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父子

“孽子！”

“大逆不道！”

“周隆你簡直要反了天了！”

回過神來的周爹一個勁兒地朝周先生破口大罵，只是，陳狗蛋移了步，擋在了周先生的面前，正對着周爹。

瞬間，周可材的目光就直接地如同刀子一般射到了陳狗蛋的身上。

“你這什麽下等人，滾開！”

飽含着怒火的周爹顯然對人不對事，而周隆在陳狗蛋的背後看着他的爹，忽然産生了一種世俗變遷的感覺。

這很平常，當孩子長大了看向自己逐漸年邁的爹娘，都會如此，他會看到自己爹娘的頭上的白發，看到那深深的皺紋，還有依稀熟悉的面孔——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這是他多年後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爹，無論他變化有多大，但是他還是認出了自己的父親。

孩子都跟娘最親近，除了長子，他就是長子，第一個看見的不是奶媽也不是娘親，而是這樣一位嚴肅古板到了極點的爹。

“爹”，他總歸是制止了，“志財并非什麽下等人，他只有一個身份而已……”

“孽子！住口！”

“他是孩兒的愛人，未來終生的伴侶，我希望爹可以知道這一件事實。”

已是半頭白發的周爹并沒能阻止自己的兒子這樣的舉動，他忽然就以肉眼可見的樣子更加蒼老了。

而同時，周隆就有些不忍地偏過了頭。

“孽子！”他喊道，瞪了陳狗蛋一眼，繼續說——充滿了一種無力的感覺，“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你娘，随便你幹什麽，只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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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進去再說吧。”

陳狗蛋看見自己的周先生沖他展露了一個無奈的笑容，然後指示他讓路，将周爹帶進去。

周可材一進入這屋子，就跟忘記了身後的兩個人似的，他看着這屋子的一切，露出了既是懷念又是猙獰的表情。久別這熟悉的事物，那個游子不神傷呢？

“爹，您坐吧。”

周爹也不客氣，照樣瞪了這跟着進來的陳狗蛋一眼，就坐了下來，雙手抱胸，說不出的戒備與嚴肅。

他一坐下，就陰陽怪氣地說道：“周隆，你還叫我爹，你可知父為何呢？”

“不知。”

周先生直截了當地回答，還拉着陳狗蛋一同坐下，坐得很近，既然決定如此，就索性坐得更徹底一點。

畢竟，他的爹可不是什麽值得人同情之人。

頓時，周爹的臉就更黑了。

他哼了一聲，看着那被自己兒子當成個寶的伴侶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兒子，忽然就有些失落。

這種世道，無論如何都不為過，更何況只是一點小性向，他只是感覺遺憾，感覺命運無常——他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妻子，現在得看別人在一起。

報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狗蛋十分不解地看着周爹大笑起來，轉頭看周先生，他的眉頭緊鎖，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蠕動嘴角說無事。

待周爹笑完了，時間也過了好久；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為平靜，接着，說道：“周隆，我還是你爹一天，你就得聽我的，我是你爹！”

“我知道。”

聽着這一切時，陳狗蛋悄悄地握住了周先生的手，希翼着這樣能給周先生力量。

周先生這樣好的人，不該承受來自父母的壓力，不該這樣難過的樣子。

他心中想着，突然，他覺得自己不該沉默了，不該認為這是他們父子倆內部的事情。

陳狗蛋決定開口。

忽然，周爹的目光便掃了過來，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波動，卻不知道這兒子的伴侶準備做什麽。

他繼續說：“恐怕，你內心還是當我是爹，只是，沒看到你娘的時候，一定恨死我對吧？”

陳狗蛋發覺周先生的手有些顫抖，仿佛在忍受着什麽痛苦一樣。

是的，他對于父親的感覺是很深，但是對于母親也是同樣的，當知道父親逃亡回來，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便知道他那位知書達理，一輩子都養在深閨裏的母親恐怕——兇多吉少了。

縱使感情再淡薄的人，在面對這一個具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還是不得不沉默。

“你娘她，是死了，我救不了，我也救不成……我逃回到安城，但我也知道，不久後，我還得繼續逃亡，反倒是不如你那娘親那樣一死百了了，沒什麽煩心事，沒這麽愁苦……”

“老爺子，你這句話就不對了，人活着就有希望，人死了就死了，啥也麽有了，怎麽說好呢！”

陳狗蛋插嘴說着，他還化用了自己看過的書裏的內容，倒是不那麽符合周可材第一次見面對他那只是買着苦力的下層人民的印象。

不過，他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子，尤其是這長子，所以也沒有太過奇怪了。

他古怪地嗤笑了一下，繼續：“那又如何呢？在我心底裏，你娘還是死了好，死了就不會那麽多事，那麽愛嫉妒。”

“……”

這時候，周隆擡頭瞥了自己父親一眼，站了起來。

“爹，你累了，去休息吧，以前你住的房間也沒什麽人，就睡那兒吧！”

“孽子！”

“爹，你累了。”

“孽子！你以為不想知道就不會知道了嗎？！”

“爹，你真的累了。”

陳狗蛋一臉茫然地看着周先生父子的互動，第一次産生了我是誰我在哪裏的想法。

周爹最終還是去休息了，而周先生則是從客廳裏拿了什麽東西，到陽臺上去了。

陳狗蛋看着他的背影，感覺有些沉重，有些悲傷，甚至有點兒痛苦。

周先生，在想什麽呢？

他在沙發那邊躊躇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順從自己的本心，往陽臺上走過去了。

而接着，周爹思考片刻，最終将自己虛掩着的門，關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終還是沒有怎麽虐他們，畢竟這一篇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