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穆曦風（下）

沈暮雲瞄了眼這歪嘴男，身無半兩肉卻雙臂紋身，裝模作樣的高聲叫嚣，實在甚覺好笑。他不緊不慢的扯松領帶，解開顆脖頸的襯衫紐扣，緩緩挽起袖口，一一按過指關節發出咔咔響動，嘴角冷然揚起個弧度：“本大爺今天心情不太好，手癢得厲害，給你們三秒鐘跑路，否則，就是你們自個兒要往這槍口上撞，可別怪本大爺不客氣。”

“草你祖宗！老子今天就扒了你的皮！給我上！”歪嘴男一揮手，五六個彪形大漢就将他團團圍住，個個摩拳擦掌咬牙切齒。

“啧，找死。”

話音落下，沈暮雲以非人的速度沖向前方，一把抓住個大漢右手鋼管，一把禁锢住他左手腕部，用力一擰發出咔嚓一聲，肩關節已經脫臼，大漢頓時慘叫呼痛，沈暮雲撂倒此人順勢替向左邊襲來的歪嘴男肚子，跟着一拳打象他顴骨。

不過兩三分鐘，剛才還兇惡叫嚣的一群人，紛紛倒在地上打滾求饒，躲在角落的少年見此非但不躲，還順便将倒在身旁的歪嘴狠狠踹上兩腳解恨。

“還不快滾！”沈暮雲一聲怒斥，七仰八叉倒地的幾人連忙踉跄攙扶着起身，手腳并用朝巷子外逃去，歪嘴男跑到巷口還回頭叫嚷：“你們給我等着！”又恐懼的看沈暮雲一眼，深怕他追上來，趕緊轉身逃命。

“嘁，廢物。”沈暮雲嗤笑聲，這才向角落裏跌坐的少年看去，許久不動手打架，他就當活動活動筋骨，可那少年明顯傷得不輕，滿臉淤青，嘴角還留有血跡，身上更不知被怎麽毆打過。

沈暮雲靠近幾步，走到少年跟前打量了一番，揚揚下巴道：“喂，你沒事兒吧。”

少年聞聲擡頭，非但不感謝，反而翻了個白眼龇牙大罵：“關你屁事！”

草！沈暮雲心裏頓時升起怒火，眼睛也微眯着散出危險的氣息，沒想到他難得出手當盤好人，居然遇見個不識好歹的瘋子。

“狗咬呂洞賓。”他冷哼聲就欲轉身離開，大步朝巷子口走去。

“嗯...”身後隐約傳來呼痛的呻、吟聲，沈暮雲頓了頓，到底還是皺眉看過去。

白衣少年似乎因傷得太重，手腳掙紮着扶住牆壁想站起身，卻又踉跄的跌落在地上，咬牙喪氣的直喘粗氣。

他不知怎麽就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時在狼群被欺負的場面，趴在泥裏龇牙咧嘴的咆哮卻根本無濟于事。

呵，他自嘲的笑了笑，當真如沈莫言說得，年紀大了就愛念起過去。

他嘆口氣，朝巷子深處走去，直到少男跟前，借着昏黃的路燈，他這時才算看清少年樣貌，幹幹癟癟一副營養不良的身子，頭發也泛上些許枯黃，臉蛋雖白白淨淨，可現下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也不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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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雲自動忽視掉他橫眉冷對的目光，蹲下身伸手捏了捏他幾處關節，擡眼說道：“右腳脫臼，左手經絡扭傷，加上幾處軟組織受損。走吧，帶你去醫院。”

少年戒備的往裏縮了縮，揚聲嘴硬：“少他媽裝好人，誰要你多管閑事了？！”

“切。”沈暮雲不屑的白他一眼，幹脆一手抓住他後領提起來，反手就扛在肩上：“本大爺今兒就是活雷鋒，你少他媽叽叽歪歪，給我老實點。”

“草！你放我下來！誰他媽要你管了！你誰呀！喂！”少年使勁兒捶打掙紮，無奈渾身上下都是傷，扭幾下都疼的牙咬切齒。

沈暮雲壓根兒懶得回應，自顧自朝巷子外汽車走去，打開車門就把少年扔進後座，自個兒繞道駕駛座坐好。

少年試圖拉開車門，卻發現他早就調控上鎖，只得張牙舞爪的叫嚣：“我跟你講，你這算綁架！我回頭就讓警察抓你蹲局子！”

“等你好了再說吧。”沈暮雲看都沒看他，踩下油門就往最近醫院駛去。

說來他真覺得今天夠倒黴，光醫院就來了三回，沈暮雲找了個停車位将汽車擺好，提溜起少年便走進急症室。

檢查，上藥，包紮。

少年雖嘴裏髒話不斷，罵罵咧咧沒句好聽的，倒還算配合，護士給他打破傷風針時撇過頭小臉都皺成一團，甚是又幾分喜感。

沈暮雲站在窗口抽了支煙，陪他前前後後折騰妥當，扶起腿腳不方便的少年好歹還是回自己車裏，也沒多計較。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沈暮雲搖下車窗，晚風徐徐吹來像帶走些煩悶。

“就薛公館旁邊那小區。”少年嘟囔道，氣勢焉了半截，看向窗外不知琢磨着什麽。

“嗯。”他也沒多問，掉頭駛向那處，整個車廂內難得安靜下來。

少年忐忑的看他一眼，抿抿唇，手指攪成個團，卻沒再說話。

空氣裏突然靜得有些尴尬，沈暮雲揉揉腦門想來今天是有些折騰，換作平常早撂挑子走人，現在居然把這臭小子送醫院還送回家，這哪路人都還不知道，能被流氓圍攻估計也不是個善茬。

真他媽是被恒延傳染了，也跟着要變菩薩心腸。

到達小區不過十來分鐘，破破舊舊的樓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有些年月，沈暮雲本想轉身離開，都送到樓下了也算仁至義盡。可瞧少年歪歪扭扭打着個石膏沒法正常走路的模樣，他撇撇嘴走上前，大方的一把将少年抗在肩頭，三下五除二就往單元樓裏走。

這臭小子不知又打什麽鬼主意，趴在他肩上只假意扭了兩會，到家門落地時，臉卻異樣的有些漲紅，連掏鑰匙打開門都局促得手忙腳亂。沈暮雲皺眉看兩眼，實在被墨跡的生煩，幹脆奪過鑰匙利落的将門打開，扶起他就進去。

也想過這小子肯定是個窮苦人家，但沒想到家裏真算家徒四壁，除了大堆廢品占得連落腳處都不剩，房內幾乎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空蕩蕩得像個回收站。

“你家倒挺特別。”沈暮雲揶揄道，挑着眉勾起個弧度。

少年回頭兩眼一瞪，突然像只炸毛的貓，一把就推開他怒吼：“關你屁事！我跟你說，我可一毛錢都沒有，你要是想從我這要點報酬，就趁早死心。”

沈暮雲受不了的翻出今天第二次白眼，他雖沒汪氏那董事長有錢，可多年來生意炒股，加上沈莫言工作室運營，家底厚的估計這人一輩子都沒見過，說他想貪錢，實在太可笑。

他擺擺手沒工夫跟他掰扯，轉身就打算離開：“得了，你好好養傷，我走了。”

剛踏出一步，身後少年就突然叫道：“喂！”

沈暮雲回頭疑惑的看向他，少年躊躇半晌悶聲問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沈暮雲。”他回答。

“哦....”少年眨眨眼睛，嘴邊竟然露出個爽朗笑容，有些腼腆的說：“我叫穆曦風，穆念慈的穆，晨曦的曦，晚風的風。”頓了頓，他抿抿唇小聲嘀咕道：“那個...謝謝你啊...”

沈暮雲挑起眉梢，笑這臭小子今晚總歸說句人話，心下大抵舒暢許多，想了會便掏出張名片遞給少年。

“這是我名片，收着吧。”

少年莫名怔了片刻，伸手接過那張小卡片，攥在手心裏仔細打量，目送着沈暮雲關上門走出小套房，過半晌，才恍惚發現，這男人其實連自己為什麽被打，都沒問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