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16

☆、16

程菲開着甲殼蟲飛馳在馬路上。

方才，她打林洛誠手機，關機，打他家座機，無人接聽，六神無主之際，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名字，沈飛，林洛誠的助理，于是她撥了他的電話，沈飛告訴她林洛誠的母親在XH醫院，林洛誠幾乎也把那裏當家了。

她設想過無數種與林洛誠見面的情景，可怎麽想得到走進病房的那一剎那，醫生拉起被褥為病人蒙上頭的畫面無巧不巧地撞入她眼中。

猶如一道驚雷迎頭劈下來，她原地石化，再也挪不開步子，腦子裏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思緒被碾碎成泥。

她的目光直愣愣地停在那個方向，什麽都來不及問，什麽都來不及說，驟然間，一股夾裹着巨大寒意的風刮過來，緊接着耳邊轟的一聲響，半邊臉便火燒火燎地痛起來。

風刮過之後，嗡嗡餘音在耳邊盤旋，周圍的一切聲音聽起來都那麽不真切。

“哎呀老伴，你冷靜一點……”

“我要是能冷靜下來我就不是人！我要打死這個混賬東西！”

幾乎在頃刻之間，一個同樣兇狠的耳光就落在了同側臉上，那裏迅速腫脹起來，她沒有伸手去安撫，只是僵直地站着，目光空洞地回蕩在面前拉扯的兩個人之間。

父親使勁拽着母親再度揮起來的右手，母親想掙脫，但力氣顯然沒有父親大，于是她揚起左手，可還未發力就被蹿到她身後的父親扣下，兩只手都被父親牢牢束縛住，她掙紮着撲向她，又被父親拉回去，她無計可施，狠狠瞪着她，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

“程菲，你要害死多少人才夠？！先是你姐姐，現在是你林伯母，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氣死？！你回來幹什麽？！你還有什麽臉回來？！我沒有你這種不孝女，你給我滾，馬上滾！”

程母的咆哮如同利劍一般刺向她的胸口，那裏頓時破了個洞，血流不止。

她幾乎已經喪失思考能力，腦海裏醫生為林母蒙上頭的畫面，她抱着渾身是血的程蔓痛哭流涕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回放，她很遲鈍很遲鈍地想，她害死了姐姐，又害死了林伯母，可她何時起過害人之心，為什麽就坐實了害死她們的罪名呢？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上次她不過就是想飙一把車痛快一下抛卻煩惱，為什麽程蔓就走了呢？這次她不過就是想短暫離開一陣理清自己混亂的感情，為什麽林伯母又去了呢？她們的生命為什麽都這麽脆弱，而她這個罪魁禍首反而好端端地活着？

她無言以對，唯有淚水洶湧而下，其實她不想哭，因為這時候的眼淚只會令人厭惡，但她控制不住。

果然，母親惡狠狠的訓斥再次傳了過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除了哭，除了逃避，你還會什麽？！你現在哭有用嗎？能換回你姐姐的命嗎？能讓你林伯母醒過來嗎？！”程母一口氣吼出積壓在心頭多年的話，“你任性之前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你以為你一時的任性不打緊，但別人卻要為此付出代價，你想過嗎？想過嗎？！”

Advertisement

程菲閉上眼，淚水無聲無息在臉上流淌，耳邊充斥着母親嗚咽的聲音，她斷斷續續地說着，“我怎麽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你叫我以後怎麽面對林家的人？”

“還有你……”她轉身望了一眼立在床尾一動不動一語不發的人，又掉回頭來用質問的眼光盯着程菲，緩緩道，“你還有什麽顏面——面對洛誠？”

那個名字在心頭狠狠一震，程菲睜開眼睛，搜尋到那抹久違的身影，散亂的視線總算有了聚焦。

一年多不見，他瘦了好多，淺灰色的羊毛衫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曾經一貫平整的衣衫起了皺褶，曾經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有幾根淩亂地立着，曾經光潔的下巴布滿了青色胡渣，曾經柔情似水的眼眸此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垂着頭，目光凝固在床上安息的人身上，對周圍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她踟蹰地朝床邊挪過去，腳步似有千鈞重，這短短的距離仿佛隔着太平洋一樣遙遠，不知過了多久，費了多少力氣，她才走到床邊。

又遲疑了許久，她伸手抓住被褥的邊緣，同時，從手指到手臂再到全身，都狠狠地顫抖起來，不可遏制，她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下狂亂的心跳和深深的惶恐，将全身的力氣都凝聚在抓被的那只手上，猛地掀開被子。

心髒如同被什麽東西猛烈撞擊着，她不由自主跪倒下去，雙手抱頭，痛哭失聲。

她拼命搖頭，淚流不絕，她不敢再看那張死氣彌漫的臉，她拒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好比是用積木堆成的，別人輕輕一碰，它就分崩離析了，可對堆積木的她來說，這是項多麽浩大的工程？八年前她的世界毀滅了，她帶着一顆破碎的心回到廢墟裏，重新拾起一磚一瓦，經年久月地堆砌，才将它重新搭建起來，如今，它又毀滅了，而她，再沒有重建的信心和勇氣。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她癱坐在地上，哭泣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到後來只是無聲地流淚。

牆上的時鐘走過半圈，一雙手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個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洛誠看着她紅腫的臉，紅腫的眼睛，臉上雖毫無表情，心卻在隐隐作痛，目光也不是冷若冰霜的，相反，卻帶着一絲柔情，一絲憐惜。他的嗓音還跟以前一樣平靜溫和，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只是他的話，讓她在頃刻間就意識到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林洛誠了，因為他說，“你走吧，我們之間——結束了。”

其實過去一年她所期盼的，不就是與他和平結束嗎？但當結束二字真的從他口裏吐出來，雲淡風輕的口氣，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而他，該是有多麽心灰意冷，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曾說過會尊重她的選擇，如果她選擇隋遠，他會放手，她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話，可從前的他，在她沒明确表态之前，絕對不會輕言放棄，如今他主動提出分手，說明他對她死心了。

但她不能就這樣離他而去，程蔓已經離他而去了，他母親也已經離他而去了，兩個他最親的人都離他而去了，如果她再離他而去，那他豈不是太孤獨太可憐了嗎？

想到這裏，她倉促搖了搖頭，急切地說，“我不走，我留下來陪你。”

他也搖了搖頭，對着她笑得蒼恻而無奈，“你陪我？你能陪我多久呢？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還是更久？”

她答不出，但無論如何，她現在絕對不能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語文沒學好的同學寫文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