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人體畫展(10)
莊寒緩緩轉過身。
她的短發有些淩亂,劉海上還沾了一層粘稠的的糊狀物體,盛開瞥了眼,發現跟剛才他不小心摸了一手的顏料別無二致。
他低下頭,在口袋裏摸索了片刻,發現褲子口袋裏只剩下半包煙,腰間系着擦過手的外套,他将外套解下,遞給莊寒。
“湊合擦擦。”
莊寒什麽也沒說,她接過盛開的外套,沉默了一會,眼中仿佛沾染上水光。
盛開半空中還沒收回的手一頓:
“不用這麽感動吧?”
經過在宴會廳與幾人短暫的交鋒,盛開還是比較欣賞這個冷靜的小姑娘的。
她看着年紀不大,但比陳慧這種人更加懂得察言觀色,腦子也夠聰明。
可眼下他還沒來及确定莊寒到底是不是畫家,這個一直都表現得很強勢的女孩子竟然哭了。
莊寒微微背過臉,一手在眼角飛速擦過,開口間鼻音濃重:
“前調鳶尾花,中調龍涎香,後調岩蘭草。”
盛開一怔,笑道:
“聞出來了?
這麽厲害。”
“你一直在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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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寒古井無波的眼神盯着盛開,但并不懾人。
“也不算吧。”
盛開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了莊寒身前,“我這個人不太容易相信別人。”
所以,你們每個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包括獨一份抽到耶稣卡的自己。
說是情景密室,但到現在為止,盛開還是沒有窺探到這個情景的十分之一。
得到的要麽是斷斷續續的故事線,要麽就是真真假假的障眼法。
既然在密室裏,無法成為共贏的同伴,那麽不妨就變得更警惕一些。
莊寒勾起嘴角,短促地笑了下:
“我也在懷疑你,相信你也發現了,我對你一直很關注。”
盛開摸了摸鼻尖,“啧”了一聲:
“我還以為是我魅力太大。”
“徐知風跟我說,你是第五次進密室,但我覺得,你頂多也不會超過三次。”
莊寒的聲音很清脆,但像裹着冰渣,毫無感情,“你鎮定、狡猾、警惕,就像一條風雪夜裏迷失的狐貍。”
“過獎。”
盛開眼角染着笑,但卻未達眼底。
莊寒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了下去。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盛開,似乎要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分辨什麽來,但卻一無所獲。
于是她轉過頭,目光落在了虛處:
“我一直以為我是這裏的NPC。”
盛開敏銳地從莊寒的語氣裏捕捉到了什麽,他凝眉質問道:
“你不是畫家?
那你懷表上的花紋為什麽和紅色房間壁爐上的一樣?”
紅色房間裏,聞人逍從壁爐中鑽出來後,那個血人幾乎是緊随其後。
因為職業的緣故,盛開的眼神一直不錯,匆忙間看了眼便記住了,所以在看到懷表時,才會有一瞬間的熟悉感。
盛開一開始就覺得,那懷表也許并不是莊寒從失樂園帶進來的。
莊寒冷淡地說:
“因為我一直都待在紅色房間裏。”
盛開皺眉,重複道:
“待在?”
“準确來說,我是紅色房間的主人。”
莊寒垂下頭,故意讓盛開看不清她的表情,“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就一直被圈禁在那個紅色的房間裏,我沒辦法出去,別人也沒辦法進來。
後來有個血人告訴我,密室裏的NPC是沒有辦法打破天幕所設定的規則的。”
“我不相信我是這裏的NPC,我明明有失樂園的記憶,我也知道,我的目的是逃離這個密室。
不過奇怪的是,我腦中關于密室外的記憶,大多都模糊不清了。”
“可是,你出現了。”
說到這裏,莊寒才微微擡起頭,眼中泛着光芒,“你本來應該在藍色房間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和我做了交換。”
莊寒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于藍色樓層,身邊還多了一塊花紋奇特的懷表。
而與此同時,盛開成為進入密室的第一個被審核者,還差點被紅色顏料澆了一臉。
“我應該認識你的……
我應該認識你的……”
莊寒嘴裏喃喃,身體眼看就要倒向一邊。
盛開上前紳士地扶了一把,用手臂架住莊寒搖搖欲墜的身體,問道:
“你說的這些,有什麽可以佐證的嗎?”
莊寒不答,只是緊緊地拽住了盛開的袖子,問:
“你認識這塊懷表嗎?”
盛開看見她的手因為攥得太過用力而泛白,但顯然他并不喜歡與別人有太過近的距離,于是禮貌地用手臂架開了莊寒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莊寒愣愣地回過頭看着盛開的臉,半晌,手忙腳亂地從脖子上取下懷表,想要上前給盛開戴上。
盛開一個後仰躲過,眼中已有了不耐煩。
他用手背拍開莊寒的手,另一只手兀自拿起懷表,就要往脖子上套。
然後就聽見一聲熟悉的清朗男聲在背後響起:
“你們在幹什麽?”
盛開回過頭,就見聞人逍正站在通道入口,目光涼涼地落在了他扶住莊寒的手上。
盛開也不知哪根筋沒搭對,不僅沒有推開莊寒,反而反手就将手臂搭回莊寒的肩上,故作親昵地說了句:
“我們下次再說這個問題。”
反倒是莊寒,一看見聞人逍臉色就變得極冷,她将盛開推走,視線一轉,落在了聞人逍的的腳邊。
盛開這才看見,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趴在那裏,一副嘴啃泥的姿勢。
他的雙手被反絞到背後,正哎呦地叫喚着。
聞人逍的目光在盛開與莊寒之間游離了個來回,最後沉靜地開口道:
“陳慧死了。”
片刻後,嘴啃泥·沈修又一次被毫不留情的從另一個通道入口扔出,随後進來的,就是盛開三人的腳步。
這個通道裏的路并不複雜,只有一個分叉口,分別通向兩個房間。
莊寒不知道怎麽跟沈修達成了協議,讓沈修将聞人逍引到這裏,而莊寒在另一個房間等待盛開到來。
哪知沈修完全不夠打,莊寒還沒來得及把想說的說完,聞人逍已經提溜着沈修,順着路找了過來。
在聞人逍的背後,莊寒最後對盛開說了句“小心聞人逍”後,就一直和盛開保持着距離。
眼前這個空間比剛才那個還要小很多,目測不到五平方米,除了玻璃櫃什麽都沒有。
盛開和聞人逍兩個身高體長的人攔在門口,顯得房間矮了一大截。
陳慧死在房間的一角,背部朝上,血淌了一屋子,連衣服的顏色已經辨認不清。
盛開站在原地,一臉菜色地看着幾乎要流到腳邊的血液,歪着頭朝聞人逍擠眉弄眼。
然而向來耳清目明的聞人逍,此時此刻就跟眼瞎了似的,故意背對着盛開,兩手撐着雙膝蹲在了沈修面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沈修聊起了天。
聞人逍:
“你跟莊寒達成了什麽協議?”
沈修眼睛一瞪,一句謊話還沒出口,就被聞人逍打斷:
“我分得清真假,你想好了再說。”
沈修抿了抿嘴,老實說道:
“她告訴我藍色房間怎麽去。”
聞人逍笑了一聲,起身卻看見盛開已經忍着潔癖,一步作三步,慢吞吞地挪到了陳慧的身邊。
湊近了些,盛開才發現陳慧的泡面頭上也布滿了很多普藍色的顏料,但是與紅色的血液混合後,已慢慢沉澱成了黑。
盛開居高臨下地站了一會,做足了心理建設,卻還是沒有下得去手。
這時,聊夠了的聞人逍幾個跨步走了過來,一手扶在陳慧的肩上,将她的身體輕輕翻了個面。
扭曲的表情霎時闖入兩人的視線中。
陳慧的眼睛瞪得極大,像是瀕死時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畫面。
電視劇裏常說殺人之前要挖掉死者的眼珠,以免被她記住樣貌,可陳慧的瞳孔裏,只剩下劇烈疼痛後翻起了大片眼白,而那晶狀體上的倒影,只有眼前幫她轉身的聞人逍。
盛開的視線落在陳慧空蕩蕩的左胸處,與同樣面色凝重的聞人逍對視了一眼。
那裏凹進去了一個血洞,本應該長着心髒的地方,正汩汩地冒着黑紅的血,想來應該沒死多久。
一直不做聲的莊寒突然問道:
“徐知風呢?”
見衆人搖頭,莊寒繼續道:
“我們現在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白色樓層裏,只有徐知風不在。”
沈修吃力地仰着頭:
“肯定就是徐知風!”
“還有,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出來。”
莊寒向前走了幾步,聲音如被冷霜覆蓋,“在大廳裏,那個擺在高臺中央的人體蠟像群,模仿的是一幅畫。”
盛開:
“什麽畫?”
“保羅·高更的《我們從哪裏來?
我們是什麽?
我們到哪裏去?”
盛開記起,高臺中央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個男人奮力向上舉起手,如同采摘着上方的明月。
可記憶在這個時候回籠,盛開只覺得背後一涼。
如果他真的是在摘東西,摘的,會不會就是陳慧的心髒?
還有那個通道裏驀然滾落的蘋果,兩者放在一起,讓盛開心中冒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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