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嚴曦

葉蓁見過葉扶蘇,把所有的事講清楚後,将自己改頭換面一番,辦成了沿街乞讨的要飯花子,在城中游蕩。得知顧府辦喪事,他還曾遠遠看過一眼。沒想過顧夫人竟死的這般突然。顧庭芝連遭打擊,只怕已是心灰意冷。不知怎的,想到顧庭芝孤身一聲在靈堂哭泣,他的心裏莫名堵的慌。

頭七那天,他躲在顧府外,瞧見何舒月鎖了顧府的門,扶着顧庭芝從他面前經過。兩人之間,僅隔着一堵牆。他更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顧庭芝的話。

他果然如姚文生猜測的那般,寧願将所有的罪名全都攬下。顧庭芝,真不知你是癡還是傻?

葉蓁也不知道他留在京師到底是為什麽?可能是想親眼看着顧庭芝被明正典刑?他真的能心平氣和的看着顧庭芝被砍頭,然後拍手稱快嗎?

還有,他見顧庭芝行走不便,似乎眼睛有問題,難道是哭瞎了雙眼?這怎麽可能?葉蓁為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感到震驚。待兩人走遠,他才端着個破碗,從牆角裏出來。

“葉蓁?”

聽到身後的聲音,葉蓁渾身一僵,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卻發現衣擺被人拉住。

文卿繞到他面前,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喜上眉梢,“果然是你。你沒死!”

“噓”葉蓁将食指放在唇前,接着環視了一周,見周圍無人,才低低道:“小聲點。”

文卿激動道:“你真的沒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們找到了你的……”

葉蓁道:“這事說來話長,這裏說話也不方便,回頭我再告訴你。你怎會在這裏?”

文卿黯然道:“此番何舒月同樣受到牽連,他怕連累我,讓我離開他……”

“這樣也好。你打算回揚州?”

文卿搖頭,“我還沒想好。聽說顧庭芝的娘過世,我就過來瞧瞧。你既然沒事,為何不現身?顧庭芝以為你死了,第二天跑去跳崖,結果眼睛也摔瞎了……”

葉蓁想過很多種情景,比如顧庭芝會讓人找他,會難過很久,會一直記得他,或者很快将他忘記……卻唯一沒想過,顧庭芝為他墜崖。

見葉蓁不說話,文卿接着道:“我現在住在城外的一家小客棧,你與我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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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點頭:“也好。”

文卿落腳的地方不大,房間收拾的幹淨利落,桌子上還擺着一張古琴。

葉蓁道:“你這是打算長住?”

文卿提起桌子上的清花茶壺,為葉蓁倒了杯涼茶,“一兩個月吧。待事情完了再做定奪。”

“你不放心何舒月?”

文卿臉上一紅,否認道:“不是。不跟我說說你的事嗎?你大哥去認屍的那天,哭得很傷心,我真以為,那人就是你。”

葉蓁幽幽嘆了口氣,将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說了一遍。聽完後,文卿很久才開口道:“葉蓁,顧庭芝會因此被殺頭。”

葉蓁不解他這話的意思,顧庭芝會怎樣,姚文生早已告訴他了。當時的姚文生也是這種表情,難道他們以為假戲可以做成真?兩人處着處着就能日久生情,連仇恨都抛到九霄雲外?可能在心裏,他們都認為葉蓁是個涼薄之人,可明明受害的是他。為什麽人們總是更加同情相對來說處于下風的弱者?

“我知道。”

聽到他如此說,文卿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用了,便住了口。怪不得葉蓁,誰遇到這樣的事,怕是都要恨顧庭芝入骨的吧?“我原以為你和他……沒想到竟是為了報仇。罷了,不說這些了。你哥知道你還活着嗎?”

“知道。我前些日子見過他了。姚文生說顧庭芝認罪後,葉家就能洗清冤屈,我哥也就能回家了,我在這等他。”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各自心思各異地沉默了。

半晌,文卿起身道:“我去城裏探探消息,你歇下吧。”

葉蓁點點頭,忽地問道:“文卿,沒人跟着你吧?”

文卿想起那日的幾個暗衛,神色有點低落,“沒有,何舒月沒有再派人跟着我了。你安心待着吧。”

彼時,滿城都在議論顧庭芝的案子,只是一個轉眼,他就成了別人茶餘飯後消遣的話柄。文卿很容易就打聽到了消息,心中卻是隐隐有些難受,顧庭芝的深情不是假的,最後落得這個結果,真是造化弄人。

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何舒月一個腿軟,差點跌倒。倒是顧庭芝,仍舊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仿佛死對他來說,不過是睡一覺。醒了,一切照舊。

“我已經看淡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懷?”

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何舒月哀也不是,怒也不是。“我會想辦法救你。”

留下這句話,他立即前往皇宮。皇上卻不願見他。

何舒月一次次央求周公公替他通報,周公公嘆口氣,說嚴曦正與皇上下棋,皇上這個時候是不會見任何人的。叫他晚些時候再來。何舒月退到一邊,打算等到嚴曦離開。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嚴曦才慢悠悠地從裏面走出來,看到何舒月,他挑了挑眉,了然道:“皇上累了,正在休息,何大人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進去。”

“可是……”

“嚴哥哥……”

聽到這聲呼喚,嚴曦的眉毛又擰了起來。還是跟着何舒月畢恭畢敬地行了禮,“公主。”

荻秋公主看到嚴曦,像是看到救命的稻草般,“嚴哥哥,我要去看看顧庭芝,你幫我想想辦法,皇兄不許我去刑部。”

嚴曦擡手指了指何舒月,“這事,公主找何大人更靠譜。下官官職卑微,幫不了公主。”

荻秋公主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注視着何舒月,“何大人,本宮要見顧庭芝。你能從中想想辦法嗎?”說是請求,但命令的意味十足。何舒月想,荻秋這幾年一直情系顧庭芝,或許她能救顧庭芝的命也說不定,遂點了點頭,“下官盡力。”

眼看着嚴曦要溜走,公主一把拽住他的衣擺,“嚴哥哥,你陪我一同去。”

嚴曦連連搖頭,“公主,皇上若是知道下官陪着你胡鬧,我這一身官袍只怕要就此脫下了。”

荻秋眨了眨天真無辜的眼睛,疑惑道:“難道你這一身衣服還沒被皇兄脫下?他每日叫你來,不是下棋,就是講經,難道不是看上你了?”

嚴曦:“……”莫非皇上包藏禍心?看來下次得找個借口溜掉才好,免得羊入虎口。

何舒月:“……”我好像發現了什麽。

三人一行,到了刑部專門關押死囚的牢房。只是獄卒無論如何都不敢給開門,說是刑部有規定,任何死囚犯人都不得探監,能讓他們進來,已經是破例了。

荻秋想發火,嚴曦拉住了她,“你想把事情鬧到皇上那裏?”荻秋無奈閉口不言。只能隔着牢門,看了眼顧庭芝。

關押死囚的地牢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顧庭芝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的一堆草裏。聽到聲音,他擡頭道:“嚴雲昕?”

嚴曦笑笑:“顧大人好耳力。”

顧庭芝随即又低下頭,“你來做什麽?”

嚴曦淡淡道:“我陪公主來的。”

“公主?”顧庭芝驚訝道,随即将頭別開,“下官渾身污穢,怕髒了公主的眼,公主還是請回吧。”

荻秋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扭頭對嚴曦道:“嚴哥哥,何大人,我有些話想跟顧庭芝說……”

“下官告退。”兩人識趣,立即退了出去。

見人都走了荻秋搖了搖唇,臉紅道:“顧大人,自我十四歲那年,在禦花園不小心沖撞到你之後,我就……悄悄喜歡上你了。幸好這幾年,你一直沒有娶親,十六歲時,我厚着臉皮央求皇兄,把我許配給你。誰曾想,你竟然……”荻秋擦了擦眼角的淚,“顧庭芝,你若跟我在一起,怎樣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地步。”

顧庭芝起身,摸索着走到牢門前,愧疚道:“是下官辜負了公主的一番心意。人頭落地之前,還勞駕公主前來探望,公主對下官的情誼,下官銘記于心。”

荻秋紅着臉,微微別開頭道:“顧庭芝,你現在願意回到我身邊嗎?只要你願意,我一定求皇兄放了你。”

顧庭芝一愣,繼而搖搖頭,“抱歉。下官恕難從命。”

“因為葉蓁?還是因為你無法……”荻秋擡眸道。

“葉蓁死了,我也不想獨活。”

這邊何舒月正跟嚴曦說着話,忽然見公主滿臉淚痕地從牢裏跑出來。嚴曦張了張口,還沒問出聲,就聽荻秋道:“嚴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救救顧庭芝吧。”就算送上門,顧庭芝依舊棄之如敝履,荻秋仍然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嚴曦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嘆道:“真是個傻丫頭。人家都不要你,你這是何苦呢?”

“公主的話,嚴大人怎麽看?”何舒月問道。

嚴曦扭頭看了何舒月一眼,道:“皇上未必真的想殺顧庭芝。你以為他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局?只是罪證确鑿,他想包庇都沒有辦法。”

“你說的是真的?”何舒月驚喜道。

嚴曦道:“虧得你跟在皇上身邊這麽久,連他的心意都揣測不到。”

何舒月想想,确實如此,“嚴大人會幫忙嗎?”

嚴曦無奈扶額,“公主都下令了,我還能拒絕麽?若是不管,真會被她念死。”

“但不知嚴大人怎樣幫?”

嚴曦簡明道:“換監斬官。何大人接着便可偷梁換柱,李代桃僵。”

何舒月的嘴巴越長越大,最後面帶喜色道:“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本官佩服!”

“……”嚴曦道,“當時是符卓力推自己人做了這監斬官,皇上一時找不到理由拒絕。何大人若能讓他暫時卧病在床,我便來擔此一職。話說,這種狀元相殺的戲碼,還挺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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