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這樣的怪事顯然不止阮白一人感覺到了。安叔坐在船頭抿着唇,點了一根香煙,狠狠吸一口又吐出了煙圈。在衆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時,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是真的遇到麻煩了。”

田寧寧一個女孩子,膽子本來便不大,平時又哪裏接觸過這種怪事。她來西姜漁村不過只是聽劉明說他們這兒是最原生态的海邊小漁村,來看看海看看好風景而已,誰能想到如今卻變成了這樣。她伸手緊緊握住了男友白光遠的手,身體不自然地打着哆嗦。

白光遠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城裏長大的孩子壓根沒聽說過小村子裏的各種傳聞。但到底在女朋友身邊得表現一下男友力,便牢牢地扣緊田寧寧的肩膀,輕聲安撫她。

整個船上比較淡定的也只剩下安叔和阮白以及一只貓。阮白拍了下王汪的肩膀,轉頭去問安叔:“叔,你是不是……不太意外?”

阮白知道安叔肯定是西姜漁村副本的NPC之一。這位NPC肯定也知道不少的東西,但對方絕對不會輕易地主動告知,他也不想拖着,能問就問。

安叔果然看了他一眼,表情在漂浮的煙圈中顯得有些模糊。過了有一陣阮白才聽到安叔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海裏有死人有屍體的啊。”

衆人聽他這麽一說自然也想到了安叔先前玩笑一般的話。

田寧寧咬着唇小聲的問:“可你不是說,取走了海裏的寶貝,死後還能回饋大海,挺好的。”

安叔瞥她一眼,啞聲笑了笑,“是啊,我覺得挺好的。別的人就不一定了。”

煙圈一層層上升,海面上平靜得連風的聲音都不聽到,只有安叔在停頓過後很冷靜的聲音,“你要是那些出海卻回不了家的人,你會不會想回家?他們有家人,也就有了牽挂。我不一樣,我家老婆子十年前就死了,我死了也沒人記挂我。”

田寧寧被他的一番話說得嘴唇翕動,卻半個字也蹦不出來。

而一旁和老萬坐在一起的蔣梁俊想起海裏那緊緊拽着他的東西,沉默良久以後聲音嘶啞的問:“那我遇到的那個……就是有家回不了的人嗎?”

安叔:“誰知道呢。”

白光遠摟着面色蒼白的女友,直直皺眉。一直以來的教育讓他完全無法相信這麽奇怪的事情。

他沉着嗓音道:“別說得神神鬼鬼的。我看可能是安叔你一時間忘記了回去的路吧?畢竟大海這麽大,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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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叔拿着煙的手指一頓,他瞥他:“那蔣先生說的呢?”

白光遠:“蔣叔自己都說了剛才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腦子昏昏沉沉的,感覺錯了也說不定。”

白光遠的話聽着竟然也有一定道理,或者是其他人在心底蒙蔽自己,劉明忙着打圓場,“算了算了,要不咱們繼續開船?”

安叔沒說話,卻再次啓動了船。

經此一事,船艙內的氣氛越發的安靜,甚至有些窒息。阮白從幾人身邊路過,走到了安叔的身邊坐下,慢悠悠地揉着貓。和其他人的蒼白嚴肅的模樣相比,他看上去竟然從容不迫,似乎完全不擔心結果。單是這模樣都足夠讓安叔多看他幾眼,更何況安叔一直挺喜歡阮白。

安叔叼着煙,聲音聽上去有點模糊不清,“小阮也覺得我認錯路了?”

“沒有。”阮白笑了笑,“誰家出海靠記憶和眼睛啊。您說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我心裏有數。”

安叔:“那你這麽淡定。”

阮白:“不淡定也沒法。總有辦法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其他人正在想辦法,但所謂的辦法無非就是向其他人求救而已。白光遠等人掏出手機啪啪按了許久才發現手機屏幕頂部的信號連一格都沒有。問安叔要了衛星電話,剛打開就是一串毫無預兆的雜音,滋啦啦的電流聲又響又刺耳,吓得白光遠差點把這玩意兒給扔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而他們卻始終都在一望無際的平靜海面游蕩,白光遠哪怕不想承認都沒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明亮的藍色緩緩有了變化。手機上的鐘表以及手表已經完全沒有了作用,但遠處的天空卻從藍色逐染上灰色,暗沉的天一寸寸壓過來。

天好像要黑了。

這樣的認知讓船上的人愈發沉郁。

王汪坐在阮白的身後,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小聲道:“咱們還能回去嗎?”

再不回去,他恐怕得餓死在海上。

餓了的人顯然不止有王汪,可他們出來的時候壓根沒想過出海。唯一有想法的蔣梁俊也只是帶了點小零食,放在這群人面前還不夠看的。

“省着點吃,能多撐一段時間就多撐一段時間。”安叔道,他看了眼有些暴躁的年輕人們,給他們下定心丸,“出海的不是只有我們,萬一有路過的船只,咱們就可以獲救了。”

事實的确如此。

田寧寧等人看過的不少電影就是這麽發展的。

安叔拍了拍白光遠,嘆氣,“小夥子,吃點吧,跟自己怄氣做什麽?”

白光遠卻睨他,“真的會有船經過嗎?”

安叔:“這誰能知道呢?看你我運氣好不好了。”

好的話,就能回去了。

不好的話,就會死在這大海之中,成為魚蝦口中的食物。

衆人也聽出了安叔的弦外之音,一時間表情都不大好看。田寧寧臉色蒼白眼睛泛紅,卻咬着面包死死不開口。她怕自己一哭,船上的人更害怕。恐懼能帶動更深的恐懼,希望也能帶來更大的希望。

田寧寧不想将怯懦和害怕拓展蔓延至船只的每一處。

幾人吃過食物,又安安靜靜待着。周圍寂靜地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能輕易聽到,而此時天色已經越來越暗沉,頭頂的天已經完全灰下來,很快他們就會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雖然他們可以打開手電筒的燈,可以打開船上的燈。

但電和柴油總有用完的時候。

“這樣,要是實在怕黑的話咱們就開一個人的手機,其他人把手機給關了。”王汪出聲提議道,“這樣起碼能節省一下手機電量。”

衆人一聽也确實是這麽回事,便乖乖照做了。

黑暗徹底降臨,其他人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重,田寧寧躲進了男友白光遠的懷裏,白光遠又和叔叔老萬以及蔣梁俊靠在一起。而劉明則是和王汪肩膀挨着肩膀,後者卻在黑暗中悄悄伸手拽住了阮白的衣服一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就是潛意識裏覺得離阮白近一點,就會變得非常安全。

阮白靠在小椅子上,顧廿趴在他懷裏,而王汪的動作暴露地幹幹淨淨,不過他絲毫不在意。他将小黑貓舉起來和自己面對面,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輕的驚嘆:“你真的完全融入了黑暗,喵喵。”

小黑貓:“……喵。”

它朝阮白亮了亮自己的小爪子,指甲在月光下亮出一道白光。看着好似十分吓人,卻被阮白一手捏住,輕哄它:“借小朋友抱一會兒?”

小黑貓乖乖地喵一聲,甚至非常主動地跳到了顧廿的懷裏。顧廿完全沒想到他剛剛想偷偷摸一下都會炸毛的小貓崽此刻會乖巧極了,一時非常驚訝,然而動作卻更加小心起來。阮白借着月光和燈光看清他的小動作,不由得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別怕,我們會回去的。”

“嗯。”

轉機出現在阮白說完這話的二十分鐘後,安靜得過分的海面突然從遠處響起了轟鳴聲,一道光打在漁船上,在每個人眼中印出了其他人的臉。衆人呆愣了一秒,随即便是滿腔喜悅。

如果不是在海面上,劉明等人真想直接蹦跶兩下。

白光遠迅速站起來,沖着遠處那道光使勁揮手:“喂——這兒有人!我們在這兒!”

說着也再顧不上什麽,又打開手機的燈光在朝着那遠遠的方向晃來晃去。這樣的堅持終歸還是有作用的,對面那艘船很快就駛到了安叔的漁船前,霎時間燈光敞亮,周圍的黑暗也在一瞬間被驅散幹淨。阮白站在一邊打量着突如其來的一艘船。

面前的漁船和安叔的漁船大小差不了多少,但整體顯得非常幹淨和新,非要比喻的話,安叔的漁船像用了幾十年,而對面這艘船則是剛剛下水。新舊的差距一目了然。除此之外,面前這艘船的裝備看上去也要比安叔的好上很多。

衆人顯然也都發現了一點,但他們管不了這麽多,白光遠等人只知道有人來救他們了。

“你好。”白光遠率先打了個招呼。

隐藏在黑暗中的船長也在這個時候露出了臉來。他上前一步,走到船尾來看他們。這是一個長相憨厚、看上去五十來歲的男人,他和西姜漁村的漁民沒有任何區別,擡起手和幾人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各位,你們這是什麽情況?”

白光遠不敢耽擱,立馬将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船長聞言立馬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是這樣嗎?正好,我要回村子,咱們一起走吧。”

白光遠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您是西姜漁村的人嗎?”

船長:“是啊。帶你們出來的家夥是誰啊,指不定我倆就認識呢。”

白光遠一聽,立刻便往邊上讓了讓,将身後走來的安叔暴露在了對方的視線中。安叔和對方一對視,兩人眼中立刻浮起一道驚喜,“老趙,怎麽是你啊!”

“哈哈哈老安啊,我還想這幾個娃娃我怎麽都沒見過,這都是你的誰啊?”

“哦,來咱們村玩的,我帶他們出海呢。誰知道遇上了點怪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老趙一聽,一擺手,笑呵呵道:“沒事兒,跟我走就行了。”

白光遠一直盯着老趙和安叔兩人,見兩人原本就是認識的,心中那團被團起來的氣好像突然之間有了松懈口似的,放出了一大半。而今又聽到老趙願意帶他們走,臉上都快笑開花了,連忙感謝道:“謝謝趙叔。”

老趙:“不客氣,咱們趕緊走吧。”

老趙看上去是個急性子,和安叔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兩艘船很快乘着夜色在海面上越行越遠。有了人帶路,船上的人都感覺到輕松不少,有人一起話,其他人便接上,這麽一來,船上都是大家的交談聲。

阮白揉揉顧廿的腦袋又揉揉小黑貓的腦袋。小黑貓見顧廿的心情恢複立刻便跳到了他懷裏,顧廿還想再碰一下都不行。阮白也沒說什麽,只是像以前一樣安撫他。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劉明身上。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和其他人的輕松惬意比起來,劉明看上去并沒有那麽激動,青年皺着眉,似乎一直在思考什麽。

阮白想了想,碰了下他的肩膀,“想什麽呢?”

劉明見是他,也沒隐瞞什麽,道:“我覺得那個老趙好像有點眼熟,我好像……在什麽時候見過他一樣。”

王汪一聽這話立刻便湊過來嘟囔:“你們是一個村的啊,見過他不是很正常嗎?我估計啊,是你上大學之前。”

劉明覺得王汪這話說得還有幾分在理。

大學四年他沒怎麽回過家,遇上的人不多,記憶中好像也沒有這位老趙。估計就是上高中或者初中小學的時候。思及此,他便也不再多糾結什麽。若實在好奇的話,他完全可以回到家以後問一問爹媽。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去。

畢竟……劉明可是幾年前就聽說過海神的傳說的。

白光遠他們都不知道,整個西姜漁村的村民,都相信海神的存在。

他嘴裏的神神鬼鬼于村民而言,就是存在的。

有了老趙的帶領,衆人很快就回到了出來時的碼頭。但此時已經将近淩晨,碼頭上安安靜靜的,一絲絲人影都找不到。小漁村又落後得很,路邊連個像樣點的路燈都沒有。衆人打着手機上的手電筒匆匆忙忙下了船,白光遠和田寧寧壓根不想多待,随口和安叔說了一句便央求劉明趕緊帶他們回村長家休息。

老萬和蔣梁俊兩人年紀雖大,可今天的事情實在是過于詭異,一個個都顯得精疲力竭。聽到白光遠的話後,立刻也将視線投向了劉明。

這下,劉明自然也沒有拒絕。

他對阮白說:“那我先帶大家回去了,阮白你帶王汪和顧廿回家休息吧。”

阮白點頭:“知道了。”

老萬等人很快便跟着劉明走了,手機的燈光一閃而過,印出地面上濕噠噠的水潭。阮白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便回頭想詢問安叔的安排。然而對方卻已經上了老趙的船,兩人挨在一起抽煙說話,看上去有很多話要講。

王汪在這個時候黏了過來,小聲問阮白:“阮白,咱們什麽時候回去啊?”

“馬上。”說着話,阮白還是多看了兩眼安叔,沉默了一瞬,他揚聲道:“安叔,我們先走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安叔沖他們揮揮手。

阮白便帶着王汪和顧廿走了。

小黑貓蹲在阮白的肩膀上,回頭看了眼碼頭。

王汪屁颠屁颠跟在阮白的身後,似乎是覺得太安靜,便一直絮絮叨叨的說着話,“今天真的好驚險啊。阮白你真的相信安叔說的嗎?我覺得不大可能,我覺得還是安叔自己不認路。得虧是碰上了那個老趙,否則怎麽樣還不知道呢。”

阮白看了他兩眼。

嗯,還是上個副本的王汪。

堅信科學。

他笑了笑,聲音在夜色下顯得非常平靜,“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吧?”

王汪:“知道啊,紙紮店老板嘛。我知道你這個職業不好多說的啦,我尊重任何職業,但神神鬼鬼那種東西我是不信的。”

阮白點頭:“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

“那要說什麽?”

阮白停了下腳步,他回頭去看碼頭。或許是因為隔的距離遠了,這會兒望過去什麽也看不到,只有濃重的夜色遮掩了一切。

阮白收回目光輕聲道:“我曾經給人做個過一艘船,就在你們來村子前不久剛賣出去。”

王汪點頭,但是沒懂阮白到底要說什麽。

下一秒他就聽到阮白說:“好巧,我賣出去的那艘船長得和老趙的船一模一樣。”

王汪:“……”

阮白笑看他,“更巧的是,來買船的人也姓趙,他說是燒給他爸的。”

王汪:“……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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