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一放晴，百花就像是聞到了春日的氣息，那柳條抽了嫩芽，隐在竹林中的桃花也隐隐透出嬌粉。

蘇妩坐在廊下，眺望着宮中一景，突然有些想吃辣條了。

左右無事，不如折騰點有意思的，她召來初桃，示意她去禦膳房交代一聲。

“是。”初桃應了一聲，沒敢耽擱，趕緊往禦膳房去，到的時候，裏頭正忙活着，管事的一瞧見她，臉上就挂了笑，腰也彎了下來。

“姑姑來了，快裏面請，娘娘要什麽？奴才一準快快給您辦好。”劉太監手中拿着白巾，勤快的掃了掃長凳，示意她坐。

禦膳房的宮人這段時間都喜歡鈕祜祿妃，吩咐起事來，幹淨又利落，聽了就知道要做什麽，不用你猜度忐忑。

好辦的差事，誰不喜歡呢。

這麽想着，他呲牙笑了笑，就聽方才還誇過的人，這會兒給他出了個難題。

“有豆皮卷嗎？”

“有。”

“那……”初桃的話尚未說完，就聽見紛擾的人聲頓了頓，變得安靜起來，緊接着是請安的聲音。

“奴才奴婢給娘娘請安，娘娘萬安。”

蘇妩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來，這才溫柔道：“借諸位小竈一用。”

她說的客氣，劉太監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聞言趕緊道：“有什麽盡管吩咐奴才們邊上，怎敢勞動主子。”

然而對上鈕祜祿妃含笑的雙眸，他要說的話登時梗在喉頭，不敢出聲了。

小太監機靈的把泡好的豆皮卷端上來，跪在地上雙手奉上，蘇妩瞟了一眼，滿意點頭。

她想自己做辣條，這豆皮卷泡軟再撈出來晾幹水備用，再取了五花肉來煉油，把油渣撈出來，留下這油，再放入蔥姜蒜、大料等炸香。

香辛料的香味蔓延開來，幾個大廚都圍了過來，這味兒這麽重，就為了做個豆皮卷，讓大家都有些不可思議。

怕不是殺豬在用牛刀。

一時也不知心疼那絕品五花肉，還是心疼這一把大料。

過分的還在後頭，蘇妩将大料都撈了出來，趁着油溫放入辣椒面，那辣椒的嗆香味登時竄鼻子裏了。

這油辣子做的不錯，門道還挺多。

有些大廚已經漸漸被征服了，要是做油辣子，好像也不錯，光是聞着味，就能知道好吃了。

誰知道蘇妩還不算完，又往裏頭撒了芝麻、白糖、鹽、孜然粉拌勻，這個操作讓大廚們都有些看不懂了。

他們在心裏悵然，這主子們不吃個點心喝個茶的，來廚裏糟蹋東西，何必呢。

當看見蘇妩将豆皮卷放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淡然了，如此也好，不就是浪費東西嗎？也省的交代他們做，最後做不好吃挂落的好。

蘇妩嘗了一根，挑了挑眉，尚未入味，也是想象中辣條的滋味了。

如果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那就來根辣條，如果一根小辣條解決不了，那就再來一根。

她夾起一根塞進初桃嘴裏，雙眸亮晶晶的問：“好吃嗎？”

初桃原想着，随口敷衍幾句便罷，但這平平無奇的豆皮卷一入口，她就愛上了。

豆皮卷很有嚼勁，卻又很軟，瞧着油汪汪紅彤彤的，吃的嘴裏卻是一種柔和的甜辣味。

醬汁迸發，每一口都是獨特的麻辣鮮香。

初桃眼巴巴的看着她，可憐道：“奴婢還想吃。”

蘇妩正在擺盤，聞言笑了：“成，賞你了。”等擺好以後，還剩下許多，她便随意道：“剩下的賞你們了。”

等主仆走後，幾個大廚圍着辣條大眼瞪小眼，這些東西，他們着實不想吃，想不到那初桃姑姑還挺會拍馬屁，說的像那麽回事。

然而主位賞賜，衆人不敢怠慢，只得想辦法把這些都吃了。

劉太監眼睛骨碌碌的轉，嘻嘻笑道：“見者有份見者有份，一人拿了碗來。”

如此一來，一人不過幾根，硬塞也塞完了。

等分完後，劉太監這才懷着悲壯的心情，一口吞下辣條，誰知道一入口，他就忍不住睜大雙眼。

好東西呀！

他快快的将自己的吃完，又對着身旁諸人虎視眈眈，然而大家都不傻，主子賞賜誰敢拖延，都是到手就開吃。

可誰都不曾想到，竟這般好吃，幾根還未品出味來。

劉太監懊悔的捶胸頓足，他以手握拳砸在手掌上，要是不分給別人，他就能過個嘴瘾了。

不提他們，蘇妩提着食盒，往乾清宮去了。等到的時候，瞧見守門的小太監，初桃便趕緊上前交涉。

“奴才給娘娘請安。”小太監笑眯眯的打千請安。

蘇妩笑着叫了起，示意他進去通報。

小太監不敢耽擱往裏頭去，見了候在門口的梁九功，便低聲禀報：“鈕祜祿妃求見。”

一聽是這位，梁九功不敢耽擱，趕緊進殿，沒讓主子多等，趕緊出來迎。

兩人客氣幾句，蘇妩便提着食盒，施施然的往偏殿去。

“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起。”康熙不等她拜下去，便伸出大掌，直接将她扶了起來，溫聲問：“怎的過來了？”

鈕祜祿妃向來端莊持重，克己守禮，這般穿着打扮的明豔，過來乾清宮尋他，還是頭一次。

“給您送點小東西吃。”蘇妩道。

說着她打開食盒，将裏頭的東西展現給他看，只見素青的方碟裏頭碼着豆皮卷。

“這？”康熙有些遲疑，他注重養生，豆皮卷一瞧就油辣，他便篤定不合口。

“您嘗嘗，臣妾親手做的。”蘇妩道。

親手兩個字像是有魔力，康熙登時不再說什麽，手執玉箸，開始品嘗她拿來的豆皮卷。

入口軟濡鮮香，很是筋道。

蘇妩笑吟吟的看着他，這辣條嘛，只吃一次是她的錯。

康熙不會讓她錯。

果然他動作優雅又快速，一碟子甜辣的豆皮卷，沒一會兒就吃完了，辣的很爽，通體舒泰。

康熙素日裏講究養生，口味比較清淡，猛然吃這般重口，辣的他臉頰都紅彤彤的，一邊輕嘶着喝涼茶，一邊擦拭着鼻尖沁出的細汗。

看着他如此，蘇妩笑意盈盈：“好吃麽？”

康熙将錦帕塞入袖袋，他沒回答是否好吃，而是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看着他辣的雙眸中都帶着水意，蘇妩便沒有接着問，不好吃他還問什麽。

“豆皮卷啊。”她敷衍回答。

康熙被她吊足了胃口，她本人卻施施然的告退離開。

就很離譜。

晌午剛吃了人家的豆皮卷，晚間康熙又巴巴的湊上去，他才不承認是想吃了。

蘇妩正磕着瓜子喝着茶，翹着二郎腿，悠閑的聽着優伶唱曲。

剛忙的暈頭轉向，脖頸都僵硬了的康熙，登時覺得有點不平衡，他立在那，冷冰冰的望着放肆的鈕祜祿妃。

衆人瞧見他面帶愠怒，趕緊屏息凝神，撲通撲通的跪了一地。

蘇妩有些意外他會來，卻仍舊笑眯眯的上前，一點都不怕他的冷臉，牽着他的手，一道坐在藤椅上，抓了一把瓜子塞入他手中，示意他學着她的樣子。

康熙打從記事起，就沒有這麽悠閑過。

躺在這裏嗑瓜子聽曲，他就覺得是種罪過，誰知道鈕祜祿妃還有更過分的，叫了四個美貌的小宮女來，給兩人捶腿捏肩。

潇灑又恣意，舒坦的不得了。

等聽過曲，取水淨手過後，蘇妩才捧着蓮子茶給他，笑眯眯道：“吃了油辣重口的，多喝點蓮子茶解膩。”

康熙想，他不需要解膩，甚至能再吃些豆皮卷。

素來解語花一般的鈕祜祿妃，這會兒卻不能明晰上意，只慢悠悠的立在廊下，瞧着那院中的海棠花。

這花苞鼓了這許久，終于開了，紛紛揚揚的嫩粉，嬌豔欲滴。

“雪澱霞鋪錦水頭，占春顏色最風流。”康熙低聲吟道，都說海棠花國豔，他把視線投在鈕祜祿妃身上，驀然回首間才發現，國豔竟在身邊。

最風流。

他唇角勾出一抹輕笑，夕陽下的鈕祜祿妃，比海棠花更甚。

蘇妩紗裙被風吹的揚起，她挽起鬓邊一縷碎發，回眸笑道：“萬歲爺，您且稍等。”

她素手攀上嫩紅，折下一朵海棠，朝着康熙施施然走來，先踮起腳尖在他唇瓣上偷偷親了一口，以此打亂他注意力，手卻極快的将海棠花別在他鬓邊。

“三郎肌膚如玉，倒是極襯這海棠花。”

她笑的張揚又促狹，雙眸微微彎起，像極了昨兒的月色。

康熙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斂眉垂眸，聲音壓低，慢條斯理地問：“好看麽？”

蘇妩沒說話，她踮起腳尖湊近了他，似是要嗅聞那海棠花，又似是要偷偷親他。

溫熱的呼吸，暧昧的撲在他臉頰上，那一小片肌膚便像是飲了酒，染上些許紅暈來。

蘇妩身子晃了晃，康熙屏住呼吸。

兩人之間只隔了寸餘，那甜甜的玫瑰奶香味，和霸道的龍涎香味融合在一起，摻雜成暧昧的氣息。

風吹過，兩人的衣擺便緊挨在一起，難分彼此。

康熙用眼角餘光觑她，多年紋風不動的心，竟也砰砰砰的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