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會的第一個項目是演講。

根據抽簽的結果,第一個進行的是宋程,他明顯缺乏準備,在演講的過程中還有幾處口誤,不過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個墊場,在他之後的馮雨和張德鑫才是真正的刀光劍影。

下一個上臺的是馮雨,他一上來,就給了張德鑫一個下下馬威,提出了張德鑫代理總經理的時候公司出現的問題。接下來,馮雨又針對開拓公司的業務提出了幾個整頓的方案。他的演講看得出來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先聲奪人,但是他的能力有限,這次演講輸在不夠精簡,冗長的介紹聽得臺下衆人連連哈欠,提出的方案也有些經不起推敲。

第三個是張德鑫,他首先反駁了馮雨的幾點說詞,然後又提出了幾個意見。發言內容和馮雨針鋒相對,但是相較之下他的演講簡短精煉,但卻面面俱到。整個過程張德鑫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他下臺之後,掌聲也比前兩個人更為熱烈。

最後一個是東方,大部分人先前只是聽說公司有個保全人員也報名參加了甄選,大家都是抱着一種來看笑話的心理等着東方上臺,可是東方一出現就迎來了女員工的連連尖叫,帥氣俊朗的外表、精明幹練的氣質,大家心裏都有個疑問──這小子,真的是保全嗎?

東方在臺上站定,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我叫做東方,令年二十四歲,進入sel只有短短一周,就任保全職位。我知道,這次競選可能是sel成立以來最關鍵的時刻,由于公司原總經理的失蹤,導致了一連串的問題,以及公司股價的下滑。在這樣的時刻,sel需要的不僅是一個能夠承擔重任的新總經理,而且需要一個新的方向,這也是我令天站在這裏的原因。」

經過了簡單而又有力的開場,接下來,東方有理有據分析了近期sel的走勢和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提出了大的方向和解決問題的幾個方法。

這份演講稿是陳潇拟出來的,對于sel的情況他最為了解,解決的方案也是最為快速,有效的方法,坐在第一排的幾個股東聽了這些意見都開始連連點頭。再加上東方在臺上沉着冷靜,自信滿滿,更給大家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下一個環節就是投票,早有工作人員把選票一張一張發下去。

宋程走上臺來拿起麥克風。「請大家聽清楚投票的規則,為了公平公正,本次投票采取複式選擇法。每張票上需要勾選兩個名字,如果不足兩個或者多于兩個,則視為棄權。我們會選擇出票數最多的一個人就任總經理職位。選票采取不記名方式,請大家認真選擇。」

這樣的投票方式也是陳潇故意設計的,會前特別叮囑了宋程不要弄錯。

拿着選票,臺下的員工開始竊竊私語:「這是什麽規則啊?為什麽必須選兩人?」

「管他呢,投票吧。」

「你選誰啊?」

「剛才看起來那個東方挺不錯。」

「噓,小聲點,如果是張德鑫上臺知道你選了別人,一定會想法子整你。」

「怕什麽,反正選票必須選兩人。」

「不過啊,肯定還是選張德鑫的人多……」

結果還沒出來,作為熱門人選的張德鑫就胸有成竹地笑了起來,仿佛已經穩操勝算。

整個的過程楊井然一直默不作聲,但是心裏卻很清楚,這次制定的投票規則是在偏袒東方。

公司裏面的人都知道,馮雨和張德鑫是敵對的勢力,選擇馮雨的人肯定不會選張德鑫,選張德鑫的自然不會選擇馮雨,宋程過去一直跟着陳潇,說到底只是個秘書,能力有限,沒有多少人會選他。倒是令天的東方讓人眼前一亮,多餘的一票,不用說,大部分的人都會投給他。這樣累計起來,這小子的勝算就大了……

楊井然這輩子光明磊落,他一直覺得張德鑫這個人頗有野心,令天東方的演講确實不錯,所以雖然看穿了這個小把戲,他也沒有做聲,在選票上勾選了馮雨和東方。

不多時,一張張選票交了上去。選票彙聚到一處,就有工作人員開始統計。

十分鐘後,宋程走上臺去宣布:「本次投票,有效票數二百五十四票,棄權票數一百零三票。東方,一百五十四票;張德鑫,一百五十三票,東方以一票之差險勝。」

這個結果宣讀出來,衆人嘩然。

「我不服!」原本以為自己穩操勝算的張德鑫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激動地站了起來,舉起手大聲抗議,媒體紛紛按下快門記下他的醜态,可是張德鑫卻完全不在乎。他像是一只瘋狗撕破了臉,擺明了自己得不到總經理的位置也不想讓別人上臺。

宋程撇了撇嘴。

東方走上臺,接過麥克風笑道:「張總,您這個樣子就好像玩扮家家酒輸了的小孩子,很丢臉的。」

「哼,丢臉?不知道是誰在丢臉。」張德鑫冷笑一聲,回過頭對衆位員工說:「這個人在別的公司做過收銀員、調酒師、洗車工,而且他剛進sel的職位就是保全。我不知道有什麽人在背後推他,暗中做鬼,但是這樣的人要做我們sel的總經理,還不被別人笑掉大牙?」

張德鑫的話,無疑又向會場裏的衆人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大家都急于求證一個事情,張德鑫說的是真的嗎?

聽到張德鑫的話,知道東方身分的宋程臉色先變了。他本以為張德鑫會輕敵,加上時間比較短,不會去查東方的底細,可是張德鑫這個老狐貍還是做足了準備。

東方卻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膀,對衆人宣布:「他說的話是真的。不過,我不覺得這出身有什麽丢人,有句話叫做不拘一格降人才,難道一個洗車工就不能有一天做到總經理的位置?」

張德鑫大聲反駁道:「也許你以後可以,但是現在的你,明顯還沒有這個資格。」

東方反問張德鑫:「那您覺得,什麽樣的人才夠坐這個位置?」

「哼,至少需要……」張德鑫開口說了這幾個字,才發現是東方給他下了套子,他又不能說只有到我這個條件才有資格坐這個位置,一時不知該如何對答。

東方微微一笑,接着他的話說下去:「我知道,至少要像我們張總這樣,國內的名牌大學工商管理系本科畢業,有七、八年的管理經歷,做到副總經理的位置,才可以參加競選吧?」

「哼。」張德鑫面色不快地冷哼一聲。

東方做了一個讓衆人安靜的手勢,繼續開口道:「首先,我很欣賞我的對手事先調查了一些我的事情。我知道,張總是sel多年的功臣,輔佐了兩任的總經理,曾幫sel打下江山,如令落選難免心有不平。但是我希望張總的調查不要這麽淺嘗辄止,要查就要追查到底。現在,我要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東方并不是我的全名,我姓霍,叫做霍東方。兩年前畢業于曼徹斯特商學院,是MBA的碩士。曾經有一年擔任茂林東方國際有限公司副總裁的資歷。」話到這裏,東方對着臺下一笑。「不知道,這樣的簡歷張總是否覺得合格呢?」

一時之間,風雲變幻,局勢突然轉折,現埸鼎沸到了高潮,誰也不曾想到東方那個混小子也有這樣的背景,一切讓人始料未及,有的員工在底下鼓起掌來,已經開始有心急的記者想上臺去詢問東方的就職感言。

連楊井然都被這樣的轉折震驚,他看了看東方,然後想起了什麽似地低下頭小聲自語:「難道他就是霍俊的兒子?」

但是就在所有的人以為這次競選會如此收場的時候,會場再次乾坤扭轉,公正席位上的一位公證員站了起來,和宋程要過了麥克風。「對不起,剛才的投票數據稍有誤差,有一張選票被誤做了廢票,經過重新統計,現在更正投票結果,東方,一百五十四票;張德鑫,一百五十四票。」

這個結果宣讀出來,讓人始料未及。面對平手的局面,東方也鎖緊了眉頭,這樣的情形十分不利。

張德鑫則得意地大笑起來,像個瘋子一言揮舞着雙手:「哈哈哈哈,我沒有輸,我沒有輸……」

現場再次失控,宋程也方寸大亂,無奈之下他拿過麥克風,維持着現場的秩序。「請大家不要混亂,稍後我們另外召開會議,讨論是否需要進行第二次投票。」可是他的話顯然不足以平息現場的騷動。

混亂之中,一個帶着帽子墨鏡的人分開人群走向了前臺,那人穿着随意,可是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獨特的冷峻氣質。随着他前進的腳步,喧嚣的會場逐漸安靜下來,直到寂靜,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去,不能言語。現場的氣氛好像是一張弓已經繃緊了弦。這凝固的氣氛突然被打破,那人停在了臺前,為王揚起了精致的下鄂。「不知道,我這一票是否作數呢?」

他開口的聲音不大,落在張德鑫的胸口卻如同一擊重錘。

随後,他摘下了墨鏡。那一刻,所有的閃光燈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閃爍不停……

誰也沒有想到,神秘失蹤快兩個月,一直沒有消息的陳潇會突然出現在會場。而且他一副淡然的表情,好像令天發生的這些關乎sel命運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陳潇!?」東方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身旁的人。

陳潇直接拿起了麥克風:「我為我今天的遲到表示道歉,也要對新總經理的就任表示祝賀。今天東方的當選是票選的結果,我希望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大家能夠對他的工作進行支持和配合。」說完了話,他放下麥克風,徑自向臺下走去。

衆多的媒體記者一擁而上把演講臺團團圍住。「陳總,前一段時間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您失蹤的這段時間是去了哪裏?」

「現在看來您一切安好,之前為什麽不聯系公司和媒體?」

「這一切是否早就是您的預謀?」

「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到sel?」

無數的麥克風伸到嘴邊,陳潇只開口說了四個字:「無可奉告。」他急于擠出人群,可是那些記者卻不肯放過這個絕佳的采訪機會。

現場更加失控,有保全人員上來維持現場秩序。

混亂之中,東方沖下臺拉住了陳潇,分開了人群。

一直跑到了一樓的洗手間,東方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陳潇。「喂,陳潇,你為什麽今天突然會來?說什麽失蹤,老實說,你之前是不是耍我?」東方的語氣有點憤怒。

「你只要知道我沒害你就行了。」陳潇急于想離開,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不是說會當面給我個交代?」

「現在還不是時候。」陳潇擡起頭來,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額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來,他知道,他的時間可能不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再次變成貓的樣子。

東方卻不肯輕易把他放走。「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幫你做了,現在又要讓我做什麽?管理sel,這可不是兒戲,就算我可以繼續幫你的忙,可是你至少應該給我個理由吧?為什麽不是別人、不是宋程,你偏偏要找我?」

陳潇靠在牆上,覺得心跳已經開始加速,呼吸也急促起來,耳朵邊有各種聲音在交錯,東方說了那麽多話,他只聽清楚了「理由」兩個字。

「我只信任你,這個理由足夠了吧?」說出來這句話,陳潇覺得自己大腦的意識已經開始混亂,完全不受控制。

東方愣住了,放開了拉着陳潇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讀不懂他,也不知道這固執的信任是來自何處,今天,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而已。那句話好像是搪塞他的謊言,可是……又像是真的。

「現在我要去洗手間,拜托請出去。」陳潇說着話推開了東方,拉開了一間洗手間隔間的門走了進去。

東方在那裏站了片刻,走到洗手臺邊打開了冷水,他把水撩在臉上,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時候有幾個記者沖進了洗手間。「陳總呢,陳總在不在這裏?」

「喂,他……」東方正要阻止,有個記者推開了洗手間的門,門沒有鎖,洗手間裏空無一人,地上卻散落着幾件衣物。

「他在這裏換了衣服,離開了……」面對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東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為陳潇打圓場。

無人注意的窗臺處,一只小貓努力掙紮着從窗口翻了出去。

其實令天陳潇也沒有想到可以突然恢複人身,東方出去以後他一直待在車子的後座,準備九點左右溜出去。

這一次,沒有酒精,沒有熱水,也沒有情欲的刺激,但是那種難受眩暈的感覺突然襲來,等陳潇清醒過來,已經恢複了人身,後車廂裏面還有幾件謝小首放在那裏備選的衣服。陳潇換了衣服出來,正好在更正選票結果……中間的過程雖然有些驚險,但是還好來得及救場。

恢愎成貓咪以後,陳潇爬回了停車場,上了汽車,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态一直在,就好像患了重感冒以後高燒的感覺,不……似乎比那樣還痛苦些,身體在從內向外地灼燒,好像要把內髒和皮肉都燒成灰燼。

事到如今,陳潇已經猜到恢複人身可能和疫苗有關。

上一次是打了疫苗幾天以後,恢複成人身但是只維持了一小段時間,這次又是……他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意味着什麽,是會徹底恢複?還是會難受一段時間然後繼續保持貓的樣子?或者是……死亡?沒有人能告訴他,也沒有人能夠幫他,更沒有人能夠分擔他的痛苦。

陳潇咬着牙,來回翻滾着,用爪子去抓撓沙發的座套,直至失去意識,等他再睜開眼睛,天色已經漸暗了。

汽車在路上,停在一個紅綠燈的路口。

東方拿着手機,正在打電話,電話裏傳來的聲音是葉哲楠的。「喂,晚上有空嗎?給你慶功啊。」

「慶什麽功啊?」東方沒有反應過來。

「我看了晚報新聞,恭喜你做了sel的新任總經理。」

「這麽快!?」

「那當然,頭條呢!」

「這個,這個事情挺複雜的,我也是糊裏胡塗當上的。」

「晚上在威爾飯店見吧,那裏也離你家不遠。」

「好啊。」東方爽快答應。

十分鐘以後,東方把車停在了飯店外的停車場。等他下了車,陳潇也從車子裏走了出來。

變化的過程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他不希望東方看到,也不想他知道什麽。

也是時候離開了……

最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沒有人的地方,陳潇想起了他過去的家,或許不應該叫做家,只是一處房子而已,那地方很大、很豪華,出入着各種不同的女人,可是這些都無法掩飾那地方的冰冷。

對于他現在的情況,那地方再适合不過……他記得他還有一串備用鑰匙放在保全處。

做了決定,陳潇獨自在路上走着,可是他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地沉,頭也還是暈暈的。

每走過一個紅綠燈,他就要停下來休息片刻。街邊到處是繁華,燈紅酒綠,可是那些歡樂都不是他的。聽着咖啡廳裏傳出來的樂聲,他忽然想起了東方,現在那小子應孩在和葉哲楠在一起吧,也許喝了酒,說着什麽開心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遠,一直到再也邁不動步子,陳潇趴在一處街角,無奈地等待體力恢複過來。

夜色沉靜,月光流下來,像是水一樣。應該已經過零點了吧?

此時的東方是在和葉哲楠親熱還是已經回了家?他會不會發現自己的失蹤?

陳潇趴在地上,側了頭胡思亂想着。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陳潇聽到了兩個人争執的聲音。

「東方,已經找了這麽久,還是回去吧!」

「如果是蘇蘇走丢了呢?你會不會着急?」

「蘇蘇走丢了的話我當然會很着急,可是也不用這麽大半夜地出去找吧?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

「你不知道這只貓對我意味着什麽,在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在我被所有人抛棄的時候,是牠陪在我身邊。」

「可是再重要也只是只貓而已!」

「作為朋友我感謝你陪我這麽久,如果你累了,那就先回家去吧,你不用管我的。」

「忙了一天,你也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去印尋貓啓事好不好?」

「不!今天不找到牠的話,我是不會回去的。」

陳潇聽着兩個人争執的話,不知不覺眼睛就濕了,他的心軟了,甚至想張口叫上幾聲,讓東方抱着他回家。好像只要回到了他的身邊,一切問題也都不再是問題。

可是就在他想起身的瞬間,一只麻袋罩在了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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