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比不上自己知道的小郎君,莊鶴擺擺手,對王虎說:“你将人哪兒來送哪兒去,可別招我煩了。”

王虎打量着文樂,說:“這不是鶴兒你喜歡的類型嗎?”

莊鶴氣急敗壞地擡腳踹他,說:“去去去!當我禽獸呢!”

文樂看着這兩人的互動,總覺着有哪兒不對。

這兩人雖說是匪,身上卻半點匪氣都沒。搶人財物,卻不動人家閨女。寨子裏也沒女人,按理說一群大小夥子在這兒血氣方剛的,還真就忍得住?

難道是別人養在這兒的兵?

兵。

文樂總算想起來這倆有啥讓他覺着熟悉的地方了。

他娘的這相處模式不跟他在邊關和那些小将領相處的一模一樣嗎。

文樂正視兩人,四周并無東西可以證明他們是哪個隊伍的,難道是逃兵?

王虎和莊鶴插科打诨完了,回頭看着文樂盯自己,跟莊鶴說:“你說這小郎君還真是不同,到現在一點怕的意思都沒有。”

莊鶴橫他一眼,想說你剛發現嗎。

文樂收回眼神,想了想說:“不知兩位,隸屬哪只隊伍?”

話音剛落,莊鶴和王虎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文樂只覺得像是一瞬間回到了那滿是血沙的戰場,傷口裂開立馬被沙糊住,厮殺的聲音能将人的耳膜撕破。

莊鶴正視文樂,問:“你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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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樂拱手,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鎮國府少将軍,文樂。”

王虎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說:“你們讀書人就是說話當放屁,剛不還跟我說姓傅呢麽!”

文樂:“......”我就随口一編,誰知道你真信啊。

莊鶴瞪了王虎一眼,心想你這手氣去賭場得贏上個四五百兩,随手一抓能抓着人家鎮國府的心肝肝?

思來想去還是覺着不對,莊鶴掃了文樂一眼,問:“少将軍,前來可是有要事?”

王虎咋咋呼呼地說:“是我把人抓來的,人家沒打算來!”

“比起這個,不如莊寨主先說明一下自己隸屬哪只軍?”文樂掰着手指頭開始數,“金林與不夜城三不管地段,文家軍自是不可能,三十萬軍馬皆在塞外,禁衛軍更是不對,由三皇子、哦,現在已經不能叫做三皇子了,周清的舅舅為首領,當悍匪一個不小心鬧大了讓剿滅,一往上報問清來路就是皇子屯私兵的砍頭大罪......”

王虎傻了吧唧地聽着文樂數,南朝算得上名號的部隊都給一一排除。他有些後怕地看了眼莊鶴,心想這文老爺子的嫡孫,明明說是資質不如文钺才會被送回金林做皇帝手中的質子啊?

怎麽他瞅着,是個難得的将才呢。

莊鶴聽到文樂說起禁衛軍,輕哼一聲,随即席地而坐,喚人上了好酒,說道:“少将軍請坐。”

一旁當了半天透明人的思竹連忙上前,把那塊地擦了擦,才讓文樂坐下。

王虎輕哼一聲,思竹立馬擡頭瞪他。

哼屁,我家少爺的屁股金貴着呢!

斟上了酒,濃濃的酒香瞬間席卷整個屋子。深吸一口氣都像是要醉了,頭腦發昏。

莊鶴當着文樂的面嘬了一口酒,說:“寨子裏的人,大多都是武帝舊部。”

文樂瞪大了眼,直接将酒杯捏碎了去。

“武帝在戰場去世,兄終弟及,由當今文帝繼位。我們都是當時在戰場厮殺的人,我單字鶴,蘭都人士。”

“蘭都......”文樂琢磨了一下,說,“活算盤,蘭都莊易明?”

莊鶴苦笑,說:“倒是沒想到,少将軍年紀不大,還聽過這些。”

文樂垂着眸子,說:“小時候家兄講過,蘭都人傑地靈,出過一位軍師莊易明,能一計擊潰匈奴賊子,活捉匈奴神将赤野哈蒙。”

王虎像是回憶起了那時候的事兒,仰頭喝下一大口酒,說:“那會兒咱哥倆多威風啊。”

莊鶴拍了王虎一把,說:“少将軍謬贊。多年前的事兒,不必多提。”

“當年武帝出征,虎子為左翼将軍,去往戰場後方燒了匈奴糧草,我亦随行。三百人小隊,皆是精英。等我們回去時,卻看到守城挂着白布,每個人的臉色戚戚。熟識的人喚阿烨,乃匈奴與南朝混血,在軍中做夥夫,跑出來告知我和虎子,說武帝......薨了......”

呲啦一聲,思竹吓得差點沒坐穩。

王虎把酒杯砸在了牆角,原本老實的臉在燭光照應下竟顯得有些可怖。

“守城的陳太守說我和鶴兒叛逃,使得武帝落于匈奴陷阱之下,滿城搜捕我們!若不是阿烨提前告知,我們早就死于陳太守的手底下。”

文樂皺着眉,涉及武帝的事兒,怕不是得把當今上頭的人也給扯下來。

這一池水,怎麽就攪不清楚了呢。

莊鶴還剩下不少話沒說出來,看了眼文樂,問:“還未請教少将軍,為何前來綠林寨?”

文樂想着武帝又想着周崇,說道:“來剿匪的。”

王虎目眦欲裂,一手就往文樂的領口抓去,說道:“老子就知道你這小白臉不安好心!”

手剛伸過去,就讓另一只白淨的手扣得死死的。

王虎看過去,思竹與他對視,氣勢不落分毫。

動作大了些,思竹衣領微開,露出裏頭的狼牙來。

那是思竹、洛桑與文樂一并從部落那兒得來的榮譽,殺死草原狼的榮譽。

王虎停下動作,吶吶地說:“文舒部落。”

莊鶴瞧見了,與王虎對視一眼。

思竹收回了手,把狼牙塞回了衣服裏,領口再次掖好。

文樂見兩人對那文舒部落似有舊情,順着話說:“樂年紀尚幼時,與思竹、洛桑斬殺草原狼數百匹,在文舒部落手裏頭接過這三顆狼牙。”

莊鶴佝偻着身子,問:“阿烨......就是文舒部落的人,我們走時,他不肯跟着我們回來,虎子便托了人,把他奴籍洗了去,安置在文舒部落。”

思竹細想了一番,俯身到文樂耳邊說了幾句。

文樂抿唇,問:“阿烨可是頭發微卷,少一根手指頭?”

王虎急忙點頭,說:“是!那手指頭還是他做夥夫碰巧撞到來燒糧草的匈奴,搏鬥中傷着的,武帝把自己随身戴的玉扳指給了他,說是勇功當抵得那美玉。他現在怎麽樣?過得好嗎?”

思竹替文樂回了話,說:“他娶了部落女子,我與少爺回金林之時,恰逢他迎娶嬌妻,上來敬酒時,我聽那女子喚他阿烨。”

“娶妻了,娶妻了就好,安生過日子,安生些好,真好。”王虎嘟囔着說了句,抹了把臉,衣袖一下就沾了濕意。

駐紮邊城時,不少人都娶了當地的好女兒,他王虎就是其中一個。後來武帝薨了,他們被陳太守追殺,跑的跑,散的散,王虎家中親眷,連同那尚幼的兒女,一并被陳太守斬首,全家二十五口,無一人生還。

這是血仇。

文樂看着王虎通紅的眼,說:“皇上被太子爺撺掇着,派了九殿下剿匪。我作為九殿下伴讀,前來探底,若是能收歸手下,自是比強取豪奪要好看些。”

“九殿下?!”莊鶴說。

王虎冷哼一聲,別過頭:“認賊作父罷了。”

“王虎!”

文樂背着手,說:“現如今,九殿下就在山下,若你們真是武帝舊部,想來也想見見武帝遺腹子。不如明日我便帶九殿下上來,是認賊作父,還是卧薪嘗膽,爾等看看便知。”

王虎看着文樂,說:“說得好聽,若是你下了山,直接與那勞什子九殿下燒山攻入,該怎麽算?”

文樂笑笑,說:“這好辦,我的小厮下山去知會九殿下,我留着做做客,若是明日燒山,你們直接殺了我,有鎮國府少将軍陪葬,也不算虧吧?”

王虎還想說什麽,被莊鶴摁了下來,說道:“就依少将軍的。”

山腳下,周崇在帳篷裏走來走去,心神不寧,總覺着那文樂走得太過篤定,跟交代後事似的,讓他有點心裏沒着落。

嚴伯瞧着他走來走去,也不說話,就顧着給他換茶,确保每次入口的茶都是溫熱的。

“報——九殿下,文少将軍的小厮思竹回來了。”

周崇站直,說:“叫他進來!”

帳篷簾子拉開,思竹低眉順耳地走進來磕頭,說:“九殿下,少将軍讓匪徒抓走啦。”

周崇:“......?”

九殿下在帳篷裏發了好大的火,連外頭的人都聽得到。說是拿着茶杯往那小厮腦袋上砸,要不是嚴公公攔着,只怕這會兒那小厮的頭都被砸碎了。

以前都說這九殿下頗受盛寵,卻資質一般,現在看來還平添一絲戾氣,兇殘嗜殺。

簾子裏。

嚴伯彎着腰,帶着驚呼的聲音說:“殿下!杯下留人!”

思竹跪坐在地上歪歪倒倒的,說:“哎呀!殿下息怒,奴才知錯!”

“那無恥匪徒膽敢綁走本宮伴讀,真是豈有此理!”周崇一邊說,一邊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寫:你主子是不是嫌命長,真敢一個人在那匪徒窩子裏發瘋?

思竹眨眨眼,點了點頭。

周崇:“......”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馬,飛速傳往每個地方。

鎮國府老夫人知道消息後,細想了一番,直接将鎮國府大門關了,閉門謝客,說是身體不适。

朝廷上下也吵鬧得厲害,文臣們少見地恐慌,怕文老将軍的嫡孫真死在這剿匪途中,那血熱的老犢子敢帶着三十多萬大軍直逼金林。

文帝坐在朝堂之上,擡眸,手一揮,便是兩千禁衛軍去往綠林,助九殿下剿匪一臂之力。

傅府,裝着病的傅骁玉直接坐了起來,在蔣玉面前推脫身體沒好上不了朝的虛弱模樣一下就消失不見。

馬騁讓自己主子吓了一跳,見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指不定在打什麽壞主意,就聽主子說:“備馬,我要去雲峰山。”

馬騁一怔,連忙攔,說:“主子,昨兒蔣公公才來請您入朝,您說身子不便呢,今兒就大搖大擺地去雲峰山?”

傅骁玉火速換上自己的長袍,發帶綁好一頭墨色的長發,說道:“我與少将軍情比金堅,肉體之痛抵不過心若刀絞。”

馬騁:“......”

作者有話說:

金林最新八卦:少将軍身陷綠林寨,傅祭酒重病在身前往綠林寨,情比金堅!

金林衆人:虐死了虐死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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