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償還（下）
沈暮雲車就停靠在樓下，他拉開副駕便躬腰坐進去，似覺得手心有些發疼，埋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拳頭一直忘了松開，指甲已割破了些皮肉。
“汪野沒事吧？”沈暮雲瞄他眼，踩下油門朝別墅勻速行駛。
“沒事，”沈莫言擰擰眉心，低聲道：“有我的血，他不會有事。”
“你當着外人面喂血了？”沈暮雲聲調倏地升高，驀然回頭看向他，眉頭皺成個川字：“你嫌活太久是不是？被別人看到分分鐘當你怪物去做研究！那還是醫院！沈莫言你腦子沒問題吧？”
“沒人看到！”沈莫言實在心煩意亂，搔搔頭發揚聲道：“看到也不會說出去，專心開車。”
“沈莫言，你別總任性！”沈暮雲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你也別總像個家長。”沈莫言手掌撐着腦袋，別過臉不去看他。
沈暮雲不想兩人繼續争吵，暗嘆了口氣，便轉而換個話題：“恒延把事情都給我說了，我早就說了他不是薛少卿，你偏不信。這樣一來也好，你跟那汪野斷幹淨，咱們回去該唱歌唱歌該出通告出通告，沒他捧你我照樣能把你做的紅紅火火。”
“斷不了...”沈莫言聲音輕若蚊吟，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為什麽斷不了？”沈暮雲質問道，瞳孔閃過絲慌亂：“他不是薛少卿，你知道了不是嗎？”
“就算他不是薛少卿...肉體也是真的...”沈莫言低聲着，他們正穿過條下穿隧道，臉上被陰影覆蓋也看不清表情。
“放屁！你根本是放不下他！沈莫言，難不成你真的喜歡他了？你愛上他了嗎？”
每個問題都像把刀子戳進沈莫言心裏，他腦子猛地亂得快炸開，幾乎下意識的厲聲反駁：“我沒有！”
沈暮雲被這聲音鎮住，沈莫言才發現反應太過激烈倒像是在心虛，手腳一時間也蒙上層薄汗。
他粗重的嘆口氣，轉頭好言對狼崽子說：“我現在不能跟他斷，暮雲，且不論少卿的身體現在汪野那，就算只是說我造的孽，也總歸該要收拾殘局的。”
“收拾？”沈暮雲反問：“怎麽收拾？薛少卿要靈魂找不着了，你難不成還要陪他一輩子？沈莫言，你別給自己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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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找借口！”沈莫言打心底裏有種無力感，他講出的每個字，與其說是在說服狼崽子，卻更像在說服自己：“他為了擋了搶子兒，于情于理....都該陪着他...”
“沈莫言....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跟恒延一樣，變作菩薩心腸了？”沈暮雲瞥過他，目光裏竟帶絲陌生。
此刻尖銳的狼崽子，其實讓沈莫言很無所适從，他張了張嘴，還想反駁什麽，可胸膛裏卻濁悶得半個字也吐不出。
他什麽時候這般優柔寡斷的？對汪野究竟是什麽心思？他不敢想，也不願意再探究下去，這就像個深淵，他可掌控的越來越少，到而今，連這顆心都不聽自己的。
腦子裏又浮現出汪野蒼白的臉，那句“謝謝你愛我”仿佛還在耳邊未消散，沈莫言心髒下意識顫了顫，連忙要拂去這感覺，看向狼崽子沉聲道：“他現在受傷了...我至少...要陪他康複...由我開始的錯誤...我自己要親手解決....才算有始有終....”
“扯蛋！”沈暮雲頭次在他面前爆粗，像只窮途末路的困獸之狼，想将心愛的東西攥緊卻又無可奈克眼看流逝：“你喂他喝了血就根本不可能有事！你就不能放手嗎？過去說要等薛少卿，現在又和汪野糾纏不清，到底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你才能看到我！”
把心裏的話徒然說出口，沈暮雲置氣的錘了下方向盤，青筋都懊悔的暴起，幹脆一個轉彎将車停在路邊，胸膛劇烈伏動。
他沒打算說出來，他知道沈莫言不愛聽，可誰能教教他該怎麽辦！他守了男人幾十年，拼盡全力想捉住，可每次都還是徒勞，薛少卿是死人他争不過，可憑什麽連汪野也能搶走沈莫言！
沈暮雲深吸一口氣，鼻腔裏都有些酸澀：“莫言，要不我們走吧...我們回山裏，或者出國...我們現在有很多錢，可以去國外買座大莊園...我們像以前一樣...就我們兩個人...不要管他們了....”說到最後，他聲音已有一絲哽咽，分明是在懇求：“就我們兩個人...好嗎...”
沈莫言梗梗脖子，身子有些顫抖，眼睛不敢去看狼崽子，腦子裏嗡嗡作響，他幾乎機械的說：“有一天...你總會遇見一個人...你會牽挂他...會喜歡他...會愛慕他...”
“不會！永遠也不可能有這個人出現！你明知道我只在乎你！”沈暮雲氣急敗壞的打斷，掰過男人肩膀啞聲道：“你當初撿我回來說過會一輩子照顧我的，你不可以食言，你不可以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這都是錯覺....”沈莫言對視上狼崽子眼睛，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小不點已經長得比他還高大，又什麽時候開始，這匹野狼也被自己拖進這個無底深淵：“因為我在你身邊太久，你才會有這樣的錯覺，等你遇到那個人就會知道，現在你的感情根本不是愛。”
“那你呢？你對薛少卿不也是嗎？還有汪野，你對他是什麽，你真的搞清楚了嗎？”沈暮雲依舊不肯放過他。
“我...”沈暮雲撇過頭，蒼涼的想發笑。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掰下狼崽子手指，眼裏蓉城車水馬龍都化作朦胧五光十色的浮影，在市中心向東，那裏還殘存薛公館的遺址。
說來可笑，有些東西随時光流逝早已滅亡，可有些東西，卻又在風霜中殘存下一個輪廓，哪怕頹敗的只剩下斷井頹垣，可那又不過換了種形式，依舊伫立在某個角落。
哪怕百年，哪怕須臾。
“我是自作孽，不可活。所以，你千萬別學我。一定要找到心愛的命中注定，緊緊抓住幸福。”
話音落下，沈暮雲咬咬牙不再言語，重新啓動車子往家中駛去，別墅裏恒延默念《大悲咒》靜靜等待兩人歸來，就像要用佛語洗去誰的罪孽，手中木珠顆顆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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