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幸運轉盤(10)
走廊兩側的幾排房間像一個集中營,而現在攔在兩人面前的,是整個監獄的大門。
那是最普通的一種雙開門,沒有門栓,也不見上鎖,右邊牆上挂着一個需要上下掰動的機關,機關盒裏有兩個手柄,一根藍,一根紅。
邵子禦将穆黎放下,率先走了過去。
頭頂上搖搖欲墜的燈光已經不太能顧及到大門這邊了,視線又變得昏暗無比。
邵子禦将臉湊近大門,看見它上面刻了一些奇怪的花紋。
離開木炭燃燒的地方,穆黎的精神明顯好轉,他沿着安置機關的方向觀察了一下,便在地面上發現了一塊凸起。
他嘗試着用手掰開上面的蓋子,沒想到輕輕松松就揭開了。
穆黎詫異地擡頭看了邵子禦一眼。
蓋子揭開後,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兩個盒子,看起來底盤是嵌在機關裏的,而且開口處上了鎖,穆黎嘗試将它打開,卻沒成功。
目前唯一能利用到的線索,似乎就只剩這兩個機關了。
邵子禦擡起頭,眯着眼看向燈暈,有些不确定道:
“我們打開這個門就可以出去了嗎?”
穆黎想了想,說:
“如果這是最後一道關卡,我們出去之後可能還會回到那個游輪。”
游輪的作用……
他們至今還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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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一次的審核只是兩兩分組,轉盤上那個老人大可以讓他們從轉盤上直接來到這裏,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而且之前在游輪上的舞會,他們也并沒有見到過轉盤上的其他人。
這裏的每一處,都顯得無比古怪。
兩人靜默着各自思考了片刻,最終穆黎拍了拍臉,朝大門右側的機關走去。
沒走幾步,他忽然覺得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響動,這響動很悶,卻格外的重。
走廊因為是全封閉的,雖然很長,卻沒有穿堂風,陰冷的氣息盤旋在中空,夾帶着那聲詭異的響聲,讓兩人呼吸一滞。
穆黎擡起頭,臉色一變,便聽見邵子禦疾聲道:
“跑!”
“轟隆隆——”悶響聲由遠及近,而且是從頭頂傳來,無數的泥沙和塵土滿天飛舞,地板也發出駭人的震動聲。
穆黎一語成谶——這裏好像真的是個礦洞!
而且現在,礦洞正在坍塌!
來不及發出聲音,穆黎就被邵子禦狠狠一把推開,而高處滾落下來的一塊腦袋大小的石頭,霎時砸到了後者的身上。
與此同時,牆壁兩側和頭頂,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石塊噼裏啪啦地狂舞起來,将本來能容納兩人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而地底下仿佛也跟埋了一個怪物似的,震動大得幾乎能感覺到這個怪物的一呼一吸。
穆黎只看見邵子禦被砸得身形一歪,便摔進了一旁的亂石堆中。
他隔得遠,心裏一急,就要不管不顧地翻過去找他。
可這裏即便不是礦洞,很大幾率也是一個深埋地底的暗窟。
穆黎就近扒上石頭的一角,還沒用力撐起身體,就感覺到側面有一塊巨大的石塊朝他倒了過來。
後背一聲悶響,穆黎只覺得眼前一黑,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這股力道颠了個個兒,喉頭鐵鏽味幾經翻湧,随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昏迷了多久,穆黎在黑暗中皺緊了眉頭,聽見有個虛虛實實的聲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穆黎!”
“穆黎!
你死了嗎!
回個話!”
“穆黎——”最後一聲,帶着股絕望的陰狠,音調到了空氣中陡然一滞,就跟卡在了嗓子眼似的,讓穆黎浮浮沉沉的意識陡然一悸。
“嚯——咳咳咳——”意識回籠後,肺部倏地收縮,氣流急劇進入了鼻腔,而空氣中飄浮的塵土還未落地,被穆黎大口吸了進去。
他咳了個昏天黑地,恍惚間覺得肺都咳了出來。
那邊的人靜了一瞬,再開口聲音便帶着絲後怕:
“穆黎,你怎麽樣?”
“咳……
沒事。”
穆黎喘了口氣,手背在鼻子下面一抹,卻沾染了一手的濕意。
他頓了頓,低頭舔了一下,是血,好像其他五官旁都有着同樣的觸感。
黑暗中,穆黎有些慌亂,想要摸黑站起來,卻一腳踩到石塊,滑了一跤。
更多的血流了出來。
“你別亂動。”
邵子禦聽見聲響,有些焦急,但好歹還算冷靜,“我們被亂石隔開了,你過不來我這裏。”
穆黎心頭狂跳,極力壓制着聲線唯恐邵子禦聽出異樣:
“……
邵哥,你那邊沒事吧?”
“我沒事。”
邵子禦清冷的聲音傳過來,無端讓穆黎的心跳回歸平靜。
他說:
“我這邊有光,能看見雙開門剛好被分成兩塊了,我覺得不是巧合。”
穆黎吞了口唾沫,翹首看向身後。
變故突生的時候,他們倆都挨着大門,就算知道了礦洞要塌,也沒來得及跑多遠。
好巧不巧的是,這些碎石塊掉落的位置恰好将雙開門變成了兩扇單開門。
穆黎這邊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透過石塊的縫隙看見邵子禦那邊閃爍着昏黃的燈光。
似乎是蠟燭的光。
邵子禦說:
“門不是左右開合的,而是上下拉開的……”
“什麽意思?”
“這本來就是是兩扇門。”
邵子禦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語速也急了起來:
“為什麽是兩扇門?”
兩扇門,兩個盒子,兩個手柄……
二選一嗎?
邵子禦心中一涼,卻聽見對面的穆黎輕聲說道:
“邵哥,我知道地上的盒子怎麽打開了。”
邵子禦回過神:
“怎麽打開?”
“有個機關。”
穆黎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忽而敲了敲隔在兩人之間的石塊:
“邵哥,我這邊光線很暗,沒有光的話幾乎很難操作,你能把你的蠟燭借我用用嗎?”
邵子禦沒多想,轉身便從亂石堆中找到一個縫隙,将蠟燭從中間塞了過去。
這樣一折騰,蠟燭竟然也沒滅,只是因為時間的推移短了很多。
昏黃的燈光在穆黎這邊亮起。
他一張娃娃臉上滿是血跡,眉頭皺起後就再沒松開過。
此時不算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将他的眉眼照的十分溫柔。
大門右側的手柄,和地面上凸起的兩個盒子都在穆黎這邊,透過昏黃的燈光,便可以看見地面上的血像有了生命一樣,緩慢地爬升至大門上的花紋。
有了血色加深輪廓,穆黎很清楚地看到,花紋是一個時鐘。
待所有的花紋都被血色填滿,地面上兩個方盒“咔”得一聲,彈開了蓋子。
兩個蓋子內側分別寫着兩句話。
“水主智,其性聰,其情善,其味鹹,其色黑。
火主禮,其性急,其情恭,其味苦,其色赤。”
而盒子內側的底盤,篆刻兩個形狀不一的凹槽,穆黎一眼看過去,就看見一個是蠟燭形狀,一個是冰雕形狀。
他扶着亂石站起身,緩緩走到門側的手柄處,随意一拉。
如料想般,拉不動,門也沒有任何動靜。
邵子禦聽見聲響,問道:
“怎麽樣了?”
穆黎再次在盒子旁邊坐下,抹了把嘴角的血,擰着眉看了眼打開的蓋子,忽而笑道:
“機關動了,裏面的齒輪一直在轉,估計還要一會蓋子才能打開。”
邵子禦不疑有他:
“那就好。”
一時無人出聲。
邵子禦靜靜地等着,卻并沒有聽見齒輪轉動的聲音,剛想問上一句,便聽見穆黎輕聲喊了句:
“邵哥。”
這一聲很輕,仿佛帶着無邊的眷戀和溫柔。
他說:
“邵哥,我想我爸媽了。”
邵子禦皺眉聽着,心中那股不對勁的感受愈發強烈。
穆黎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我爸媽一輩子的夢想就是想去到伊甸園,所以我理所當然地繼承了他們的遺志,其實現在想想,天幕真的挺不是個東西的。”
“外界的人是死亡之後才進到失樂園,可自小在失樂園長大的又有什麽錯呢?
難道他們天生就該掙紮在死亡邊緣嗎?
難道只有高等人類才配活着嗎?”
邵子禦強行壓下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心,冷冷道:
“你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齒輪轉得太慢啦邵哥。”
穆黎嘆了口氣,“我怕黑,想跟邵哥說說話,你怎麽這麽小氣?”
邵子禦一頓,聲音緩和了些許,帶着點安撫的溫柔:
“黑沒什麽可怕的,我在這裏。”
穆黎含着淚拼命地點頭,一手捂住嘴,另一手不斷地擦拭着流下來的血淚,哽咽道:
“我還是有點怕……”
若是平時,邵子禦的眼刀早就飛過去了,可也許是穆黎聲音中的懼意太過濃烈,濃烈到幾乎讓他瞬間慌了神。
“小黎……
你別怕……
你怎麽才會不那麽怕?”
穆黎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胸腔某處的劇烈疼痛,淚意才漸漸褪去。
他說:
“邵哥,謝謝你,等出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邵子禦隐約知道穆黎想要說什麽,此時卻來不及顧及,只覺胸腔深處的那譚春水被人攪得天翻地覆,再不得平靜。
他聽見自己溫和到不可思議地回應道:
“好。”
眼淚不再,穆黎澄澈的眼中甚至也不再有一點悲意,不斷明滅的燈光中,澄澈的眼底露出一絲決絕。
他将自己蠟燭穩穩地固定在一塊凹陷處,又将紋身裏的冰雕取了出來,顫巍巍地放在了刻有冰雕花紋的托盤上。
剎那間,水藍色的光芒充斥着整個暗室。
邵子禦的聲音自那邊傳來:
“怎麽了?”
“機關開了。”
穆黎臉上帶着笑意,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大門右側的手柄處,一手握住了紅色的那根。
“子禦,我們馬上就要出去了。”
“咔噠。”
紅色的手柄被拉下。
而托盤上的冰雕也極速轉動起來,片刻後,化成了一灘液體,融進了底盤上的花紋後,了無蹤跡。
若是細看,兩只手柄的正中央還篆刻着一段小字。
“水克火,但選擇在你。”
穆黎安靜地趴附在一側,周身仿佛被籠罩了一層霧氣,通體趨向透明。
離他不遠處的那半扇門依舊緊閉,連蠟燭也被他熄滅,他像睡着了一般,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他夢見天光大好,傾瀉在邵子禦的肩頭,他被邵子禦背在身後,光便在随着腳印灑了一地。
于是他便再也不願醒來。
※※※※※※※※※※※※※※※※※※※※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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