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月夜（上）

沈莫言給沈暮雲說自己要先離開時，狼崽子正從穆曦風魔抓中脫離出來，少年顯然頭次跳華爾茲玩得嗨過了頭，愣是讓對方抱着自己轉溜了兩小時。

奈何沈暮雲再怎麽身強力壯還有神力加持，這純粹的肉體虐待加精神淩辱也着實累到手腳疲軟，腦瓜仁兒突突得陣痛。

他原本打算去倒杯紅酒令自己放松些許，哪知剛拿起高腳杯便看見沈莫言與汪野，一前一後直徑向自己走來，兩人臉上雖都未有什麽情緒，卻仿佛都各懷心事。

沈暮雲不自覺微皺起眉頭，盡管心裏知道沈莫言目前絕不可能離開汪野，可偏偏他心中又存有僥幸希望，他時間還長，生命亦是無止境，哪怕如今男人執迷不悟，可今後還有百年千年，總歸能陪對方走到最後的，只有他這一人。

“暮雲，我先回去了。”沈莫言直接說明來意，溝下唇角像是善意的解釋：“這裏太吵，并不太舒服，我讓野和我先去休息。”

“今天你是主角，怎麽說走就走？”沈暮雲眉頭皺緊，擡眼直視上他的目光：“你以前再不喜歡也不會這種場合臨時逃脫...”

“暮雲..我...”沈莫言心知自己有些理虧剛打算多說幾句解釋，哪知汪野搶先一步踏上前，擋開自己便不悅道：“喂，你管的有點寬了吧，他要走要留，什麽時候輪得到你指揮？”

“你他媽別以為莫言慣着你就蹬鼻子上臉。”沈暮雲毫不畏懼的瞪向汪野，目光裏藏滿隐秘的怒意：“他慣你，我可從沒想對你客氣。我跟他的事什麽時候又輪得到你來插嘴！”

“呵，老子今天還就瞧瞧，你到底有多大本事。”汪野痞氣一上來，幹脆還真不讓開，歪着嘴便挑眉嘲諷：“就撿來養大的，當個經紀人還以為自己是個角色了？”

“汪野，你他媽...”沈暮雲眼瞧着就要發作，沈莫言急忙上前掐在中間把兩人拉開，旁邊已有賓客好奇的往這處瞅來，分明以為又有場好戲可看。

“你們倆夠了！有完沒完？”沈莫言微愠着壓低嗓音，來回瞪向他們：“在我慶功宴上鬧騰很光彩嗎？”

汪野抿抿唇，低頭瞧他一眼雖有不甘但還是收回身形，端站在一旁擺出他不參合的态度，沈暮雲也咬咬牙退後一步，別過頭不去多做争辯。

沈莫言嘆口氣，還是走去狼崽子身邊輕言寬慰道：“是我決定要先回去的，真累了...你乖點，賓客們多招呼些，不是還有那孩子陪你嗎。”

“我又不要他。”沈暮雲宛若個孩子般賭氣，轉頭看向他的目光甚是複雜：“你過去從不會這樣說走就走，更何況今天大家都是看在你面子上來慶功宴，你走了後面我怎麽交代？別說你不是為了汪野，再過些時日，你都快不知道姓甚名誰了！我看連薛...”

“沈暮雲！”他搶先步打斷對方聲音，再投去的目光分明帶上幾絲威脅：“敢說出那個名字，你試試...”微眯起眸子，那雙狹長的縫隙中投射出寒光：“我今天絕不會對你客氣...”

“我...”沈暮雲驚覺自己剛才差點說溜嘴，攥緊拳頭局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

“好了，”沈莫言深吸口氣，已無意再多說下去，擡眼看向他淡淡說着：“你在這兒慢慢應付，我先走了。之後到公司再談吧。”

“莫言...”眼看男人轉身離開，沈暮雲下意識出聲想挽留，可擺明男人已下定決心，拉起汪野便徑直往門外走去，哪怕兩旁賓客都詫異的紛紛轉頭側目，沈莫言也只是略微向衆人點頭示意，卻毫不慢下腳步。

他不自覺攥緊拳頭，揚起下颌看着那個背影最終消失在夜色的門外，連一次頭也沒回過，仿佛無論是浮華的舞臺事業還是陪伴了半個世紀的他，與僅僅薛少卿一個替身相比都不足挂齒。

不知是不甘或是憤怒，讓沈暮雲眼眶都熏得猩紅，手掌關節處因太過用力而“咔咔”作響，身旁賓客看到這詭異一幕也着實不敢靠近，好幾個愛閑言碎語的男女已三四成團低頭細語。

穆曦風倒拿着小蛋糕不知死活的就單腳蹦蹦跳跳跑來，從背後猛地用力拍下沈暮雲肩膀，大笑道：“哈哈，吓傻了吧！我剛拿的蛋糕！要不要吃？小爺看你一晚上都沒怎麽吃東西，怕你餓廢了，感動吧~~”

沈暮雲轉身看向這瘋瘋癫癫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卻不斷在自己面前放肆，往日容忍的目光頓時陰翳冰冷，手臂一揮便推開對方觸碰直接将人撂倒在大理石地面上：“滾！別再讓我看見你！滾！！”

他怒吼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來賓們顯然都被吓個夠嗆，實在沒見過誰家開慶功宴居然又是主角先走又是經紀人發飙的，幾個幹脆商量便搖搖頭打算離開這是非之地，哪怕過去關系還不錯的也深怕多說多錯，擺擺手都不敢再多做聲響。

穆曦風被猛地推到又莫名其妙被吼，吓得霎時也口吃呆愣，撐在地磚上又是身體痛又是不知所措，眨眨眼睛想不明白這人好端端的究竟怎麽了。

可他還來不及細想，便看到沈暮雲深吸幾口氣，像也不敢置信自己突然間的失控，茫然看向稀稀落落的各位來賓，眼眶裏紅血絲泛濫的夾雜着猙獰，下意識搖搖頭卻更是滿臉落寞。

他最後低頭看地上的穆曦風一眼，居高臨下的姿态陌生到令對方不自覺膽顫，臉上宛若早已垂暮的老人般淡漠，涼薄的嘴唇上下觸碰發出聲響：“記住...離我遠一點...我讨厭誰碰我...”

說完，沈暮雲再未多看他一眼，擡起身子便向大廳裏衆位來賓高聲道：“抱歉呀，各位，讓大家看笑話了。”他清清嗓子，盡量讓自己帶上些笑意：“莫言今天确實累了，大家都知道他也不愛交際，所以先回去休息，接下來咱們的合作，照常進行，明日我會一一拜訪大家，該給的面子還望各位多招呼，今天...就在這兒散了吧，見諒。”

他朝宴會廳裏工作室人員遞去個眼色，幾個姑娘小夥馬上趕來安撫現場和送客，沈暮雲聳聳肩面無表情的獨自往外走去，哪怕分明聽見身後穆曦風還在焦急吶喊自己的名字，也再不回頭。

大概是月色實在太昏暗，一向機警的他也沒發現，角落裏始終有人躲藏在陰影後，唇邊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