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6

程菲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人搖醒的。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意識模糊地望着湊到跟前的陳詩詩，嘴裏嘟囔道，“這麽快就要上山了嗎？”她覺得自己好像才剛躺下不久呢，還沒緩過勁兒，渾身酸軟。

陳詩詩一語驚吓到了她，“上什麽山，隋遠出狀況了，你趕緊起來看看！”

一聽到那個名字，程菲一股腦坐起來，看向身側，隋遠還躺在那兒，她睡意未消，有些茫然地問，“出什麽狀況啊？”

不過沒等陳詩詩回答，她就看出了異常，迅速移到了隋遠身邊。

破曉的天光從縫隙照進來，帳篷內比夜晚時明亮許多，昨夜裏她和隋遠深情擁吻，可一直沒大能看清楚他的臉，現在看清楚了，卻吓得倒抽一口涼氣。

她撫摸着那張白裏泛青的臉，觸感滾燙，手指若被烤到一般，顫抖起來，連帶着聲音也顫抖起來，“遠哥，你醒醒，你發燒了……”

随即又輕拍他的臉，他眉頭皺得更緊，低弱地沉吟一聲，臉轉向一邊，額頭上的汗珠刷刷滾落。

陳詩詩在她耳邊說，“看他這樣子恐怕不只在發燒吧，他昨晚胃疼來着，在你來之前，我還喂他吃了藥。”

程菲又慌忙把手伸進包裹住他身體的睡袋裏，碰到一雙冰涼的手，覆在胃上，狠狠按着，她的心抽痛起來，眼圈立馬紅了。

“遠哥……”她叫他，聲音裏帶了哭腔。

陳詩詩站起來，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你趕緊穿上衣服，收拾下東西，我去跟隊長說一聲，我們先下山，送他去醫院。”

程菲點點頭，拿手背拭去眼角的淚。

陳詩詩很快就回來了，程菲已收拾妥當，正吃力地将隋遠扶起來靠在她懷裏，幫他穿外套，陳詩詩趕緊過去搭把手，一邊把隋遠的胳膊往袖子裏放，一邊鎮定地說，“我們兩組合并成一組，留一個向導，丁山帶我們下山，他待會兒就把馬牽過來，你和隋遠坐一匹馬，好照顧他。高軍有朋友在市醫院上班，他把他朋友的電話告訴我了，現在手機沒信號，下山才聯系得到，聯系好之後我們直奔那裏，別擔心，我會陪着你。”

程菲真誠地說，“詩詩，謝謝。”這兩個字分量太輕，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但目前除了這兩個字，也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

陳詩詩一雙大眼睛慧黠靈動，“我們之間用得着這麽見外嗎？菲菲，我很高興你還活着。”她有些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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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的眼圈不禁又紅了。

這時帳篷外傳來馬兒的嘶叫聲，陳詩詩起身說，“他們來了，我讓他們幫忙把隋遠擡上馬。”

帳篷外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地上積雪厚厚的，馬蹄整個沒入其中，留下一排排深深的印跡。頭頂豔陽高照，燦爛的陽光籠罩着他們，似乎也不覺得那麽冷了。

程菲坐在隋遠身後，讓他靠着自己，雙臂像護着最珍愛的寶貝一樣護着他，一只手繞到他身前，輕輕握住他按着胃的冰涼的手，那裏肯定疼得很厲害吧，他在昏睡中手也離不開那裏，她的胸中彌漫着酸楚，眼底霧氣一片。

下山比上山更為颠簸，她看得出隋遠難受至極，他的頭不安分地在她兩肩之間動來動去，一會兒偏向左邊，一會兒偏向右邊，額頭上冷汗洶湧，可他還是緊抿着唇，連吭都不吭一聲，只是按在胃部的手越來越用力。

陽光射到他臉上，他的臉如地上的雪一般晶瑩透明，仿佛随時會被炙熱的溫度化掉，她心裏有一絲失去他的恐懼，于是更緊地摟住他，柔軟的雙手覆在他冰涼的手上，其實此刻，她的手心裏也沒什麽溫度，只是這樣，他更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她在他耳邊輕輕說話，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減輕他所承受的痛。

“遠哥，我上個月回過一趟三中，那棵榕樹還在，我們在上面刻的字還在。”

“遠哥，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也打算回去找你了，在外面晃蕩了這麽長時間，我——很想你。”

“遠哥，這次沒能和你一起登上最高的山峰，好遺憾，你要趕快好起來，我們下次再來。”

……

她說了好多好多話，他都沒有回應她，但她感覺得到，他都聽進去了，只是暫時沒辦法同她交流而已。沒關系，她等着他好起來，他們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他有足夠的時間聽她絮叨。

前面有個陡坡，丁山從自己的馬上跳下來，牢牢牽住了程菲的馬，他說坡太大，馬兒向下跑時容易失控，建議陳詩詩也下來自己走，于是陳詩詩也跳下了馬。

程菲感激地望着丁山說，“丁大哥，辛苦你了。”

丁山擺擺手憨憨一笑，“不說那些，誰出門沒遇到過困難。”

可即便是有丁山的牽制，馬兒還是以意料不到的驚人速度奔了下去，程菲數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高高彈起，又重重落回去，五髒六腑仿佛移位，但她顧不上害怕，一心只想着要把隋遠抱得緊緊的，千萬不能讓他出什麽差池。

馬兒停下來時揚起馬蹄向天大聲嘶叫，程菲這才有些後怕，心髒撲通撲通狂跳不已，不想這時懷裏的人卻猛然掙脫她的懷抱，身子傾下去，伏在馬背上劇烈幹嘔。胃裏是空的，他什麽都嘔不出來，但胸腹間翻江倒海，令他不能自已。

程菲的心糾結成一團，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每呼吸一次，胸口都是窒息的痛。

她想扶他起來，撫平他胸口的起伏洶湧，他卻倏地抓住伸到胸前的那只小手，緊緊握住，氣息紊亂地說，“讓我趴一會兒，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