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鹿肉湯
鎮國将軍到底還是年紀大了,這次戰得漂亮,他也受了一點傷。
軍醫給他上了藥後,給了活血化瘀的藥方子,剛準備出去,就被鎮國将軍叫住。
“給文樂也看看。”
軍醫點頭,文樂就勢跪坐在鎮國将軍腳榻下,乖順地一點都不像今日在戰場中舉着銀槍一槍一個小匈奴的少将軍。
文樂赤裸着上半身,可見胸前三道鞭痕,傷口有些化膿,看着格外吓人。
軍醫拿着銀針把那膿疱挑破了,悄不聲地看了眼文樂,将紅腫的膿疱擠幹淨,這才上了藥。
文樂到底是軍營裏出來的,傅骁玉那兒養出的撒嬌性子都給丢了個幹淨。忍着疼,一聲都不吭,扛着讓那軍醫把藥上完。
鎮國将軍還怒着呢,可瞧着家裏最小的嫡孫身上有傷,又有勇有謀,還是不忍心罰他。拍了拍他緊繃的後背,說道:“金林來了家書,要不要看?”
文樂手死死扣着腳榻,疼得聲音都發顫了,怕讓鎮國将軍瞧出來,讨好似的笑笑,央着鎮國将軍說:“祖君,樂樂剛剛戰場殺敵,手有點軟,您替樂樂念念吧。”
鎮國将軍權當他撒嬌,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撕開家書信封,念到:“文樂,玉的夫君。知曉你一切都好,玉便放心許多。鎮國府中的事情,玉幫襯着操持......家書家書,既是叫家書,寫的倒是讓人看了生分。從前是愛與玉鬧的,如今去了邊關,心野了,金林的糟糠妻,倒是叫你不受用了......”
文樂聽得臉紅,也不管軍醫包紮的傷口,一把奪過信件往外跑去。
“诶!少将軍,還未包好呢!”軍醫喊道。
文樂卻頭也不回,耳朵通紅。
軍醫發愣,問道:“鎮國将軍,這......”
鎮國将軍難掩笑意,說道:“讓你見笑了。哎這些年輕人,說些酸話可真讓人受不住。”
軍醫也笑,接了句話。
鎮國将軍立馬順杆兒爬,問:“聽說你家裏還有個獨女,你瞧瞧我大孫子文钺如何?”
被士兵當寶貝似的護在馬車裏的文钺打了個大噴嚏。
阿了摸了摸從魏盛身上順來的小荷包,興趣缺缺地靠在窗戶上。
回到了自己帳篷的文樂,先是将自己身上的傷包好了。随後換了衣服,梳洗了一番,等到頭發都快幹了,臉上的血色才堪堪降下去。
文樂吃着思竹叫邊關鎮國府中的廚子做的鹿肉湯,碗裏的肉沒有半點土腥氣,喝着舒服,湯沫都一并進了肚子。
等到飯菜都撤了,文樂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信件看。
前頭與鎮國将軍念的沒什麽兩樣,文樂還是從頭開始看,看到後頭,耳朵又開始紅了。
那人可真是在金林呆久了,想他想得什麽話都敢往信上寫。
文樂覺得又甜又酸的,想插上翅膀就往家裏趕。
他那勾人的夫人,鐵定是寫着信惦記着他,最好惦記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那才叫人內心舒坦。
文樂暗罵自己不懂得心疼人,看向信的末尾。
【......玉将要及冠了,于不夜城舉辦及冠禮。望夫早日歸來,平安歸來——玉,敬上。】
傅骁玉要及冠了。
文樂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就剩一月。
原本兩人是打算在傅骁玉及冠後成親的,後頭發生不少的事兒,文樂惦記傅骁玉,傅骁玉也惦記他,幹脆兩人就提前結了親。
文樂這段日子過得極快,算算自己也離開傅骁玉四月有餘。
這般忙碌,才暫時忘了思念卻觸不可及的愛人。
那人國子監的事情向來清閑,動不動就告假在家休息,這般日子,該是如何抵過相思之苦呢。
和文樂想得相同。
傅骁玉這幾個月過得,可謂是生不如死。
文帝怕他難得心悅一人,整顆心都想撲到邊關去,都不敢給他放假了。平日上朝也是,以往十天半個月都輪不到他講話,現在文帝動不動就要在朝中問他近況。
整得好像他已經開始守寡了似的。
傅骁玉向來冷情,有了文樂好了些,如今變本加厲,偶爾馬騁與他講話一句不對,都得受罰。
蟬鳴聲吵得人心煩,傅骁玉躺在院中的搖椅裏乘涼,扇子蓋住了大半張臉。他擰着眉,說:“吵得很。”
馬騁立馬招呼丫頭小厮,将院裏的樹一個個看,把上頭嘶鳴不斷的蟬丢了出去。
傅澈進來時,就瞧見自己哥哥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失笑走上前來,拍拍他的手臂,說道:“哥哥,太陽底下,可曬着呢?”
傅骁玉收了扇子,看到是傅澈,說:“如今做了人婦,大門敢出了二門敢邁了,三天兩頭就往鎮國府跑,不怕你丈夫吃味啊?”
說起聶尋,傅澈有些臉紅,低聲說:“他才不會呢。”
傅骁玉點頭說道:“也是,他敢叨叨你,我活撕了他。”
傅澈噗嗤一笑,讓盒盒招呼幾個小丫頭多搬些冰放置在院中。
他這哥哥,天生血熱,貪涼得厲害。
待院子涼快了,傅澈才說:“祖君讓哥哥去南岸辦及冠禮?”
傅家祖君在南岸,與金林的傅家為兩脈,但那邊輩分大些,非得讓傅骁玉去那大老遠的地方辦什麽及冠禮。
先不說傅骁玉是朝廷命官,非皇帝號令不得離城。
就按着傅骁玉原本的意願,也不想去那濕熱的地方。
最後與皇上告假,在金林與南岸中間的不夜城定下,辦理南朝新貴,兩朝老臣傅祭酒的及冠禮。
說完了及冠禮的事兒,傅澈打量着傅骁玉的臉色,問:“少将軍那兒......還沒回來的消息?”
要是旁人問,傅骁玉鐵定發火了。
到底是自己養着的妹妹,傅骁玉托着腮幫子,輕聲說:“那小子野着呢,估計在那邊關遇到什麽美嬌娘了吧,一時半會兒離不得溫柔鄉。”
傅澈連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看,說道:“哥!鎮國府裏呢,可不能編排人家少将軍。”
傅骁玉也是氣急了,聞言嘆了口氣,不執一言。
兩人頂着大太陽,愣是聊了兩個時辰。
等到天色漸晚,傅骁玉才說:“最近天熱,我讓馬騁給你準備了點消熱的藥方子,你拿回去。聶府家境一般,要像咱們家那樣每日每夜都供着冰怕是不能。哥也怕你那多心的妯娌關系弄得你不好做人,不敢多幫襯,這消熱的方子是苗遠開的,我試過兩回,确實不錯,府上要是沒個涼快地兒,你就叫盒盒給你煮一碗喝,實在不行就回家來,待得太陽落了山再回去。”
已嫁了人哪兒能回去。
傅澈想笑,看着傅骁玉那認真的神色,才發現對方說的并不是玩笑話,心裏軟了分,說道:“澈兒聽哥哥的。”
除了藥方子,還有不少文帝賜來的珠寶首飾,馬騁帶着,一并讓傅澈去挑了挑。
等人走了,盒盒就十分有眼力見地俯身在傅骁玉耳邊叨叨叨說了好些話。
傅骁玉皺眉,說:“那聶尋還有表妹呢?”
“對,姑爺與咱小姐琴瑟和鳴,感情甚篤。主子您放心,奴婢手毒着呢。”盒盒說着,伸手捏了個響的。
她這一拳下去,那表妹可能會死。
有盒盒罩着,傅骁玉還是有些不放心,抿着唇說:“你多上些心,實在不行,叫些傅府的丫頭小子去聶府照看着也行。要聶尋覺得不快,叫他來與我說。”
盒盒乖乖點頭,聽到腳步聲後立馬直起身子,站回原地,眼觀鼻口觀心。
挑了一個玉簪子,傅澈與盒盒去找了老夫人請了安,這才回了家。
馬騁送走了傅澈,又趕緊收拾傅骁玉的衣物。
他們這去不夜城得耽擱些日子,照傅骁玉那金貴的身子,還真得什麽都備上。
傅骁玉依舊躺在院中,夜色把院子最後一絲光亮給占據,他才睜開眼,看着院中收撿得十分整齊的行李,毫無興趣地回了自己屋子。
次日大早,老夫人難得出了佛堂,與紫琳一同站在鎮國府外頭,送傅骁玉去往不夜城。
傅骁玉這些日子清減了一些,文人衣袍更顯寬大。他行了禮,說道:“玉待半月便回,勞煩紫琳多多盡心照顧奶奶。”
紫琳回禮,說道:“小少夫人放心,紫琳記着的。”
老夫人年紀也大了,看看傅骁玉俊秀的臉,嘆口氣說:“及冠可是重要日子......”
可惜最該陪着傅骁玉的人,此時卻在邊關浴血奮戰。
傅骁玉也聽懂了話裏未盡之意,說道:“玉能與少将軍成親,已是玉的福氣。少将軍若是在邊關平安即可,玉不求別的。”
老夫人拍拍傅骁玉肩膀上的衣服褶皺,将靠右的玉佩往腰帶側方挂了挂,檢查來檢查去,最後說道:“去吧。”
傅骁玉拱手拜別,這才上了馬車。
金林的一切都抛在了腦後。
離城的文書給了城門的守衛,等到馬車越來越快,金林熱鬧的動靜也沒了,離自己越來越遠。
傅骁玉端着水抿了一口,從兜裏拿出來一封信,正是之前文樂寄給他那一封。
上頭沒什麽特別的話,更沒什麽思念。
傅骁玉卻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信上的字都給背下來。
作者有話說:
文帝:祭酒大人最近心情怎麽樣啊?工作順利嗎?吃得如何?瞧着瘦了啊?
傅骁玉:…………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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