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3捉蟲

心頭一陣煩躁。

程菲無意識地胡亂蹂躏自己的頭發一陣，突地站起來，關掉電視，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呢子大衣，頂着一頭雞窩朝門口走去。

下樓梯走出樓門，寒風撲面襲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然後伸手緊了緊半敞開的領口，縮着脖子朝前走。

B市的冬天不知不覺到來了。在這個寒風呼嘯的夜晚，她顧不上心疼她那嬌嫩的臉部肌膚，她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出來走一走，吹吹風，醒醒腦。

問題擺在那兒，你視而不見，它也不會自行消失。繞道而行只是權宜之計，惟有徹徹底底将它挪走，大家的生活才能重回正軌。

隋遠還是林洛誠，她必須選擇一個，或者，兩個都不選。繼續拖泥帶水下去，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厭惡自己。

低頭疾行了幾步，目光只與路面接觸，冷不丁撞到一個人身上。在她說出“對不起”之前，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

異常熟悉的氣息，擡頭，身體驀地僵住。

隋遠俯視她，好笑地欣賞着她一臉的愕然，不溫不火地“數落”，“大冷天的，跑出來幹什麽？”

程菲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從上到下端詳他半晌，才板起臉孔氣咻咻地反問，“大冷天的，你又跑出來幹什麽？”大冷天的，隋某人只穿着适應辦公室溫度的襯衫西服，大衣也沒披，身上寒氣凍人。

其實他呆在這裏許久了，倚車而立，靜靜地望着頂樓窗戶透出來的燈光，猜想着她在幹什麽，竟也不覺得冷。

程菲氣不打一處來，繞開他去拉車門，“身體剛好一點，你就故态複萌了，現在什麽天氣，穿這麽少……”

聽着她絮絮的念叨，心底的溫暖逐漸擴散開來，忍不住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懷中，他的嘴唇親昵地貼在她耳邊，柔軟低徐的話語倏然潛入她心底，“菲兒，我想你。”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捋順了程菲身上炸開的毛，可她心裏卻極度不淡定起來。怎麽她跟他又回到了這種暧昧不明的狀态？她這樣兩邊投懷送抱，算是怎麽回事兒？

盡管被他這樣抱着的感覺其實并不壞，尤其是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冬夜，兩人身體相貼，可以相互取暖，但這并不能成為她停留在這個懷抱裏的理由。

暗自掙紮一番，她試圖推開他，有些躊躇地開口，“隋遠，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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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她手上的動作，他心頭火起，可還是很有風度地放開她，耐着性子道，“既然這麽抗拒我，又何必關心我？我穿多穿少跟你有什麽關系？”犀利的目光，涼薄的口氣，更像是質問。

程菲後退一步，背抵着車門，十指在身前胡亂纏繞在一塊兒，皺眉，語氣頗為無奈，“這根本是兩碼事，你又何必混為一談？”難道關心他就一定要接受他摟摟抱抱嗎？這是什麽邏輯？

隋遠繃着唇點點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眸光深沉，怒意暗湧，夜色幽暗，可不及他的臉色幽暗，她本能的還想後退，卻無路可退。冰涼的金屬感不斷侵襲着她的背脊，刺激着她的神經，提醒她別忘保持高度警覺。

她不無悲哀地想：她的隋遠哥哥什麽時候變成了這麽一號令人壓迫感巨大的人物？面對他的時候，她最深刻的感覺竟然是害怕。

沒有了昔日投入他懷抱與他相擁至天荒地老的沖動，沒有了昔日拉着他的手陪他走到天涯海角的興致，也沒有了昔日與他肩并肩頭靠頭偎依至白發蒼蒼的情趣。

唯有害怕，深深地攫住了她，她只想逃得遠遠的。

這一刻，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她閉上眼睛迎接挾裹着西伯利亞寒流一起刮過來的凜冽寒風，唇角竟然露出些許笑意，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借着今晚的狂風大作，把他們之間的過去未來統統刮走，不要留下一絲痕跡。

隋遠的本意并不是要讓她懼怕，他明白這樣只會将她推得越來越遠，可當她表現出對自己的抵觸，他就忍不住暴躁，忍不住失控。

他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可還是字字冰冷，句句切入她的要害，“程菲，你抗拒我是因為你心裏還有我，為什麽不肯承認？承認你心裏有我就這麽困難？如果你心裏沒我，你大可不必關心我穿得暖不暖，會不會凍着，如果你心裏沒我，為什麽不快刀斬亂麻，讓我徹底死心？你這樣猶猶豫豫反反複複只會讓我更加确定你對我的在乎不是一星半點的。”停了停，他又冷笑道，“你以為你改了名字就真的脫胎換骨了嗎？在我看來你跟當初那個程菲沒什麽區別，甚至連那個程菲都不如。那個程菲至少敢于面對自己的感情，她膽怯，她自卑，可她卻有向我表白的勇氣，當她紅着臉對我說‘隋遠哥哥我喜歡你’的時候，她在我眼裏比任何人都勇敢，可是你呢？除了逃避還會什麽？”

她承認他說得一點都不假，可他以這麽狂妄這麽篤定這麽盛氣淩人的姿态來提醒自己，她非但不會感激，反而覺得他欠扁！火氣噌噌噌蹿上來，形成一個氣團堵在胸口，不斷膨脹，程菲卻沒有将怒意釋放出來，只是以不輸于他的氣勢同樣冰冷地回敬道，“隋遠，我不是過去那個程菲，所以請不要拿她跟我做比較。那個程菲的感情世界很簡單，她心裏只有你，甚至連自己都沒有，可是現在的程菲，她心裏除了你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她不可能徹底忽略那個人的感受，更不可能徹底斬斷她跟那個人之間的感情跟你共續前緣，因為那個人并沒有什麽錯，她為什麽要傷害他？！”

一氣呵成這番話，她揚起臉冷眉冷眼以對。

沉默。

深深的沉默。

死寂的沉默。

凄厲的風聲将這種僵滞的氣氛烘托得異常詭異，周圍急速流轉的空氣似乎被凍住，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之勢凝固在一個将張開未張開的狀态。

很久很久……久到兩人幾乎快被風化成兩尊石像了，那個隋遠的石像忽然有了動靜。他的唇角勾起抹虛無的笑意，聲音空洞得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所以？你的選擇是……？”

程菲心一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隋遠，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背負着對隋遠的愧疚，她跟林洛誠也走不到将來。

也許有一種結局，叫三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