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月夜（下）

沈莫言拿出車庫裏一輛敞篷便駕駛着往家裏去，坐在一邊的汪野偶爾偏頭看向他，卻依然沒怎麽說話。

在商場摸爬滾打長大，汪野再怎麽眼高于頂也知道剛才男人非要離開并不妥當，沈暮雲會如此動怒也不是沒有原因。

他從未覺得沈莫言已目中無人到明知惹來是非，依舊要我行我素的地步，可也想不明白今晚突然的異常。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腦中的畫面還有莫名其妙的夢境？

汪野下意識皺緊眉頭，側過身去左右觀察了翻男人神态，可卻瞧見沈莫言也眉頭微蹙，不斷看着後視鏡和監控攝像，車速直線加快行駛。

“怎麽了？”淩亂的夜風中，他也轉身往後看去，本以為是有車跟着他們，但并未察覺什麽異樣。

沈莫言搖搖頭，抿緊唇并不說話，目光疑惑的看向後視鏡中漆黑的夜路。

剛才分明看見有輛車跟着他們，怎麽會轉眼又不見了，難道真是他眼花想多了？片刻間，慢悠悠從後方開上輛貨車，司機還特不耐煩的按兩下喇叭，提醒他們讓道。

“原來是貨車...”沈莫言低喃道，漸漸放低車速靠邊行駛，讓對方先過去，眼看着大貨車從自身邊穿過，他像是才松口氣瞄了眼汪野安慰道：“沒事...大概是太累了。”

汪野拍拍他肩膀沒再多說，男人從聽見自己臆想的事情後便情緒不太對勁，也許當真是壓力過大造成的。

其實沈莫言也想笑自己似乎有些草木皆兵，恒延還沒回來，能否找回薛少卿靈魂都不好下定論，如今汪野既然自己能看到些許，那是不是也證明，靈魂會自己歸位，他所盼望的也同樣還有轉機？

沈莫言不敢多做假設，只怕越是探究越是擾亂心神，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得放手一搏，無論如何...少卿都應當拿回屬于自己的身體。

車開到別墅不過半個小時，他停靠在車庫裏便和汪野一前一後走進屋內，夜裏不知哪來的邪風，吹來院內桃樹嘩啦作響，散落好些枝葉。

大抵是冬天來了，雖說如今不比八十年前的寒冷徹骨，可總歸是将近1月份，連路邊野貓野狗都知道找個暖和的地方躲起來，更何況是當下皮膚接觸到蕭瑟的空氣，也是難耐。

沈莫言想來自己或是年紀大了，進屋時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天空，今天回來莫名有些不安，總覺得哪裏像有人盯着。

突然念起經年前他也曾和個一模一樣的男人到房內去取暖，那時候還飄着些許雪花，他不過剛剛年入十八，也像如今這般偷偷摸摸的，深怕誰人發現。

“怎麽了？”汪野見他遲遲不進屋，随手打開暖氣疑問道。

他回過神來，局促得笑了笑也關上門走進去，周遭還未升溫便搓搓手問：“要喝點什麽？前些日子倒還有些你送來的茶葉，不過...”沈莫言轉身勾起唇角，有些暧昧的調侃：“今晚是不是該喝些酒比較應景？”

“哈哈哈哈哈，”汪野當真有些時日沒見過他這般風情萬種的模樣，霎時忍不住彎腰笑出聲來，上前兩步從背後抱住他細腰，将下巴就放在他頸窩裏摩挲：“确實應該喝些酒，難得我們倆有時間獨處，還要做些特別的事...”

這“特別的事”，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是什麽，沈莫言老臉一紅掙紮着笑罵：“別鬧，我去拿酒。”

“好啊。”汪野大方的松開手，自顧自走到紅木沙發處坐下，翹起二郎腿一副悉聽尊便的架勢。

沈莫言笑着搖搖頭，走去廚房拿出紅酒和高腳杯，踏步歸來給兩人都滿上小半杯，嘴上雖帶着笑意，心中卻着實有些忐忑。

“怎麽？”汪野不是沒發現，微蹙眉頭問道：“今天心神不寧的。”

“沒。”沈莫言将酒遞給他，揚起高腳杯笑說：“咱們碰個杯，也算你單獨為我慶祝今天獲獎。”

“哈，”汪野咧開嘴笑得很是高興，應景的也碰下他杯子道：“恭喜咱們大歌星今天拿下大滿貫，我本還以為你并不在乎這些虛名呢。”

“原本是不在乎的，”沈莫言低頭灌下兩口紅酒，喉管裏瞬間有種被灼燒的錯覺，連帶着思緒與身子也滾燙起來：“可有你在就不一樣。”

“哦？”汪野笑得開懷，伸手抓住他手腕便拉進自己腿上坐着：“怎麽有我便不一樣了？”

沈莫言半摟住他脖頸，垂下腦袋直視着他瞳孔，晃神間也似乎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誰：“因為有你在，我想把每天都過得與衆不同。”

“呵，”汪野撫摸過他臉頰，兩人距離近到只要稍微擡頭便能親上：“為什麽？告訴我。”

男人略帶沙啞的嗓音鑽進耳朵裏讓心尖發癢，沈莫言勾起唇笑了笑，目光投射入他眼底緩緩道：“因為你很特別，你是全世界最特別最好的人，我一分鐘也不想離開你。”

難得聽見對方講這般情話，汪野頓時也有些動情，捧住他臉便親上去，貼緊彼此嘴唇低喃着：“你也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像着魔了一般喜歡你，非常喜歡你。”

沈莫言心中輕顫，稍微推開兩人距離仔細看向男人的臉，分明是一模一樣的眉目，卻處處又倒映着不同，他篤定心神拿起酒杯将紅色液體一幹二淨，輾轉起來又給兩人滿上。

“我們确實該做些特別的事。”他咧開嘴笑了，瞳孔裏卻像蒙着層陰郁：“來，喝下它，我還有個驚喜給你。”

“還有驚喜？”汪野并不抗拒，碰下他杯子便仰頭将酒喝個幹淨，炫耀般把鼻子倒過來展示：“吶，喝完了，今晚驚喜這麽多，我得怎麽獎勵你才好。”

沈莫言沒回答，卻也将酒杯遞到唇邊喝個底朝天，仿佛非要微醺才能下定決心做接下來的事，他把杯子放到一旁桌子上，挺直腰板才慢悠悠的說：“我之前給你唱過戲曲嗎？”

汪野靠在紅木沙發上挑眉看着他，訝異道：“你還會戲曲？”

“略微懂些皮毛吧。”沈莫言并未多做解釋，從袖口裏掏出那把琺琅小扇，眼前晃過數年前得到它時的場面，聲音都有些顫抖：“今夜這麽美，我就給你唱一曲，好嗎？”

“你要唱什麽？”汪野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溫柔，像發現一塊寶石越是擁有越是發現其中美好。

“唱什麽？”沈莫言喃喃着重複，半晌才擡起頭直視住他眼睛，兩道狹長的鳳眸也宛若剪水般流溢。

“就唱曲《桃花扇》吧。”他說，手指頭卻下意識攥緊小扇的手柄，像是若無其事道：“秦淮豔姬李香君遇侯方域的那首，《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