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體畫展(6)
這火就像暗夜裏的幽靈,在衆人忙于讨論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燒到了宴會廳的大門口,濃濃的煙霧順着敞開的窗口飄了進來,火舌不斷跳躍着,映在每一張或驚恐或鎮定的臉上。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陳慧,像剛來時一樣,她不斷地聳動着身體,脖子上的項鏈跟随着動作左右搖擺,臉上帶着駭人的驚恐:
“為什麽會着火?
誰放的火!”
坐觀衆人,除了陳慧,只有徐知風和沈修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表現出極大的恐慌,而莊寒,只是神色凝重,并沒有表露過多的恐懼。
最格格不入的是聞人逍,他不動如山地坐在座位上,細看去還有些懶散——如果眼中沒有沉沉的暗色幾乎翻湧而出的話。
從他們來到這個宴會廳開始,周圍的環境無處不在向衆人透露着訊息。
可這些雜亂的訊息未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仔細梳理,就被一場大火打亂了步伐。
六人所坐的桌椅,都是十分陳舊的紅褐色木質,仔細看去,紋理中還泛着點點焚燒後遺落的黴斑。
他們像被一道無形的枷鎖束縛在桌椅周圍的方寸之地,無法站立,也無法起身。
渾身上下,也只有上半身可以動彈。
盛開的座位最靠近窗臺,已經能感受到過高的溫度正舔舐裸露在外的肌膚。
他側過身,想要讓視線穿過窗口,觀察火焰的來源,卻只能看見重重疊疊的金色光影,跳躍着吞噬周圍一切。
眼前的一切似乎彰顯着他們正囿于絕境。
然而,密室審核守則三:
沒有逃不出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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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守則,被天幕寫在新人手冊最顯眼的位置。
沈修已經被熱浪逼得連連喘息,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地往下淌:
“天幕不會給出死局的,一定有什麽辦法能夠出去。”
盛開沉着臉,視線先是在聞人逍一言不發的臉上逡巡了一會,而後落在了長桌中央那本陳舊的筆記本上。
莊寒一邊将額角的汗擦去,一邊說道:
“我們現在必須整合線索。”
可六人拿在臺面上來的線索,除了盛開在紅色房間裏得到的筆記本,再無半點其他有用的訊息。
即便是現在這種生死關頭,似乎還是有人想要藏匿自己獨有的那一份線索。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這并不是一個和諧的團隊游戲,生活在失樂園的每個人,都需要用命去掙那份進階的名額。
即便沒有人知道進階背後還藏着什麽。
見無人答應,莊寒冷了神色,一垂眼的功夫又再次開口道:
“1890年,奧維爾小鎮發生了一起大火。”
沈修點了點頭附和:
“按照情景密室慣有的設定,我們現在所經歷的這場大火,或許與1890年發生的那場大火有關。”
徐知風皺着眉,咳嗽了兩下才發出聲音:
“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大膽地猜測一下,這個宴會廳,會不會與瑞奇的好友聚會有關?”
1890年,畫家瑞奇邀請了自己的五位好友來參加自己的個人畫展,而此時此刻,坐在宴會廳裏的人數恰好是六個人。
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推測。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畫家的人選似乎就落在了六人之間。
盛開“嗯”了一聲,一手摸上了桌,食指與拇指輕微地摩擦了一下,嘴角的一點笑意就冒出了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不就死定了?”
衆人聞言先是一怒,複而想到,畫家瑞奇在開設個人畫展的時候,邀請的五位好友以及整個奧維爾小鎮的鎮民,在這場大火發生的時候,無一逃生。
唯一一個逃出生天的,只有瑞奇自己。
沈修咬了咬牙,不知道是想要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別人,聲音都帶上了狠勁:
“新人手冊裏說過,沒有解不了鎖的密室。”
許久不做聲的聞人逍突然說道:
“可是這個宴會廳并不是一個密室。”
盛開一愣,猛地朝門口看去。
的确,空曠的宴會廳裏,四面的窗戶都大開着,只不過挂起了厚重的帷幕,并且距離衆人不遠處的宴會廳大門,也是敞開的。
這樣一個四周大開的房間,根本算不上是一個密室!
又何須遵循失樂園的密室守則!
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正在這時,鐘聲又響了。
與鐘聲一同有動靜的,是不久前還在窗外略顯躊躇的火舌。
第三次響起的鐘聲,如同發令槍,“嗡”地一聲在宴會廳裏回蕩不絕。
而後那蟄伏在窗外的火舌,頃刻間騰盛至半空,覆在了帷幕之上。
深紅的帷幕與金色的火焰相互交舞,逐漸向六人靠近。
此起彼伏的嗆咳聲響起,這是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後最直觀的表現。
盛開的手指在桌面上來回劃拉了半晌,卻在掠過某個地方的時候驀然一頓。
聞人逍捂着嘴鼻,敏銳地察覺到了盛開的動作,擡眼問道:
“你發現了什麽?”
盛開并不打算隐瞞,他一手在剛才停頓的地方一抹,而後舉到了衆人的眼前。
只見他修長的四個指尖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灰。
莊寒問道:
“這是什麽?”
盛開:
“火場上燃燒過後的灰燼。”
宴會廳外的火勢雖然猛烈,但只剛燒到大門處,還沒來得及吞噬他們。
這長桌上的灰是從哪裏來的?
沈修一愣,語速飛快地說:
“會不會這裏就是瑞奇會見他五個好友的地方!
桌子上的灰就是1890年奧維爾小鎮那場大火留下來的!
這是一個複原場景!”
奧維爾小鎮或許是一個藝術氛圍濃郁的小鎮,鎮民雖然不懂作畫,但也對藝術抱有欣賞與敬仰。
然而也正是這些癫狂的藝術家們因為某種原因,摧毀了一切。
莊寒很快也明白了過來,鳳眼一凜,視線落在了窗邊那副畫上:
“那裏挂着的《最後的晚餐》是不是在暗示,在這場聚會裏,有人成為了背叛者?”
達·芬奇名畫《最後的晚餐》畫的就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門徒。
在那次晚宴上,耶稣告訴十二門徒,他們之間有一個人收了祭司長的三十塊,将自己的行蹤出賣,自己馬上就會被祭司長抓住,處以極刑。
而那個将耶稣出賣的,就是他的門徒最聞名的一個——猶大。
如果說畫家瑞奇策劃了這場大火,那麽身份為“猶大”的那個人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麽角色?
盛開想了想,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誰是背叛者?”
莊寒一愣,而後緩緩搖了搖頭。
他們現在掌握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單知道1890年發生的那場大火,不知道大火發生的具體原因;不知道在1890年的奧維爾小鎮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在頃刻之間于火焰裏化為灰燼;更不知道畫家與他的五位好友,到底是誰背叛了誰。
身後的火焰愈發逼近,在一片窒息的寂靜中,聞人逍說:
“我們大概忽略了一個問題。”
陳慧的頭發被火苗燎沒了半截,氣急敗壞地罵道:
“你說話能不要這麽磨磨唧唧的嗎?”
聞人逍不在意地溫和一笑,斂去眼底的鋒芒,繼續說道:
“我們是怎麽來的?”
盛開擡起頭,與聞人逍對視了一眼,而後眼睛驀然一亮。
旁邊的小姑娘莊寒似乎也領略到了聞人逍的意思,寒絲絲的眼神裏爬上了少有的興奮:
“正因為我們是莫名其妙來到這裏的,所以我們也可以用這種莫名其妙的方法出去!”
而啓用這種方法的契機似乎就是——畫家。
盛開輕輕笑開。
他想起在來到這裏之前,聞人逍恰巧觸發了關于任務的提示,這些提示裏,除開必定會有的逃出密室,剩下的,只有一條。
找到畫家。
不管有沒有猶大,也不管猶大到底是誰,他們目前的首要目的,只是找到畫家而已。
怎麽找?
礙于樓層間互不相通,那個時候,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密室裏到底存在着多少人。
就跟狼人殺游戲一樣,如果玩家互不見面,這個游戲是不可能繼續進行下去的。
所以天幕才會自動修補這個bug,比如,将互不相識的六人拉到同一個位面,也就是這個宴會廳裏。
但在此之前,他們幾個人必定需要跟聞人逍一樣,觸發了找到畫家的任務,才能一齊進入這個位面。
不過從剛才的表現來看,似乎沒有一個人說實話。
六個被審核者當中,自始至終保持誠實的,竟然只有曾經的榜一大佬聞人逍。
幾人臉色都閃過了一絲不自在。
盛開說:
“意思是我們只需要說出誰是畫家,就可以離開這個宴會廳了?”
可分析到這裏,似乎又來到了另一個瓶頸。
畫家在哪裏?
畫家又是誰?
思緒紛亂至此,而後戛然而止。
可身後獵獵的火焰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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