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7

程菲轉而撫他的背，他喘息不止，她心裏難受，自責不已。

丁山在一邊給他們打氣，“再堅持一會兒，快到山腳了。”

又過了一會兒，陳詩詩終于追了上來，見到伏在馬背上的隋遠和眼睛紅腫的程菲，忙問出了什麽事，程菲搖搖頭，隋遠穩了穩呼吸，在程菲的幫助下撐起身子，又重新靠回她懷裏，吃力地開口對她說，“給我兩片止痛藥。”

程菲本能地不同意，“不行，空腹吃止痛藥傷胃。”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隋遠閉了閉眼睛，又提起一口氣，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很痛。”

這兩個字仿佛一把錘子，敲在程菲心上，那裏猛地一疼，她的口氣便沒那麽堅決了，“可是——”她又猶豫不決。

隋遠難受得緊，用呵哄的語氣催促她，“乖，快點。”

她咬咬唇，還是下不了決心，雖然這雪上加霜的事他自己沒少幹，但她不能成為共犯。

然而陳詩詩看不過去了，一把抓過吊在馬兒身側的隋遠的黑色背包，嘩地拉開拉鏈，伸進去一只手熟門熟路地摸索，邊摸索邊說，“你就讓他吃吧，不然他還沒堅持到醫院就痛死了。”

一聽到死這個詞，程菲的心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喂隋遠吃了藥，他們繼續前進。

經歷這麽一颠，隋遠好像清醒了不少，不再昏睡，止痛藥的藥力漸漸發揮出來，暫時将他從痙攣的疼痛中解救出來，讓他有機會和久別重逢日思夜想的菲兒說說話。

程菲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坐滑梯，我就像現在這樣，從後面抱着你，和你一起滑下去，可是你體積太大，總是滑到拐彎處就被卡住了。”說罷她呵呵笑起來，笑聲很清脆。

憶起往事，隋遠的唇揚起很好看的弧度，“然後你就在後面使勁推我，結果我就先滑下去了，你那時很淘氣，飛快地追上來，沒等我站起來，你兩腳就往我背上一踩，在我襯衫上留下兩個大腳印。”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你抱着我，你去美國的前一晚，還在榕樹下抱着我唱‘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你每個春夏秋冬’，可是，你還是走了……”程菲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去。

如果當初你沒有走，一切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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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遠猛然意識到問題的症結所在，不禁懊惱自己的後知後覺。他愛她，并且堅定不移地認定她就是那個要與自己一輩子攜手的伴侶，他過去認為，只要她明白自己的這份心意就夠了，所以一門心思放心大膽地去追求遠大前程，當他終于要展翅高飛的時候，他以為菲兒應該和他一樣開心，當時的她，确實表現得很開心，可又将多少苦楚埋進了內心？其實她是懼怕同他分離的，卻要在他面前咽淚裝歡，但那時的他，滿心自信和喜悅，還做着留學歸來就風風光光把她娶進門的美夢，原來那一切，都是他自以為。

反手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表達自己的歉意和懊悔，對不起，這三個字沒有重量，而且現在才說，為時已晚。他斟酌着用什麽語言來填補他造成的缺憾，她卻搶在他之前開口了。溫熱的唇覆在他耳邊，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過。”

一股電流從他的耳際逐漸擴散開來，湧向四肢百骸，心上那片幹涸荒蕪的土地受到雨露的灌溉，幹枯的種子破土發芽茁壯成長，長城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洲。

陳詩詩将他們之間的對白盡收耳裏，羨慕得不得了，發自內心地感慨，“還是青梅竹馬好，從小就在一起，一直都有人陪伴，不會覺得孤單，等以後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時候，一起坐在搖椅裏追憶往事，從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到老年，每一個過程都有對方參與，這才是真正的一生一世，多好！”

程菲又傷感了，悵惋地對隋遠說，“可惜你生命中有七年，我缺席了。”

隋遠淡淡一笑，語氣裏透着釋然，“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個七年。”

人生有得必有失，錯過了一個七年，得到了很多個七年，總的來說，上天還是沒薄帶他們。

丁山是個熱心腸的小夥，直到将他們送上車，他才牽馬離開。

手機在山腰上某處找到了信號，陳詩詩即刻聯系了在鎮上等待接他們回市裏的司機，讓他把車子開過來，先送他們去市醫院，再回來接高軍等人。

十四座的金杯汽車，舒适度不算太好，好在乘客不多，內部空間寬敞，陳詩詩獨占一排三連座，車子開動時，放倒身子開始補眠，程菲謊稱自己全無睡意，并且有觀賞沿途風景的雅興，執意要挨着隋遠坐，讓隋遠把頭枕在她大腿上睡覺，隋遠知道她是因為擔心他睡得不舒服找的借口，但見她近乎執拗的堅持，也不好一勸再勸，便順了她的意。

程菲一直望着那座山，直到它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沒攀上最高峰固然遺憾，但意外地與隋遠相逢，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上天的刻意安排和促成。一個人站在最高處享受不勝寒的孤單，怎能與此時此刻兩人相偎相依的甜蜜相提并論？她垂眸看着安然睡着的隋遠，熟悉的五官輪廓，熟悉的氣息，疲憊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最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