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冷西瓜

星期一,早晨,十點十一分。

林落一個人站在辛鼎市第三大道民政局的門口,頂着炎炎的烈日,等着那個自己只認識了三天、說好了今天來和自己領證結婚的男人的到來。

距離兩個人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而那位叫謝羽風的男人卻還是沒有蹤影。

林落等得有點累,不由轉過身,想到附近找個樹蔭歇息一下,但就是這麽一擡頭的功夫,卻看見了民政局門口上挂着的幾個大字:“婚姻登記處”。

那五個洋溢着喜氣的鮮豔字眼卻不由讓她心中一痛。

她不由想起四個月前,自己和男朋友武城逛街路過這裏的時候,她還帶着一臉的幸福和對方計劃兩個人什麽日子去領證比較好,然而不過就是過了一個禮拜的功夫,林落對未來那完美的幻想,就全被男朋友打破了。

哦……不對,不是男友,現在的她,應該稱呼武城為“前男友”了,畢竟人家可是當着自己的面,一手擁着小三的腰,另一手指着房門口,讓她快點滾。

林落不由冷笑了一聲,多麽可笑啊,那個在所有人眼中都絕對會愛自己一輩子的武城,卻能夠在剎那之間變了臉,把過往兩個人的所有感情抛到九霄雲外去。

頭頂的日光實在是太過于刺眼,林落有些恍惚,思緒不由又回到了三個多月前,她被武城甩掉的那一天。

那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個适合出門游玩的星期天,林落和同事兼好友楊紅一起從外地旅游歸來,她興沖沖地帶了大包小包各種各樣的當地特産和禮品,就等着回去之後,拿去送給親戚朋友,還有自己親愛的男朋友武城。

然而,當她開心地拎着一大包沉重的禮物,來到武城租住的公寓門前,雀躍地拿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卻愕然發現,門廳的鞋架上多了幾雙不屬于她的高跟鞋。

林落一愣,朝前走了幾步,這個時候衛生間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一個穿着吊帶睡裙的漂亮姑娘打了個哈欠走出來,她只是扭頭淡淡地朝林落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就伸了個懶腰,對卧室的方向說道:“城……出來,你女朋友回來了。”

城?她竟然這麽親密的稱呼自己的男友?那明明是只有自己能用的稱呼啊?林落只覺得周身泛起一股涼意,當時雖然已經入了春,可她卻覺得入贅冰窟,但她還是茫然地看着那個女生,佯裝鎮定:“你是誰?你怎麽在這裏?”

女生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只是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拿過茶桌上的一牙冰鎮西瓜吃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的武城,她愛了四年的武城,那個所有人口中的“感動中國好男友”從卧室裏走了出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皺巴巴的襯衫,褲子也淩亂地挂在腰上,見到林落出現,只是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用那雙帶了點邪氣的俊逸眼眸瞧了林落一眼,語氣冷淡沒有感情:“你怎麽來了?”然後又轉頭看向那個女生,聲音頓時變得很溫柔:“別吃那麽多西瓜,太涼了對身體不好。”

這語氣之間的巨大反差讓林落不由朝後退了一步,要不是有鞋架擋着,只怕當時她已經摔倒了,她看了看那個漂亮的姑娘,又看了一眼衣衫淩亂的武城,用盡渾身上下的最後一絲力氣開口道:“武城……你……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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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忘了跟你說。”武城和那個女生一樣,若無其事地朝沙發上一坐,然後擡眼淡漠地看向她,“咱們分手吧,這是小琪,她懷孕了,我要對她負責。”

轟隆隆!!!仿佛有驚雷血淋淋地劈到林落的頭頂上,那一瞬間,林落好像出現了聽覺障礙一樣:“你……你剛剛說什麽?”

那個叫小琪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靠在武城身上用嬌滴滴的聲音補充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哦。”

……三個月?三個月!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林落開始覺得渾身都在顫抖,那也就是說,武城最起碼已經和這個姑娘來往好幾個月了?那這期間……他對自己的溫柔和照顧,全都是騙人的嗎?

四年多的感情讓林落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她張開嘴,顫聲地問:“武城……你……你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只可惜武城完全不給她一絲絲的期望,眉宇間帶了一絲不耐煩,對着她一字一句地冷冷道:“我哪有閑工夫陪你開玩笑?我說了,咱們分手,就這樣。哦,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走了,我一會兒還要帶着小琪去醫院檢查身體,別逼我趕你走啊。”

林落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手上拎着的一大包東西早就不知在何時掉在了地上,各式各樣為武城精心挑選的小禮品嘩啦啦地灑了一地,可是她卻沒有心情去撿,她只是帶着蒼白的臉色靜靜地盯着地面看了幾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轉身朝外走。

她沒有發狂地撲上去和那一對狗男女厮打成一團,也沒有放聲大哭質問他為什麽自己只是離開了他一個禮拜,他就抛棄了自己,林落只是轉過身,帶着異常平靜的表情,一步一步離開那間公寓。

可是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就再次傳來了武城的聲音:“把你帶來的東西拿走,我們不需要。”

之前武城說的種種言語明明比這句話都要鋒利刺人,可是偏偏就是這句平淡的話語,突然讓林落覺得胸口上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她帶着自己最後的一絲鎮定,緩緩回過頭,學着他的冷淡腔調,也一字一句對他說:“不用了,就送給你們吧,等你們兩個将來葬禮的時候,這些可以留着當祭品。”

然後她便快速離開了那裏,盡管她雙手發抖、腳步虛浮、臉色灰白,但到了最後,林落卻沒有哭。

很奇怪,她沒有哭。

她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男友劈腿然後狠狠抛棄自己的事實,直到現在為止,林落都沒有為武城流過一滴眼淚。

但這并不代表着,她是堅強的。她只是把所有的傷害和苦痛都默默地壓抑在了心底,然後在不知不覺當中,将過往形成的所有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毀滅殆盡。

從前和武城在一起的時候,林落只期望着和他結婚以後能做個家庭主婦,照顧好他和孩子,一切都有武城替她遮風擋雨。

可給她許下這個承諾的男人卻在轉瞬間就變了臉,帶着他懷了孕的小三轉身就坐上了去國外的飛機,根本連一絲留戀都沒有。

不,也不能說武城是個不守承諾的人,只是他守承諾的對象不再是自己而已。

林落只感覺到心在滴血,什麽“我照顧你一輩子”,什麽“有我你一切都不用擔心”,全他媽是放屁!當時的她到底是有多幼稚,才會相信武城的鬼話!那句最淺顯的“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當初她為什麽就沒往心裏去!

所以她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不再試圖去做個依偎在男人懷裏的小女人,她要自己奮鬥,要自己賺錢,再不要靠着男人活着,她……她要男人靠着她活着!

這個想法聽上去似乎有些滑稽,可卻是林落目前唯一能接受的模式,因為她覺得,只有讓男人靠着自己活着,他或許才不會背叛自己。

于是在分手的傷痛過後,林落給自己制定了找男友的新标準:“他必須長得比武城帥;但必須沒有武城賺得多;在家裏必須家務全包;無論做什麽都要聽我林落的。”

好友楊紅只是有些心痛地嘲笑她:“呸吧!就這标準,您老就等着單身一輩子吧!”

可是她不介意,就算真的找不到,單身一輩子又怎麽樣,起碼這杜絕了自己再次被傷害的可能啊!

于是林落便帶着這個看上去毫無希望的“新标準”,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卻沒想到,不過是三個多月的功夫,竟然就讓她找到了一個符合她标準的男人。

她和那個叫謝羽風的男人是在市裏舉辦的一個萬人相親大會上遇見的。

林落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愛,但掩藏在茫茫的相親人群中卻還是很不顯眼,因此,當她看見被許多姑娘像衆星捧月一般圍繞着的謝羽風之時,根本沒有在心底抱任何期望。

這人身材高大、長相溫柔帥氣,被那麽多姑娘圍着,肯定是個搶手貨,他的眼光必定挑剔,又怎麽看得上林落這種普通的工薪族。

卻沒想到,在十幾秒過後,他竟然穿破了重重阻礙,來到了林落的面前,臉上帶着微笑,很禮貌地遞上一張個人信息表:“你好,我叫謝羽風,我能和你認識一下嗎?”

那溫和的笑容和滿富磁性的嗓音,一瞬間竟然讓她有點迷茫。

直到今天,林落依舊覺得謝羽風這樣的人會這麽快就同意和自己領證,是自己編造出來的一場夢。

她不由反反複複地開閉了眼睛好幾次,試圖讓自己從白日夢裏醒過來,然而當她第三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卻忽然出現了謝羽風的身影。

只見他快跑到自己面前,一邊喘着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對……對不起,林落,地鐵人太多了,我擠了好幾趟才上來,讓你久等了!”

即使氣喘籲籲,面前的男人看上去還是那麽的溫文爾雅。

林落怔了一下,才搖頭:“沒事的,帶戶口本和身份證了嗎?”

“帶了。”謝羽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微笑着點點頭。

林落也跟着點了下頭,扭頭看向民政局上面鮮紅的五個大字,腦海中又不受控制地閃現過武城的臉,她捏緊了拳頭,指甲都扣進肉裏,這才讓自己清醒過來,于是她下定了決心朝前走去:“那走吧,我們去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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