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幸運轉盤(8)

這是一間全封閉的監獄。

大門是鐵的,而且上了鎖。

天花板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燈泡,瓦數也不夠,看起來線路大概也有些接觸不良,燈光時不時會暗一下,然後再顫顫巍巍地亮起來。

狹小的窗在牆面的正中間,左邊是一個上下鋪,被褥亂七八糟地攤在上面,正對着窗戶有一張簡易的辦公桌跟一把斷了一條腿的椅子,另一邊的最角落安着一個馬桶與一個迷你的洗手臺,污漬和血跡糊了整面牆。

恐怖片裏的标配。

邵子禦冷漠地看了眼,幾步走到房間角落。

那牆面上正裝着一個陳舊的電箱,他搗鼓了幾下,又回到辦公桌前,在抽屜裏翻了一通,最後竟真讓他找出了一個新的燈泡。

穆黎舔了舔幹涸到起皮的嘴唇,一雙鹿眼随着邵子禦的動作轉動,就見後者一腳蹬上了辦公桌,把半死不活的壞燈泡擰了下來。

見穆黎還在傻站着,他便不耐煩地叮囑道:

“別愣着,幫我扶一下桌子。”

穆黎如夢初醒,連忙兩手穩穩地按住了桌面。

壞燈泡擰下來之後,屋內的光便徹底熄滅,邵子禦眯着眼,借着從窗外透進來的燈光艱難地把新燈泡換了上去。

他們在這要命的密室逃脫游戲裏換燈泡。

這個念頭一出,穆黎覺得有些滑稽,嘴角就忍不住洩露出一絲笑意。

這下燈光終于不再模仿鬧鬼,邵子禦拍了拍手,從桌面上跳了下來,一回頭就看見穆黎在旁邊傻笑。

邵子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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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子明明很聰明,就是性子軟了點,但有時候總給人一種天真到愚蠢的感覺。

邵子禦無奈地搖了搖頭,坐上了那把只剩三條腿的椅子。

辦公桌的抽屜不算大,邵子禦直接将它抽了出來,然後将裏面零零碎碎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一團皺巴巴的紙,一把螺絲刀,還有一個類似手柄一樣的鐵器。

看起來像是用來幫助他們逃離密室的工具。

但奇怪的是,他們在被傳送到這個監獄密室之前,明明還去過一艘游輪,如果他們只需要破解眼下這個密室,那游輪裏的房間又是什麽意思?

他擡頭看了眼穆黎,問道:

“你有什麽想法嗎?”

穆黎一愣:

“什麽?”

邵子禦冷冷一瞥,說:

“轉盤上的照片。”

穆黎恍然,嗫嚅了一會,才說:

“有點想法,不過不确定,我們是最先進來的,而且還沒碰到開哥他們。”

邵子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緩和道:

“說說看?”

他幾乎很少碰到這種純密室逃脫的考核,因為大多兇險的考核都是存在于此。

情景密室裏因為有NPC的存在,變數很多,存活率也相對高一些。

不過邵子禦沒表現出來自己心中的擔憂。

穆黎道:

“我們之前不是匆匆在房門上看過一眼他們的東西嗎?

雖然那些物品分類太雜,歸類困難,但我還是依稀找出了些共通點。”

“什麽?”

“時間。”

穆黎頓了頓,接着說道:

“而且我們在進入這個監獄密室之前不是聽到過一聲時針轉動的聲音?”

邵子禦低頭思忖道:

“這是一個計時密室?”

穆黎搖搖頭,視線落在桌面上那團皺巴巴的紙團上,說:

“信息太少,我不知道。”

邵子禦“唔”了一聲,還是決定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于是招呼着穆黎坐在床邊,将紙團打開來。

他靜靜地看着紙上龍飛鳳舞的字體,半晌才道:

“這是一首詩?”

穆黎湊過去一看,就見那團紙打開來後是瘦長的一條,由上往下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字。

“暗藍之夜舊創一起迸發床再煎烤這些往事時是極有耐心的情人臺鐘滴滴嗒嗒将夢蹂躏得體無完膚沿牆摸索沿牆摸索一根拉線開關卻無意纏住了一绺月色鱗鱗銀魚聞味而來緣根而上你終于柔軟一池在一個緩慢的轉身裏。”

小詩落款:

《鏡》兩人對視一眼,驀然站起了身。

由于換了燈泡,室內視線良好,兩人一人占兩面牆,仔細地摸索起來。

監獄內的空間很大,兩人花了些時間,果然在靠近電箱附近的一塊石磚上察覺到了一點異樣。

那裏的磚塊比其他地方要凸出一些,但并不明顯,如果不是他們幾乎全部都探過一遍,恐怕很難發現。

邵子禦蹲下【身,輕輕拍了拍那面石磚,就見穆黎從辦公桌上拿來一把螺絲刀,遞了過來。

石磚周圍的縫隙很小,大概只有頭發絲那麽細,而這把螺絲刀的頭部比縫隙粗很多,看起來并不合适。

邵子禦卻還是沒有拒絕穆黎遞過來的動作,他嘗試着用螺絲刀撬起石磚,但只在縫隙邊留下了幾道白色的劃痕。

穆黎連忙勸道:

“別試了邵哥,應該不是這個。”

邵子禦将螺絲刀扔到一邊,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螺絲刀不行,那另外一個手柄一樣的鐵器顯然更加不行,難不成真要他們徒手掰?

穆黎莫名有些窘迫,臉色爬上了一絲紅暈。

邵子禦靠着牆面坐了下來,皺眉道:

“會不會還有什麽是我們沒找到的?”

穆黎表示同意,于是兩人再一次圍繞着牆邊尋找了一圈,每個角落都細細搜尋,最終卻還是一無所獲。

倏地,邵子禦轉過身,問: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然而這一回頭,卻發現本應該在對面的穆黎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他靠着床,腳下有些飄浮,卻還是極力穩住身體不至于摔倒,臉上血色褪盡,鬓角也有冷汗不斷向下淌。

邵子禦大步走來,将穆黎拉開,然後猛得将床鋪掀開。

被褥下掩蓋着一個透明的方盒,不知道什麽材質做的,裏面填滿了燒得通紅的木炭,最上方有一個圓孔,正神不知鬼不覺地散發着一氧化碳。

剛才穆黎搜尋的恰好是臨近床鋪的這兩面,而這裏遠離窗口,穆黎又待了很久,不知道吸進去了多少毒氣。

眼下他症狀初顯,邵子禦便也開始頭腦發暈。

他将被子胡亂裹住那塊方盒,然後讓穆黎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小黎,醒醒。”

其實穆黎意識是清醒的,只是睜不開眼,只能用臉蹭着邵子禦的手掌以表回應。

邵子禦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

他把穆黎放置在離窗口最近的位置,但那窗口太小了,新鮮的空氣幾乎進不來。

邵子禦看了眼房間另一側的洗手臺。

那裝着炭塊的方盒應該不重,邵子禦兩手勾住轉角,然後猛得一提——卻只見方盒仿佛有千金之重,牢牢地烙住了鐵床。

邵子禦一腳踹了過去,方盒登時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遠處穆黎掙紮着坐了起來,朝邵子禦伸出手。

待到身邊,穆黎才輕聲道:

“邵哥,這就是時間。”

人類吸入一氧化碳的死亡速度跟時間和濃度有關,整個密室裏,只有一個小窗連接着外面的世界。

如果不盡快熄滅這些木炭,或者盡早走出密室的話,他們頂多只能再撐三個小時。

這就是天幕設定的計時器。

可如果要熄滅木炭,就需要用到水,然而那個方盒根本抱不起來……

等等。

水。

邵子禦坐起身,一開口冷清的聲音卻變得有些沙啞:

“你的冰雕……

能取出來嗎?”

穆黎點點頭,一手在頸側拂過,那冰雕便浮現在他的手掌中。

邵子禦便用同樣的方法将蠟燭取了出來,然後一齊放置在那塊方盒的圓孔上。

做完這一切,邵子禦重新蹲回電箱旁的石塊邊,凝神細看起來。

而不遠處穆黎卻輕輕喊了聲:

“邵哥。”

邵子禦臉色也不太好,答道:

“怎麽?”

“我一直在想,既然是監獄,就是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

電視裏演的監獄不都是用鋼柱圍成鐵籠一樣的空間嗎?

為什麽這裏的監獄卻是這樣的?”

邵子禦剛想說:

天幕怕他們用其他的方法逃出去所以幹脆設定成全封閉的,可轉念一想,這個說法并不是那麽讓人信服。

就算犯人被關押進監獄,他們的生命至少也是暫時得到保障的,即便是重刑犯人,獄警也會定時定點給他們送上一日三餐。

邵子禦霍然站起身。

如果要送餐的話,那扇門肯定有開口!

他從地上撿起螺絲刀,來到那扇被他們忽略無數次的鐵門前,只見除了大門本身的鎖口以外,門的另一側刻着一個正方形的形狀,看起來原本應該可以與門外聯通,但被人為堵住了。

邵子禦将螺絲刀沿着四方的線條劃過一整圈後,一塊同樣方正的鐵皮便滑落下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

鐵皮滑落後,凹進去了一個小型的正方形空間,邵子禦低頭看去,正好看見一個圓形的凹槽。

而從辦公桌裏面翻出的那個手柄,恰巧與這個圓形的凹槽完美契合。

邵子禦将手柄安【**去,然後輕輕一轉——只聽“啪嗒”一聲,電箱旁的石磚落在地上,滾到了穆黎身邊。

穆黎虛弱地笑道:

“邵哥你真厲害。”

眼下他只是輕微中毒,如果不盡快出去,要是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密室中拖到了重度,可能會對穆黎的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邵子禦輕輕拂去穆黎額間的冷汗,将滿是灰塵的石磚扔遠一些,然後再次蹲下【身。

穆黎等了半晌,沒聽見聲音,艱難地靠着牆面坐起來,遠遠地看見邵子禦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似乎看見邵子禦的背影僵硬如鐵。

穆黎心中一跳,忙問道:

“怎麽邵哥?”

邵子禦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眼底的血絲幾乎布滿整個瞳孔。

他微微側過身,露出牆面上一個九位按鍵,聲音滞澀:

“小黎,不是鑰匙,是密碼。”

※※※※※※※※※※※※※※※※※※※※詩是舒婷的《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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