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民國篇—琺琅扇（上）

自打沈莫言當上這梨堂園老板，整條花牌坊街的商戶都驚動了遍，連東街頭的老鸨子六婆都抱上盒點心，踩着三寸金蓮噔噔噔跑到戲班後院裏蹭個熱鬧。

“喲，這不沈老板嗎？”六婆滿臉獻媚，松垮的皮膚都笑到一處：“您這正捯饬準備登臺呢？”

沈莫言坐在廂房銅鏡前，兩指撚起彩筆畫眉，被忽然傳來的尖銳公鴨嗓一驚，倒也停下手裏活路往門外看去。

“六婆。”他恭敬地招呼，臉間卻不見喜色，反是輕皺了皺柳眉。

“沈老板果真國色天香，今晚定是高朋滿座，全蓉城的貴人們都要來一睹風采呀。”六婆半點不客氣，大喇喇就跨進房內，将糕點盒往茶桌上一放便扭着老腰踱步到沈莫言跟前，笑得滿臉褶子：“您瞧瞧，您瞧瞧，這真是膚如凝脂，我見猶憐呀，怪不得薛大少被您吃得死死地，連梨園班子都送您咯~”

沈莫言微側了下身子，不喜與這脂粉味靠太近，語氣盡是克制：“六婆您來，有什麽事兒嗎？”

“嗨！”六婆手裏絹帕一揮，捂嘴偷笑道：“我能有什麽事兒呀，這不聽說您管了梨堂園，趕着來慶賀嘛~說到底呀，還是薛少爺真大方，又為您賜名，又給您買園子，您跟他的兩年肯定也得了不少好東西吧~”

話到耳朵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揶揄，沈莫言半晌沒砸吧出味兒，眼眸子一斜氣盛的反問了句：“您這是什麽意思？”

六婆見他面色不善，眼珠子一轉溜，找來條凳子就自顧自坐下，也懶得再分場面話：“我能有什麽意思呀，這不您攀上高枝兒了，想沾沾光呗~”

沈莫言被堵得正欲發作，手指頭都捏緊，白玉蘭一般的柔夷處關節咔咔作響，六婆卻綠豆眼一瞄，半點不當回事，挑眉繼續不冷不熱道：“你也別動氣，薛大少現今兒寵着你，肯定對咱花香樓的姑娘沒興趣，可這貴人身邊總有些三六五九的把子兄弟，你多吹吹枕旁風兒，好處總少不了你的。”

“六婆！”沈莫言實在忍不了，高聲打斷她：“薛少爺身邊哪些朋友，我不認識，也不關心，您說的這差事兒我辦不了，您還是請回吧！”

說完，他站起身，拉着婆子便往外趕，沈莫言好歹是個男人，自幼又習得刀馬把式，力氣勁頭可不小，哪知那六婆也不是個善茬，往日裏打罵自家勾欄院的姑娘力氣自然餍足，反手就抓住他衣衫叫嚷：“你推什麽推，我可撂這，你現在年輕還能以色侍人，但別忘了，薛少爺早晚是要成親娶姑娘的，你能陪個幾年呀？不趁還有點資本的時候好好賺一筆，等你年老色衰，看你找誰哭去！”

沈莫言聽完硬是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噎半天都講不出個髒字，只能扯着脖子怒斥：“你走！我哪怕今後被薛少爺膩味了，也幹不出你這些龌龊事兒！”

“別推，別推呀！”六婆老手一揮掙脫開挾持，朝他就翻去個白眼，不似剛來時的豔俗，知今日算談崩了倒沒想多留，嘴裏吐下口唾沫叱罵道：“呸，什麽玩意，真把自己當個東西！”她把桌上糕點一拿，轉身就扭着屁股大步走出去。

沈莫言怒火燒得兩頰漲紅，伸手倒來兩杯茶水灌進肚裏也沒消去情緒。

六婆的話如鲠在喉，就算他不想認也得認，薛少卿遲早要接親，他算勞什子東西，當下寵着捧着，到頭來不是得作塊抹布般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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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想愈是委屈，他想到男人不久就會擁如花美眷在旁，心裏揪得像被針紮一般，酸澀難當。

還能怎麽着，頂多就是薛少卿在外找個院子把自個兒藏起來，照那些公子哥兒習性，當娈童小情兒養活自己罷了，不然要盼着把他領回薛公館大花轎娶進門嗎！

這焦灼，直到下來三尺戲臺，薛少卿來時也沒好轉幾分，沈莫言夜裏見他踏入房內便不像往日迎上去，反而別過臉繼續梳理長發，小嘴都抿成條直線。

男人挑挑眉，暗笑這小崽子今日不知鬧哪般別扭，倒是不甚在意，笑意盈盈的大步走去，接過他手裏篦子，溫柔的悉心整理起他發梢。

“怎麽了，不理我？”薛少卿在他頭頂印下枚吻，笑問道。

沈莫言不自在的躲過去，神色落寞嘟囔着：“沒怎麽，我作踐呗。”

聞言，男人不怒反笑，将篦子往梳妝臺上一扔，捧起他臉仔細打量個遍才說：“不高興？生氣了？”

眼眸半垂，沈莫言不去直視上薛少卿雙瞳，嚅嗫道：“我豈敢生氣，要爺您轉頭把我棄了，我又能怎麽着。”

“瞎鬧！”薛少卿聽完他話，真有些動氣，俯身捏住他手心拉到茶桌前，皺眉問：“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棄你？誰跟你說得？”

沈莫言心裏委屈，手掌傳來的唯獨令鼻頭一酸，聲音也有些哽咽：“還用別人說，您遲早要結親取妻，那時候莫言定會懂事，走得遠遠的，不礙您眼。”話到最後，他眼裏就朦胧了，別過頭咬緊下唇不讓自己淚水落下。

薛少卿瞧他梨花帶雨的模樣，不怒反笑起來，硬是将他身子掰過來面對自己，一一吻去小人眼角濕潤，目光灼灼的沉聲道：“別人說你就信，半點不相信我？”

話音剛落，沈莫言身子輕顫，不可置信的擡起腦袋，滾燙熱淚就簌簌掉落，捂嘴抽泣着搖頭：“何來信不信的，總歸有這麽一天，只巴望着能來晚些罷了。”

小東西話裏不無悲戚，薛少卿暗自嘆口氣，摟過他身子，想安慰兩句，可話到嘴邊卻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們都知會有這麽一遭，可誰來問問他樂意嗎，若莫言是個女子就好了。他這念頭一打頭，就怕自己止不住。

若莫言是個女子會怎樣呢？他只怕就算傾盡全力也要排除族中異議，單娶這小東西一人為妻。#####你們再不給我評論下，哭給你們看哦~~~都不理我~~~(?_?)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