她指縫中流出,她憤恨地瞪着文樂,說道:“這是傅府!不是你鎮國府!你敢在此撒野!”

文樂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掀開長袍衣角,毫不在意地坐在了傅骁玉床邊上,說:“來人,叫大夫,順帶着把傅家老爺請過來,本将軍想聽聽老爺說道說道,何為撒野?動了本将軍的夫人,算不算撒野?”

盒盒去請的大夫是傅府家養的,醫術高明。

傅骁玉讓蔣玉帶來的大夫說嚴重些,不過是想多休息一陣,好好陪陪文樂,培養一下感情,免得這小沒良心的被那嬌俏可人的平戈公主勾走了心。

誰知道這歪打正着,竟讓吳茉香打聽到了消息,來自己面前放肆。

大夫進門,對文樂行了禮,正準備上前,床上的傅骁玉卻收回了手,指了指旁邊的傅澈,說:“勞煩大夫,先給家妹看看。”

明明是傅府養的大夫,卻不敢做主,看了眼文樂,得到文樂點頭後,才替傅澈看了傷處。

“回少将軍,傅小姐只是皮肉傷,沒傷着頭骨,但女子身弱,也得好好養着。”

文樂點頭,說:“看看少夫人。”

大夫聽到“少夫人”一詞差點崴了腳,輕咳一聲把上了傅骁玉的脈。

“回少将軍,少夫人憂慮過重,本是郁結于心,難以纾解。剛受了刺激,吐出這污濁陳血,反倒解了少夫人的心結。”

文樂松了口氣,就聽到吳茉香問:“身上傷呢?不敢看了?”

大夫都沒看,扭頭望着吳茉香說:“夫人這是哪兒的話,少夫人身體很好,打的也都是皮肉傷,何來不敢看一說?只是之前大夫上了藥,奴才瞅着這皮肉傷,不消得再上一次藥,讓少夫人白遭一次罪。”

文樂點頭,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吳茉香不可置信地搖頭,說:“不可能!我明明打聽到了,你、你肯定是哄騙我,大夫是你找的,你讓他說這些說辭的!就是為了保住傅骁玉的嫡子身份!”

話音剛落,傅盛就聽人說少将軍上門,連忙前來。

吳茉香見到傅盛過來,立馬跪坐在地上說:“老爺您看!您看啊,茉香打聽到他身子已廢,不可再做傅家嫡子,傅家也不可能讓一個廢人繼承!”

傅盛看到吳茉香的臉,竟然被鞭子打得皮開肉綻,他吓了一跳,差點沒對着吳茉香踹上一腳。

好不容易穩住心思,聽她說話略思量,擡眼就瞧見了傅骁玉。

傅骁玉也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傅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吳茉香說的那一瞬間他的确起了滅嫡扶庶的心思,讓傅骁玉這麽一盯突然又清醒不少。

傅骁玉是誰,狡兔三窟,哪怕是真廢了,也能一己之力毀了整個傅家。

傅盛可不敢賭。

想到這兒,傅盛連忙推開吳茉香,上前一步,問:“我兒如何了?身體可好?大夫,可需要什麽藥材,盡管去庫房拿。”

傅骁玉回來有兩個時辰,傅盛哪怕在郊外也該聽到消息回來了,這時候才上趕着表忠心。

傅骁玉心裏頭也覺着好笑,卻還得配合着他把這戲演下去。

沒等他說話,一旁的文樂就開腔了,指着面色灰白的吳茉香說:“傅家老爺,您這位繼室,對嫡子不敬不說,三番兩次揣度鎮國府家事。按理說,這是您的人,文樂再怎麽不懂事兒,也不該惹您不快。可上回,文樂已經放了她一馬,如今她變本加厲,對鎮國府少夫人這般污蔑,文樂氣急了,便動了武。若是您覺着文樂哪兒做錯了,盡管差人上鎮國府,老夫人自然替您把持公道。”

一品诰命都搬出來了,傅盛哪兒敢要公道,連忙擺手說:“少将軍客氣了,賤內傅府自會處置。”

吳茉香瞪大了眼,看向傅盛說道:“老爺,老爺,您不能處置我。您怎麽能為了傅骁玉處置我呢?我可是您夫人,我生了光兒啊!我為了您生了光兒啊!”

傅盛看得心煩,叫人把吳茉香的嘴捂上,拉了下去。

思竹熬好了藥進屋,就瞧見衆人都盯着他看,吓得他差點摔了藥碗。

“少爺,這是少夫人的藥,奴才親自熬的。”沒經他人的手。

文樂點頭,接過藥碗,說道:“如今骁玉這身體也不方便移動,我便在這傅府叨擾幾日,傅家老爺可會不便?”

傅盛連忙擺手,說:“當然不會,當然不會,應該的。”

說着便走了,出了院門一身冷汗。

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了什麽,想回頭說說,誰知院門緊閉。傅府傅骁玉的院子,竟被兵圍了起來,一個個身強體壯,手裏拿着鎮國府标志性的銀槍,緊盯着傅盛,吓得他想說啥也忘了,趕緊往外走去。

思竹和盒盒把屋子裏收拾了一遍,扶着傅澈出去,給剩下兩人留了一點空間。

文樂扶着傅骁玉側躺,選了個軟乎的枕頭塞到他肩膀下,免得他躺的不舒服。藥放了一陣也涼了,文樂吹了吹,遞到傅骁玉嘴邊。

傅骁玉盯着文樂的臉,張嘴喝藥。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麽一人喂,一人喝。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偶爾外頭傳來人聲,也會立馬壓下去。夏季炎熱,怕傅骁玉傷口灌了膿,屋子裏到處放着冰,涼涼的空氣從四周襲來,讓人舒服得緊。

直到藥見了底,文樂從兜裏拿出一盒子蜜餞果子,把最大最紅的甜杏兒塞到了傅骁玉嘴中。

傅骁玉含/着杏兒,連帶着含/住了文樂的指尖。

文樂這才擡眸看他,雙眼通紅,哪有剛才那意氣風發的少将軍模樣。

傅骁玉心裏一疼,掙紮着坐起來抱他,被文樂一按,整個人趴了下去。

“文樂。”

文樂坐在腳榻上,背對着他,不肯說話。

他想起去傅骁玉那兒睡覺時,傅骁玉也是這般,坐在腳榻上,替他洗腳。

傅骁玉身上疼痛,伸手去摸,繞過文樂的脖子,摸到了他的臉。

上頭一片冰涼,濕噠噠的,似有水漬。

傅骁玉猛地閉上了眼。

他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的文樂,竟是為他哭了。

作者有話說:

文樂:我耍槍,我使鞭,但也不耽誤我是個愛哭的小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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