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清晨,光線一縷一縷從古堡周圍的雙生花叢穿過窗戶落入房間內,将陰暗一掃,光明取代了黑暗。小黑貓尾巴卷着青年露在被褥外的一截瓷白手臂,坐在床頭低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貓舌上的倒刺勾得人癢癢的,阮白腦海中意識昏沉,一巴掌将貓拍成貓餅,又團吧團吧塞進了自己懷裏。柔軟的呼吸落在黑貓的長毛上,淡淡的檸檬草香味鑽進了小黑貓的鼻子。

它輕輕聳動鼻尖,啪唧一下将整只貓都貼在了青年的身上。

阮白醒來的時候便覺得胸口和脖子裏毛茸茸又暖烘烘的,睜開一雙迷茫的眼睛率先入眼的是一條悠閑地在半空中甩動的黑色長尾。目光一寸寸往下,只見小黑貓四條腿分別抱着他的脖子和手臂。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對方那碧綠色的貓瞳變得圓圓的,裏面盛滿了無辜的看他。

阮白:“……”

他不動聲色地将手臂從小黑貓身上拿下來,然後掀起被子一把蓋住了他。

阮白知道自己睡覺時候的習慣不太好,有時候會喜歡抱着抱枕睡覺。所以這會兒小黑貓出現在他懷裏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在。但知道歸知道,說不說又是另一回事。他下了床,背對着床脫下了上衣。

當小黑貓頭頂被褥往外望去時,阮白瓷白的脊背近在眼前,突起的蝴蝶骨帶着幾分纖細和瘦削,很快這一抹春色就被黑色的襯衫遮住。青年回過頭來,抓到了一只偷看的小黑貓。

一人一貓對視了兩秒。

阮白上前一步從被子裏把貓挖出來扔進了浴室,又換上了褲子,這才進去洗漱。

整理好自己,阮白從浴室裏找出了另外一套洗漱用品,對着小黑貓勾了勾手指,“過來,我給你刷牙。”

小黑貓:“……”

兩人又對視了兩秒,小黑貓越過他的肩膀往下一跳,乖乖呲牙。

眼見着時間不早,小黑貓也沒有離開的想法。他偏頭看了看對方,小黑貓乖乖坐在他的肩膀上,尾巴松松垮垮纏着他的脖子,意思顯而易見。阮白便索性直接推開門出去了,恰好,王汪也推門出來。

發型亂糟糟、戴着黑框眼鏡的青年沖他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早上好阮白。”

王汪看着很疲憊,整個人虛軟地靠在牆壁上,耷拉着眼皮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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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原因,他們都很清楚。

阮白掃了他兩眼,問道,“你的肩膀怎麽樣了?”

“稍微有點疼,沒事的。你怎麽看着睡得還挺好,這貓又是哪來的?”

“我這人一沾床就睡。”阮白用手指輕輕撥了撥肩膀的小黑貓,“我養的,昨天晚上偷偷跑進古堡的。”

說話間,二樓的房間幾乎都開了門,玩家小隊的幾人紛紛從門內走出來。阮白的目光劃過每一個人,敏銳地捕捉到幾人都是眼角青黑的模樣,看着尤其滄桑。

他走到紅姐的面前,紅姐身旁的少年沈瓊看了一眼他,手指拽住了骨刀的刀柄。少年默不作聲地站着,很容易讓人忽略。阮白假裝沒看到他,只是笑着問了一聲紅姐,“您昨晚睡得還好嗎?”

紅姐點點頭,“好。”

刀疤聞言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小聲嘟囔:“老子怎麽就做了一晚上噩夢。”

夢裏有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那男人笑盈盈地與他聊天,結果一扭頭露出被掏空了一半的後腦勺,生生把刀疤從夢裏吓醒了。

此後只要一閉眼,刀疤就會覺得自己的後腦勺碎了。

于是,幾乎一晚上沒睡。

他嘆了一口氣,下樓去吃早點了。

很快,玩家小隊的成員們幾乎都坐在了餐桌前。一大早,還不到九點,缪爾斯公爵依舊沒有與他們同桌而食,比爾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冷冰冰的聲音依舊不帶什麽感情:“早上好各位,今天的早餐是熱狗和牛奶。希望衆位用餐愉快。”

一頓早餐吃完,便到了自由行動的時間。刀疤直言昨晚沒睡好,去外頭的花園逛了一圈便又回房間睡覺去了,紅姐和沈瓊也回到了房間,王汪盯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收回視線眼巴巴的看阮白。

“阮白,你今天幹嘛呀?”

“回店裏做紙紮。”他頓了頓,眼角含笑,“送給昨天把你吓壞的那只鬼。”

王汪:“……科學富強民主。”

話雖如此,但他依舊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阮白的身後,随着阮白以及碧眼小黑貓一起回到了阮白的紙紮店。

穿過院子,推開紙紮店的大門,就像一般的超市一樣,各色商品琳琅滿目又整齊地放置在貨架上。阮白找了材料打算做一個吹風機模型,小黑貓就乖乖坐在一旁看。而王汪則是在貨架與貨架之間的過道裏來回走動。一直信奉科學主義的他面對這些紙紮感到非常驚訝。

以及驚嘆。

阮白的紙紮店裏貨物齊全,紙紮別墅紅門藍瓦,長高皆在兩米之上,還是四層大豪宅,牆壁上的大理石磚塊紋路都顯得格外仔細和精巧。別墅旁邊是一個碩大的雙開門冰箱,只比王汪矮了一個頭左右,他伸手拉了拉門,發現大門竟然真的可以拉動,裏頭是數量齊全的儲藏抽屜。

他忍不住回頭詢問:“阮白,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阮白分出一點心神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他等了這群玩家小隊那麽長時間,閑來無事的時候也多,紙紮品自然也多。雖然這個副本的人物設定注定了他的紙紮店無人光顧,但或許是出于阮白的習慣,他喜歡将店裏的貨架都塞滿。

王汪還在感慨:“哇靠,要不是我還不想死,真想從你這兒搞一套。”

阮白笑着地瞥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你用到我的紙紮。”

王汪愣了一下,感動得恨不得撲上去給阮白一個麽麽噠。然而腳下步子一跨,他便先注意到了那只蹲在邊上舔爪子的小黑貓,對方那雙碧綠如同上好寶石的貓瞳成了一道豎線,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王汪:“……”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是很輕巧地忽視這只小黑貓。但有時候這只小黑貓給他的感覺又非常危險。

王汪摸不清這是什麽道理,便只是摸了摸鼻子繼續參觀。

阮白做起事來幾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王汪便逛了貨架又去逛院子,最後索性和阮白說了一聲轉身去了街上。阮白還是低頭做吹風機,他的手藝很好,加上沒穿之前遇到的奇葩客戶太多,做個吹風機于他而言只是小意思。

下午兩點左右,他将做好的小玩意放到一邊,扭頭的時候看到桌上擺着一份已經冷掉的午餐。好像是王汪中午給他帶過來的。

吃了午飯,又喂飽了小黑貓,下午時分,一人一貓躺在大槐樹下乘涼。阮白順着小黑貓的後頸揉下去,聽着呼嚕呼嚕的聲音,也心情甚好地眯了眯眼睛。

他問小黑貓:“你還要跟我去古堡嗎?”

小黑貓喵嗚一聲,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往他懷裏一倒,直接裝死。

阮白:“……”

好的,懂了。

阮白帶着小黑貓和王汪一起回了雙子古堡,阮白還抱着一個大箱子,裏面裝着他要送給愛德華的吹風機和浴巾之類的小玩意兒。比爾管家看了一眼他懷裏的箱子,并未發表任何意見。

他像昨天一樣,留在後面關上了古堡的大門,雙生花叢很快穿過鐵杆将整扇門都遮蓋住。

傍晚,落日很快掉進遠山之下,阮白抱着東西帶着小黑貓去了後花園的一角,點了把火将小玩意兒全燒了。他看着逐漸熄滅的火苗,将那張寫了愛德華生辰八字、燒了一大半的紙往火苗裏一塞,徹底燒幹淨了。

轉身的時候,他瞥到遠處的窗口缪爾斯公爵安靜地站着,他的目光遼闊如黑夜,漆黑冰冷沒有半點溫情可言。阮白多看了他兩眼,對方卻絲毫沒有收回目光的意思。最後還是阮白先離開。

很久之後,一道人影悄悄出現在缪爾斯的身後,一身是水的愛德華苦惱地抱着懷裏的一堆東西,滿是疑惑的問他:“艾倫,這個要怎麽用?”

“什麽?”

“是阮白送我的吹風機。”

“你可以讓他幫你。”

“那好吧,晚上我再去找他。”

雙子古堡的花園非常大,這棟在歷史中伫立了好幾百年的建築在昏暗的暮光中顯得格外空曠和寬敞。阮白循着原路返回,走了将近半個小時也沒能離開。

他站在原地,暮光逐漸消散,血月挂在天空之上,周圍升起一層一層的薄霧。

阮白啧了一聲,心想他該不會是遇到鬼打牆了吧?

随身攜帶的背包被他放在了房間裏,此刻也沒有手電筒,小黑貓也不知何時從他肩膀上一躍而下不見了蹤影。雖然心生怪異,但阮白倒也沒有很慌亂。他在月光下的照耀下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喊了幾聲喵喵。

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小黑貓的身影。

阮白便繼續摸索往前,霧蒙蒙的空氣中帶着點幾不可查的血腥味,阮白周圍的場景緩緩變化,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前方豎起的一塊墓碑。

緊接着是一排,無數的墓碑伫立在角落的地皮上,陰風吹過,晃得墓碑上的鈴铛玲玲作響。

阮白走過去。

那挂着鈴铛的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一個名字:愛麗絲。

他繞着墓碑來回走了幾圈,敏銳地察覺到了怪異之處。墓碑後的泥土比起周圍其他的地方要結實許多。周圍的霧氣帶着點潮濕,像是剛剛下過雨,腳踩在草地上黏糊糊的,用力的時候像是踩進了一團偏堅硬的棉絮之中。

鞋尖往那處地皮上輕輕蹭了蹭,輕易掀起了草皮。

而草皮下方,是一塊兩米長兩米寬的石板。

阮白盯着石板看了好一陣,果斷轉頭就走。

連手電筒都沒有,不能随便下去。

走了一陣,他又回頭去看,剛才那一排的墓碑已經消失不見,一只小黑貓叼着鈴铛跑過來,那鈴铛晃了晃,清脆悅耳的聲音鑽入耳中,阮白有一瞬間的失神。

很快,等他再度擡起眼時,周圍的迷霧被驅散,他站在漆黑的花園內,遙遙望去缪爾斯公爵依舊站在窗口。

小黑貓叼着鈴铛用尾巴圈住阮白的脖子,又揚起了自己的脖子。

金色的鈴铛挂在小黑貓脖子上,它輕輕一晃,便丁鈴當啷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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