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償還（上）

汪野病情穩定下來時，天色已近黃昏，金燦燦夕陽裏包裹着血一般的氤氲，侵染開屋內白色床單，照耀在他們臉上竟有幾分凄然。

沈莫言在安佳陪同下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長椅上靜默無言，安佳沒了往日聒噪，倒顯出與衆不同的沉穩，抿緊嘴唇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後，當空氣寂靜的幾乎凝結，安佳嘆息似得開口：“沈老板...你究竟是誰....”

他怔了怔，片刻的沉默令人有些難安，方才鮮血喂進汪野嘴裏的事情，安佳有目共睹，更何況汪野裂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速度愈合。

須臾剎那時，安佳幾乎是只反應了一秒，便用身體立馬擋住醫生進來的腳步，硬說病人只是發生争執，傷情并無惡化。

醫生遠遠看了眼儀器，所有指數已跳回正常範疇，就只吩咐了句把床單換換，便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沈莫言後來想想也對，汪家個個誰都得罪不起，自然只要人沒事不為難他們，醫生們絕不會多問半句。

可往後安佳再看向他的眼神時，卻分明藏着隐秘至深的...恐懼。

“我...”沈莫言只發出個單音，就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他是誰？百年來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民國十七年梨堂園的花旦小桃紅，他是薛少卿賜名傾心的男戲子，他如今...？

恐怕只是個，未亡人罷。

安佳看向他，勾勾嘴角安慰似得拍拍他肩膀，輕聲說：“沈老板，我知道，您有您不想說的道理，我一個小丫頭也不該多問。”頓了頓，眼裏閃爍下緩緩道：“無論您究竟是什麽，我都相信您是好人，您的秘密我一定幫您保守住，只希望您和汪董....好好的...”

“好好的？”沈莫言重複了遍，眼角瞟過身旁安佳，目光亦是複雜許多，往日裏他總以為這丫頭天真爛漫是個小姑娘，如今想起來會待在汪野身邊蟄伏多年的心腹，怎可能是個簡單角色。

“為什麽？”他問。

“什麽為什麽？”安佳似乎不太明白。

他輕啓薄唇，問出心中突然冒出的疑惑：“安佳，你為什麽對汪家死心塌地？”

“我不是對汪家，”安佳微微一笑，鎮定的轉頭直視他說：“我只是對汪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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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莫言挑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安佳收回目光，雲淡風輕道：“汪董建立了一個教育基金會，我從在孤兒院時就被選拔進入基金會精英教育培養，能讀書，能長大，都全靠汪董的資金。拿人錢財總要忠人之事，我只不過恪盡其責而已。”

“秘書部都是這種情況嗎？”沈莫言皺皺眉，不動聲色問着。

“大多吧，”安佳站起來，回頭從玻璃窗裏看向病房內的汪野，聲音裏沒有太多情緒：“也有家庭貧困通過基金會拿到助學金的孩子，總之，汪董真的是好人。”

“你說，是你從小被基金會幫助，可那時候汪野還是小孩子吧。”沈莫言啞聲問。

“汪董今年25歲，從五歲起，太後...也就是汪董的母親，幫他建立了基金會雛形，本意是資助孤兒院裏沒錢讀書的孩子，在16歲汪董正式接手後，将這股力量做大，不僅僅是孤兒院，貧困，單親，或父母早亡的少年都納入資助對象，并提供機會，畢業進入汪氏工作。”安佳解釋道。

“汪野五歲時，他母親就建立了基金會的精英培訓項目？”沈莫言只覺心中有股濁氣，想安慰自己想太多可卻又不吐不快。

“對，有什麽問題嗎？”安佳回頭微笑看着他。

沈莫言搖搖頭，站起身也透過窗戶打量起躺在病床上依舊昏迷的男人，雙眉越皺越深。

他不是沒聽過這般說法，只是那更多是舊社會封建的手段，他甚是沒想過當下還能見到。

汪野母親從兒子小時候就在打算篡位奪、權，專門成立基金會資助無家可歸的小孩，這本并無問題，許多富家太太都如此來博得社會好感度，可怪就怪在所謂的精英培訓項目。

分明是利用孩子年幼無知，挑出最優秀的種子，從小為汪野培育誓死效忠的親信...

張碧雲殺死汪老先生，恐怕絕非意外。

沈莫言閉眼想了想，心下猛地慌亂，汪野知道嗎？從16歲接手家族企業，步步為營的盤算搏鬥那些父親殘存勢力，他是不是早就默認母親的做法，是不是擴大資助對象就為了給自己找更多的忠臣親信。

只因為這些人，都被感恩教育洗腦得聽話好控制，唯他所用...

腦子一個勁兒的痙攣抽疼，沈莫言恍惚間看不清兩人的距離，汪野不是薛少卿，薛少卿若是還在絕不會這樣做。

究竟哪一個汪野才是真實的呢？是面對他是的深情寵溺，還是面對生活時的霸道桀骜，或是面對權謀時的不擇手段。

真可笑，他徒活百年，對人性，卻還是隔霧看花，終究認不清明。

沈莫言手指微動，汪野方才攥緊的觸感仿佛還留有餘溫，那種死命不休的執着就像是病毒，順着他細胞蔓延，直達心底深處，顫栗不止。

他下意識捏緊拳頭，想阻止這莫名的酸楚，說來也不知是否命運捉弄，輪回一宿，他是豺狼染滿鮮血，汪野卻是虎豹，心狠手辣。

突然，兜裏手機震動，沈莫言一驚，反應數秒才掏出來查看，見到來電顯示便立馬接通：“暮雲。”

“我在醫院樓下接你回家。”沈暮雲簡單明了的說出來意，聲音渾厚有力。

沈莫言看眼安佳，又轉身看向病房裏的汪野，恐怕一時半會男人也醒不了，猶豫片刻就應聲道：“好，等我。”

他客氣的向安佳示意，正欲離開又被身後丫頭叫住：“沈老板，你還會回來嗎？我怕汪董醒來找不到您又着急。”

沈莫言身子震了震，僵硬的回頭注視着安佳，面容似有絲松動，雌雄莫辨的嗓音沙啞：“放心，他醒來前，我就會回來。”

“好。”安佳甜甜的微笑，眼睛眯成道月牙，甚是靈動可愛。

他深深再看過汪野一眼，握緊拳頭，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蠢作者有話說：最近過得很不開心，不過沒關系，還是要努力的。

不管被喜歡還是被讨厭，還是要好好加油下去對不對。

我寫了個短篇故事，有傳到書旗，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得到。

我微博也有，你們可以去看看。

哈哈，沒地方吐槽，只好吐槽給你們聽啦。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