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啪!”

奏本狠狠擲于地,厚重的悶響如一道鈍雷,擊在殿中大臣心上。

戶部尚書林泰腿一軟,便跌在了地上,難掩倉惶:“陛下息怒。”

左都禦史汲盎面不改色,與他一同伏地。

孟脩祎雙臂撐着禦案,森冷的目光落在林泰身上,她的面容因盛怒而沉晦如水。

此事絕難善了。

林泰懼極,一面暗罵汲盎這死老頭胡亂攀咬,直如瘋狗一般,一般在腦海之中堆砌言辭,竭力想從眼前困境中脫身。

殿中氣氛沉沉如山岳壓頂,林泰幾番思索,也不過寥寥數息,他左思右想,卻怎麽也想不出妥善的法子,喉間越發幹澀,攏在袖下的雙手滿是冷汗。

為今之計,唯有竭力脫責了。官定是做不成了,好歹要留下一條命來。

打定主意,林泰忙往前爬了兩步,帶着沮喪的顫音:“陛下,臣失察,臣失察。裴伯安在時,為人強勢,甚為蠻橫,六部之事,事事幹預,臣白擔了一個戶部尚書,在戶部,卻是步履維艱,哪怕看一本賬冊,都有人呈報裴伯安。”

林泰一面說,一面萬分慚愧的磕了個頭,接着,那份深刻的慚愧便變作了毅然之色:“然,臣雖無能,亦不願失臣節……”

說到此處,滿腹狡辯推诿之詞還沒道盡,卻已讓孟脩祎恨甚:“你是打量着裴伯安如今沒法兒與你對質了是吧?”裴伯安家都給抄了,還有什麽底細是不知道的?

林泰心中咯噔一聲,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涼涼的滲了一頭,喉嚨仿佛被石塊堵住了一般,艱澀地道:“臣不敢……”

“朕只問你,”孟脩祎怒擊禦案,喝道:“賬面上的銀子,都到哪兒去了!”

經天子這一怒喝,林泰哪兒還敢再砌詞狡辯,伏在地上,哭喪着臉道:“陛下,銀子去了哪兒,臣委實不知啊。當初,都是裴伯安以中書令職務之便提走,臣,臣哪兒敢多問。”

話說到這份兒上,還不說實話。國庫的銀子,倘若真是這麽好挪用,還設什麽戶部,直接攤街巷中得了。

Advertisement

孟脩祎怒極而笑:“裴伯安的家都給抄了,你還想賴到他身上,朕告訴你,你今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這昏聩無能的官就別做了,這條命也別要了!”

國庫賬面上分明寫有六百萬兩白銀,實際卻不足百萬,餘下的五百萬兩平白不翼而飛,倘若不是汲老頭意外得知,上折參劾,孟脩祎至今還蒙在鼓裏。堂堂天子,讓臣下蒙的團團轉,叫她如何不生怒火!

林泰惶惶不已,雙臂也止不住的打顫,額上的冷汗低落在澄亮的金磚上。皇帝雖年輕,也是一言九鼎,從做太女起就是說得出做得到。她說要他命,便是命懸一線。

說還是不說?

說了是欺君,株連滿門,不說,他上哪兒去找補那巨額的虧空?

這是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陛下,如此龐大數目的銀子自國庫不翼而飛,實乃曠古未聞之奇事,臣請陛下徹查到底。”一直沉默的汲老頭說道。

林泰的一番支吾早已将孟脩祎的耐性耗盡,她冷冷瞥他一眼,如黑雲翻滾,山雨欲來。

“來人!”

兩名侍衛應聲而入,動作利落一致:“陛下!”

“帶他下去,明日天明前,讓他将知道的都吐出來!”孟脩祎淡淡道。

林泰臉色煞白,兩名侍衛齊應一聲,扣住他的肩頭便将他拖了出去。

大臣失德自有大理寺刑部審問,從沒有使侍衛折辱的。汲老頭微白的眉頭抖了抖,正欲分辨,擡頭看到皇帝陰沉的神色,又默默咽下了進言,陛下正在氣頭上,是聽不進谏言的,此事,過一陣再提方為妥善。

孟脩祎看了他一眼,道:“各地修繕道路,江南堤壩穩固,軍備也要革新,樣樣都要銀錢,國庫驟然空虛,之後必将應接不暇,卿速帶人往戶部徹查此事。”

汲盎立即下拜:“是。”

國庫今年支出早就已有規劃,原先還算充裕,現在則是捉襟見肘。

汲盎直起身,又道:“大晉立國至今,年成好時,一年稅收有六百萬兩,歉年卻只三百萬兩。江浙兩地獨占三分之一,去年浙州水患,又減賦免稅,其他各地也有大大小小的天災,國庫虧空已成事實。林泰既嘴硬不肯說實話,那五百萬兩銀子,應當是花銷幹淨、追讨不回了。陛下,填補虧空,是當務之急。”

孟脩祎冷着臉道:“朕知道。”

汲盎見此,施了一禮,恭聲道:“臣告退。”

待汲盎退下,孟脩祎挺直的脊背便彎了下來,分外疲憊的閉上眼,擡手擰了擰眉頭。

麥榮恩忙上前提了按摩肩膀。

長久坐在案前處理政事讓她的肩膀僵直難受,這一按便酸疼難忍。孟脩祎咬了咬牙,腦海中一件件亟待去辦的事穿梭而過,現在又加上一件國庫虧空。

其他事便都得壓一壓,填補虧空才是當務之急。

那起子奸佞之臣惹下的禍事,卻要她這君王來善後,孟脩祎心下憋屈得很,恨不得将這些不思為國為民,只知中飽私囊的貪官污吏都下獄問斬。

“陛下,李醫正請平安脈來了。”小宦官入內來禀。

孟脩祎睜開眼,道:“宣進來。”

麥榮恩便退到了一旁。

數息間自外走入一個中年婦人,身着緋色官袍,手提醫箱,雙目微斂,拱手下拜:“拜見陛下。”

孟脩祎看了她片刻,道:“免禮。”

李醫正做醫正不久,此番頭一回給皇帝請脈,自是緊張的。幸而她這年歲,尚算有點閱歷,哪怕緊張,也能克制,不洩露出來。

李醫正穩穩走上前,從醫箱中取出脈枕來,孟脩祎伸出手,将手腕置于那脈枕之上,醫正的指腹便搭了上來。

孟脩祎閉着眼,面色沉靜。

過了片刻,李醫正收了手,禀道:“陛下有憂思過度之象。”她頓了頓,續道:“多思傷脾。脾主肉,多思過慮易消瘦,脾屬土,心屬火,火生土,子病犯母,可引起心經之病。望陛下珍重自身,勞逸結合為要。”

她說罷,停頓數息,卻不聞皇帝回應,又停片刻,仍不聞聲響。李醫惴惴,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卻見皇帝閉着眼,呼吸極為綿長,比常人要長上一倍有餘。她是醫者,自是知道陛下不是睡着了,人多在平心靜氣之時,才會做這個深呼吸的動作。

她又猶豫了片刻,喚了一聲:“陛下?”

孟脩祎驀地睜開眼,微微蹙了下眉,平靜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這步驟不對,李醫正正要說還未言治療之法,就見麥榮恩朝她打了個眼色,這是讓她勿多言之意。想來是陛下今日不順。李醫正便收拾了藥箱,退了出去。

殿中又靜了下來,麥榮恩輕手輕腳地泡了盞參茶來,奉到皇帝跟前,皇帝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透徹而犀利,仿佛能鑽入人心,麥榮恩手一抖,忙垂下頭去。

“召崔雲姬來。”孟脩祎沒去接,淡淡說了一句。

麥榮恩心驚膽戰的應諾,忙退了出去。

殿外小內宦一見他出來,忙笑着上前:“麥大人可有差遣?”

麥榮恩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将手中那盞參茶塞進這小內宦手中,道:“你親自跑一趟,快去将崔雲姬崔大人召來,陛下急着要見她。”

小內宦道了聲諾,便小跑出去。

麥榮恩站在高臺之上,看着他順着玉階而下,直到沒了影,方輕嘆一聲。自薄大人赴江南後陛下心情便一直不好。他自以很能揣摩聖意,現在卻越來越猜不準陛下的心思,就如方才,也不知戳到陛下哪一根弦了。

這情情、愛愛的,他真的不懂啊。也不知要如何勸着陛下一些,何況他根本摸不準君心何意,麥榮恩緩緩回轉過身,憂愁着搖了搖頭。

陛下急召,崔雲姬來得甚為及時。

從江南歸來,崔雲姬經受歷練,斂去了不少斯文的書卷氣,磨出了一絲成熟實幹,連帶她身上時不時顯露的青澀情致也變得風情動人。

皇帝沒什麽停頓地将适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淡淡道:“鹽鐵專營已是刻不容緩。”國庫等不得了。

出了這檔子事,的确是等不得了。且有了國庫虧空之事,朝廷上原本仍不贊同的大臣怕也不好再大肆反對了,歸根結底,國庫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崔雲姬想了一想,道:“臣往江南一行,事雖未成,卻已頗有成算。推行食鹽官營,阻礙有三。其一,鹽商。江南鹽商,富可敵國,他們賄賂官員,資助仕子,結成了一張令人心驚膽戰的關系網,輕易,已是動不得他們;其二,鹽丁。鹽丁煮鹽販賣給鹽場,他們以此謀生,改為官營,便是斷他們生路;其三,先帝時便有前鑒,官營之鹽賣得貴,百姓未必願意,加上江南去年剛遭災,百姓生計艱難,定也不願有所動蕩。”

解決了這三件,推行官營就不難了,鹽能官營,鐵就容易的多,前兩者能成功,茶葉便不那麽重要了。

凡涉變革,總是困難重重。皇帝靜靜聽完,道:“此三者,最可慮唯最後一件。官營之鹽賣得貴,是因先帝時鹽政臺官員冗雜,層層盤剝,鹽價自然就上漲了,此番朕嚴格把關,定會精簡,到時鹽價不漲反降,你設法将此事宣揚即可。”至于如何宣揚,又如何取信于民,自是大臣們去傷腦筋。

鹽商看來富貴,實則無權,浮萍也,不足為懼。鹽丁繼續産鹽,只要讓他們将賣給鹽場的鹽賣給官府就是,也不必畏懼。

一件大事,一步步往細處拆分,一步步将問題解決,便容易得多。崔雲姬在心中盤算了一番,道:“确是如此。臣在江南探訪數月,以西溪、草邺兩地鹽井最多,臣以為,從這兩地入手最佳。”

西溪、草邺?孟脩祎擰眉:“這兩縣隸屬臨安府……”

“正是,臨安郡守薄暮笙為陛下心腹,自是能信得過的。”崔雲姬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臉色,語氣柔和。

孟脩祎不語,自斂眉思索。

崔雲姬也不敢擾她,但凡與那位薄大人相關,陛下多用幾分心思也是當然。只是不知為何,這位薄大人好端端的參政卻不做了,去了千裏之外的臨安為郡守。崔雲姬原以為是陛下為官營之事率先布下的人手,可現下看來,分明不是。

她不禁開始猜測其中緣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