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江湖,俠士,恩怨,醫仙。

馬嘯嘯腦海中盤旋過關于江湖的種種念頭,從前不懂武藝,從未出門闖蕩。其後,懂些武藝,卻僅在邺城呆着。這次由北往南,雖是為了找尋那行蹤不定的醫仙,可也得了一次機會見識所謂江湖俠士,馬嘯嘯心中不禁有些期盼。一路上,見到身攜刀劍之人,皆要多看兩眼,可惜所遇之人,大多武功平平,明晃晃的刀劍懸在腰間不過充充樣子。馬嘯嘯心中有些失望,索性不再策馬,只躲進馬車裏,任由兩匹棗紅馬拉着,晃晃悠悠地往南行去。

此刻,她人在車中,身邊擺着那一柄墨行之給的墨子劍,劍已入鞘,她撩開布幔往外看,見墨子昂仍舊坐在車前趕馬。擡眼一看,驕陽似火,顯然已是中日。

馬嘯嘯便開口說道:“前邊似乎有片林蔭道,道旁似有溪流聲,我們去那休息一陣,也可飲馬。”

墨子昂答了一聲“好”,片刻之後,果見一條溪水在道旁林中徐徐流過,仿若散在地上的一條銀色條帶,倒映着烈日飒飒金光。

墨子昂将馬車停在林中,兩匹棗紅馬彎下馬頭喝水,馬嘯嘯回身取過水袋,遞給墨子昂。

見他喝過水,才問道:“前些時日我們在密州聽說那醫仙往南到了此處相州,我們已在相州行了多日,卻不知為何竟然沒有打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墨子昂答道:“前方過了山頭便是相州府,人口往來,茶肆衆多,興許會有他的消息。”

馬嘯嘯點了點頭,這幾日他們所行之地多為鄉野之地,找不到那什麽醫仙确實也屬正常,想來到了相州府,地方大,人也多,能夠有些線索,于是放下心來,擡眼望了望不遠處的幾座山頭。

山上郁郁蔥蔥皆是草木,馬嘯嘯看了一會兒,卻忽覺那一片深綠淺綠隐隐晃動,卻不似有風,人也不禁站了起來,墨子昂随即站起身來,道:“你聽,似乎有馬蹄的聲音。”

馬嘯嘯凝神靜聽,果然聽見一陣馬蹄聲響,先是細微作響,卻是由遠及近,聲勢漸漸變大,不過半刻,便見十數匹黑馬,奔入林中,馬嘶長鳴,直沖溪邊馬車而來。

二人見馬群奔突而來,跳上林中大樹閃避。只見那馬群無人驅策,卻自成陣形,分明是被人精心馴養過,瞬時圍成半個圓環,催趕着拉車的兩匹棗紅馬向山頭趕去。

那兩匹棗紅馬勢單力薄,顯是受到驚吓,只得随追趕往山頭而去。

馬嘯嘯立在樹上,聽得馬蹄聲雜亂,僅是一小會兒的功夫,那馬群趕着馬車已到了山腳之下。她心道,這難道就是劫財?卻是暗自慶幸,還好貴重錢財都在身上,車中并無貴重的東西。

低頭複又看了一眼錢袋,放下心來。

忽然,心中卻覺得不對,錢袋雖在,可她方才嫌棄那墨子劍太重,放在了車裏,于是立時大驚道:“不好,墨子劍在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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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昂聞言,神色一變,即刻跳下樹去,朝馬群追去。

馬嘯嘯緊緊跟随,心道,平日裏雖見他對墨子劍頗不在乎,到了關鍵時刻,果然還是當寶貝似的,于是腳步愈快,使出輕功,一直追随馬群到了山頭。

兩座山頭之間竟有一處平地,隔着五十步之遙,馬嘯嘯見馬群奔去了一座木欄圍成的山寨,馬群一入,便有幾個青衣人将大門掩上,門上立着道道鐵刺,在豔陽下泛着冷光。

馬嘯嘯見狀,心中猜道,這陣仗看來定是一個什麽草莽山寨,在這山間駐紮,四處打家劫舍。

直奔到門前卻只得跟随墨子昂停下腳步,馬嘯嘯擡眼見其中一個青衣人隔着木欄,立在一處高臺上喊話道:“門外什麽人,來我清風寨?”

馬嘯嘯仰頭答道:“這位大俠,你寨裏的馬群趕了我的馬車進了山寨,馬車和馬你盡可拿去,唯有車中一樣物件我要拿回來。”

那青衣人聽後,卻是大笑一聲,揚聲喊話道:“此處清風山,無論是人是我皆為我清風寨所有,進了寨子,更是我寨所有,小娘子定是要不回去了。”

話音剛落,又見另一個青衣人影,一躍跳上高臺,顯是輕功不俗,喊話道:“不過小娘子模樣我看倒是好生俊俏,若想進得寨來也可。”說罷,哈哈大笑兩聲。

馬嘯嘯打量了那人一眼,見他面含嬉笑,頭上斜斜帶着一個草環,左額前竟然還有一個古怪的紅色印記,形似桃花,仿佛是個紋身,不禁暗暗心想此人真是個騷包。

尚不待答話,卻聽方才第一個喊話的青衣人粗聲粗氣地接話道:“吳七一言倒是有理,你尚未娶妻,這個小娘子倒像是也有一身功夫,足以與你湊合過日子。”

馬嘯嘯一聽,心中覺得好笑,又喊話道:“廢話少說,把東西還來!”

那吳七眉毛一挑,接話道:“小娘子你若是進來,要什麽就給你什麽。”

馬嘯嘯見他模樣甚為欠打,當下便要躍上木欄打去,卻聽身旁墨子昂出聲道:“我二人途經清風寨,車馬中財物盡可奉予山寨,唯有車中一柄長劍乃我家傳,須得拿回,望二位見諒。”他說話時不似馬嘯嘯喊話,聲量不大不小,方圓之內卻聽得一清二楚,顯是用了內力。

那高臺上的吳七聽罷倏而一笑,卻不答話,轉頭問身旁的同伴道:“仇六,你說是你的內力厲害,還是臺下那個小白臉厲害?”

馬嘯嘯聽得一噎,卻是繃不住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叫墨子昂小白臉。

她連忙轉頭看墨子昂神色,見他雖是劍眉星目,氣質冷峻,可确實白啊。

許是感受到馬嘯嘯投來的目光,墨子昂眉頭一皺,足尖一點,便踏着門上鐵刺,進了山寨。

馬嘯嘯笑了一聲,連忙跟着跳入門去。

高臺上的吳七和仇六見門外二人僅一瞬便跳入門來,俱是一驚,吳七趕忙伸手撥下頭頂草環,朝墨子昂擲去。

那草環淩空旋轉,來勢甚快,墨子昂取出腰間玉笛擊去,将草環從中打斷,登時草屑橫飛。

吳七冷哼一聲,跳下高臺,摸出腰間一柄短刀,直朝墨子昂襲去。

墨子昂手擎玉笛,卻是應對有餘,不過十招,吳七便落了下風。

仇六見狀,口中打了幾聲口哨,調子甚為奇怪,不過片刻,便有一對人馬從山寨中跑了出來,原是招呼同伴的哨音。

只聽隊伍為首一人,嘴裏大喊道:“哪裏來的賊人竟敢擅闖我清風寨?“

馬嘯嘯定睛一看,卻發現當首之人身披紅袍,竟是個女子,模樣甚為年輕。

見到衆人奔來,仇六跳下高臺,含笑道:“李三娘子,來得好快。”

那李三娘子奔到近處,便見吳七被一人以玉笛制住,笛端直指心脈,卻見那人手下并未動作,只問吳七道:“方才你說誰是小白臉?”

吳七卻是不答,只是涼涼一笑,索性躺在地上開始哼起小曲。

李三娘子一聽,便知這吳七方才定是出言譏諷了面前這位公子,手中長鞭仍舊一撩,拂開了玉笛,開口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我清風寨鬧事?”

墨子昂本無心傷人,順勢收起長笛,卻是默然不答。

清風寨衆人一時無人妄動。

馬嘯嘯剛才聽那仇六喚她李三娘子,便猜到,這些人乃是按制排輩,先有吳七,仇六,現有李三,不禁嘆道,莫不是一根藤上七個娃,什麽清風寨就是個葫蘆娃山寨,心中暗笑,卻是開口答道:“女俠,我和我家公子途經此地,不料被你寨裏的馬群劫了馬車,馬車你盡可拿去,可是車中有一柄長劍是我家公子家傳,我們此際便要拿回去。”

墨子昂聽馬嘯嘯稱他公子,不禁覺得好笑,索性也不開口,由她胡編。

那李三娘子聽了,皺眉細想道,這二人能夠進得寨來,武功顯是不俗,方才那公子僅用一支笛子就将吳七打倒在地,想來應對起來也是頗大一個麻煩,可是山寨中劫來財物從沒有歸還的道理,一時左右為難,卻聽落在身後仇六按捺不住地嚷道:“想來你那什麽家傳長劍可是大有來頭,興許能值當好些錢財,既進了我清風寨,斷沒有還你的道理!”

墨子昂一聽此言,一聲冷笑道:“俠盜打家劫舍素來講求一個‘道’字,你們清風寨看來真是盜亦無道,不過一群草莽鼠輩。”

馬嘯嘯聞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印象中墨子昂從不出口罵人,此際稱這些人為鼠輩,乃是不尋常。

清風寨衆人一聽此言,皆是面露怒容,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吳七,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了起來,叫道:“三娘,這人口出狂言,定要讓他好好嘗嘗清風寨的教訓。”

李三娘子,也是冷哼一聲,手中長鞭一揚,濺起地上黃塵,漫天飛舞。

下一刻,衆人各自攜起兵器朝二人湧去,馬嘯嘯跨步上前,抽出墨子昂腰間長劍,抵擋來勢,卻見墨子昂手持玉笛,吹奏起來。

笛聲仿如魔音貫耳,一聲急過一聲,馬嘯嘯機伶地跳到墨子昂身後,捂住耳朵。

而那清風寨之人卻從未見過此等招式,一時手足無措,只覺耳畔聲聲刺耳,頭疼欲裂,不得不放下手中兵器,捂住耳朵。

笛聲沉沉漫下,在偌大的清風寨萦繞不絕。

恰在此時,忽聽一個人聲隔空大喊道:“恩公,恩公,恩公。”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墨子昂聞之神色一震,生生頓住笛音。

馬嘯嘯大惑不解,趕緊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擡眼便望見一個玄色人影快步奔來,不過片刻便已至身前,卻是個熟悉的面目。

馬嘯嘯手指來人,驚呼出聲道:“小童師傅。”

來人雖已脫了稚氣,身量已高,馬嘯嘯卻認得他正是當日墨子昂的随行小童。

馬嘯嘯驚訝得雙目圓睜,卻聽而耳旁清風寨衆人齊齊呼道:“二哥。”

這是什麽情況?馬嘯嘯眨眼愣住,不解。

墨子昂顯然也是甚為驚訝,皺眉問道:“小童,你何故在此?”

自上次墨子昂将小童從朱破手中救出後,便把他安置在南方的別院中,為何此際他會在清風寨裏?

那小童聽後卻是朝墨子昂一揖,恭敬道:“公子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請公子入寨,同你細說。”

清風寨衆人見狀更是驚訝得個個張大了嘴,自家二哥竟然稱這人為公子,還甚為有禮……吳七率先假咳了一聲,轉身便朝一旁飛快地閃人了。

墨子昂點了點頭,随小童往山寨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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