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公文張貼數日,只引來百姓的竊竊議論,鹽政與鹽商無半點反應。
當此關頭,愈是沉默便愈是兇狠的蓄勢待發。
似乎是被這種山雨來前的死寂所懾,崔雲姬感覺到一種微微的壓迫感,随之而來的便是滿心不安。
她深吸一氣,玩笑一般地打破寂靜:“也不知能否全須全尾地回京。”
暮笙倚窗而立,手中捧了盞茶,茶湯清亮,袅袅生煙,她清秀溫婉的臉龐在濕熱的煙後,看一眼,竟如世外仙人一般脫塵。此時,她回過頭來,看了崔雲姬一眼,輕笑道:“你若怕,就不來了。”
語氣清幽,全無壓力。崔雲姬突然明白,為何陛下會為她所吸引,興許,就是她這種時時都淡然的氣質?她這般想着,不知不覺開口說了起來:“陛下曾言,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隐忍。”
暮笙手一顫,杯中茶濺出,落在她纖細白皙的指上,灼熱的疼。
崔雲姬繼續說着:“逼迫你做一件不願做的事,只消拿你最在意的人威脅,你心中再不甘願,也會隐忍着承受;同樣逼迫你放棄一件心心念念的事,只要方法得當,你再是抽筋拔骨一般的不舍,也終會隐忍下去。這樣委曲求全的性子,着實讓人心疼。”
暮笙的臉色頓時蒼白,她輕輕皺了下眉頭,捧起杯盞來飲了口熱茶。
窗外飄起雨來,陰冷潮濕,街旁青翠的樹葉飄落了一地,原本随風打轉,沾了雨水後,便停在原地不動了。
這樣的天氣,一盞香氣四溢的熱茶便顯得尤為珍貴,然而,這尤為珍貴的茶水到了暮笙口中,卻顯得有些暴殄天物,她心不在焉,根本不知是冷是熱,是何滋味。
她做不到無動于衷,卻也做不到歸心似箭。陛下将她看透了,她只是比常人更能隐忍罷了。
崔雲姬很是伶俐地以為陛下狀似無意地将話透與她,便是要借她的口,說給暮笙,現在她說罷了,便話鋒一轉,說起旁的來:“昨日,鹽商給我下了帖子,邀我今夜去臨江樓赴宴。”
暮笙瞬間從那無用的、多餘的悵惘中掙出來:“用的什麽名目?”宴客總得有個名目,鹽商能與崔雲姬扯上什麽關聯?憑什麽宴請她?
“名目想得甚是冠冕堂皇,說是,同為江南人士,如今我衣錦還鄉,他們與有榮焉,要給我接風洗塵呢。”崔雲姬眼角一挑,說不出的韻致流動,“我都來了半個月了,也不知接的哪門子風,洗的哪門子塵。”
崔大人對這些阿貓阿狗頗為不屑,擡擡下巴,道:“總不能白白浪費了他們的好意,我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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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顯赫,少年得志,狀元及第,青雲直上。崔雲姬再是通透圓滑,也掩不去骨子中帶來的矜貴與倨傲。
暮笙同那些鹽商打過交道,深知他們手段惡劣,無所不用其極,聽崔雲姬說罷,便生出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無緣無故,他們何必宴請崔雲姬?這無疑就是一場鴻門宴了。暮笙果斷道:“我與你同去。”
她是好意,崔雲姬心領了,她站起身,笑道:“不必,既然只是請我,便只是應對我一人的局子,你去了,他們施展不開可怎麽好?”
這些鹽商狡詐得很,一直寂靜下去,何時才能返京?不過是看誰先沉不住氣,誰先露出馬腳。
她說罷,不等暮笙反對,便施施然走了。
想好了今夜是場鴻門宴,待走到臨江樓前,崔雲姬還是被眼前燈火通明、杯盤狼藉的繁華景象迷了眼睛。
她微微一笑,帶着兩個仆從舉步往裏走去。
趙成與劉惠民就站在大堂,見她進來,忙端着笑上前。
兩下厮見,崔雲姬打量了一番來人,狀似無意道:“本官聽聞臨安鹽商以四家為首,怎麽今日就你二人,還有林潭與黃永濟呢?”
劉惠民今日保證了不胡亂開口,眼下便是趙成答話:“林潭家中有事牽絆了,至于黃永濟,”他笑笑道,“他家中出了讀書人,怕是不屑與我等為伍。”
崔雲姬目光微閃。趙成忙道:“大人,請。”
大堂中人滿為患,人聲鼎沸,明亮的燈光照得整座樓有如白晝,如此紙醉金迷的場景,此時卻平白令人安心。
打扮體面的管事在前引路,趙成與劉惠民在後陪客,一行人走進二樓的雅間中。
雅間無愧一個雅字,布置得很合崔雲姬的心意,她四下一看,便被讓到主座,推辭一番,便心安理得地坐着了——今夜誰都不在意是坐主位或客位。
清清靜靜地喝了三輪酒,崔雲姬甚是自在,酒菜精致,頗合胃口。
劉惠民心下暗罵,這世道不對,連女人都能為官做宰了,弄得現在,酒宴上幹幹淨淨,連個陪酒的花娘都不能上,哪有半點談生意的樣子。這般正經的氣氛,要他如何開場?
三人看似熱鬧地談了半宿,終于到了正題。劉惠民取出一只紫檀匣子,推到崔雲姬的身前。
崔雲姬驀然間覺得眼前出了重影,她暗暗咬了下舌尖,吃了一痛,才又清醒過來。她擡眼盯了那匣子一下,真是墨跡,鬧了半日,才進入正題。見是行賄,緊繃了半宿的神經慢慢松懈下來,崔雲姬皮笑肉不笑道:“這是做什麽?”
趙成打開那貴重的紫檀木匣子,裏面整整齊齊地碼着厚厚一疊銀票。
“小小敬意,聊表心意,望崔大人收下。”
饒是崔雲姬出身富貴,也忍不住咋舌。國庫一整年的收入不過六百萬,他們一下子就拿出十萬兩行賄。崔雲姬默默地計算這些鹽商的身家,愉快地想到,倘若能抄家,必能一解國庫燃眉之急。
再瞥了眼趙成一副沉穩的正人君子模樣,劉惠民暗含得意的暴發戶嘴臉,如此明目張膽的行賄,想要不抄家也挺難的。崔雲姬搖了搖頭:“我崔家雖不如尊府富貴,卻也不差衣食。”
劉惠民臉色一變,眼中顯出兇光來,趙成仍是那副沉穩的樣子,眼皮都沒擡一下:“崔大人這是哪裏話,我等草民,豈敢與府上争鋒?不過是點心意,崔大人是見過世面的人,何必這般放不開手腳?”
崔雲姬端着酒杯小酌,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想,弄了那麽大的排場,若單單只為這點銀子,就沒意思了。
這麽一想,倒是有些索然無味的味道。
劉惠民朝邊上一揮手:“快來把酒添上。”
邊上的童子忙執壺上前,崔雲姬瞟了一眼——那酒壺先前給趙成斟過酒。饒是如此,她也放下酒杯,不再多飲。
那不起眼的木匣子本身就價值千金,啪的一聲,被崔雲姬輕巧地合上了。
崔雲姬帶來的仆役死死守在門外,聽見聲響,相互回頭望了一眼緊合的門,警惕頓生。不一會兒,裏面又傳來模糊的說話聲,與樓下的喧嚣一起沖入耳道,在這深夜中令人無限困乏。
二人不禁一起想道,這臨江樓怎地如此有精神,這般深夜了,還是人聲鼎沸。
“二位有話但說無妨,提這真金白銀,就是瞧不起我了。”崔雲姬慢悠悠道。
趙成與劉惠民對視一眼,仍是由趙成開口:“旁的,也不敢勞煩大人,只是想知道,朝廷對咱們鹽商是怎麽一個章程。”
說得倒是直白。
崔雲姬笑笑:“鹽商也是大晉百姓,律法上怎麽寫,就怎麽辦。”
趙成心頭一凜,看着崔雲姬的眼神終于顯露出他毒蛇一般的本性來,那陰險與狠辣直讓人腳底生寒。
“此前,薄府君也得過我們兄弟的一些孝敬,”趙成點了點那木匣子,“只怕為人閑話,說咱們厚此薄彼,也萬不敢将這收回,崔大人莫推辭了。”
一語雙關,幾乎是明言薄暮笙已被他們拉攏了。崔雲姬一笑:“不了,不能再叫你們破費了,真有,我去與薄府君分分就是了,我與她交情好,想來她也不會吝啬的。”
劉惠民雙眉一豎,就要說話,卻被趙成按了下來,趙成用酒杯點了點桌面,适才那個童子便提着那酒壺來酒杯滿上,趙成舉杯道:“如此,便不勉強了。來飲最後一杯,往後,還望崔大人照看一二。”
崔雲姬瞥了那酒壺一眼,趙成與劉惠民已先幹為敬了,她來不及遲疑,便也喝了。
這酒……似乎更為辛辣……
暈眩的感覺浮上來,渾身的力氣仿佛在數息間被人抽走。
崔雲姬狠心咬了下舌尖,尖銳的痛意席卷她全身,随着而來的不是清醒,而是如火在燒一般的灼熱。
她站起身,天地都在旋轉,喉間幹澀得很,急需灌下一杯清冽的茶水。
“崔大人,已經宵禁了,不妨在臨江樓宿一晚。”
不知是趙成還是劉惠民,那聲音仿佛遠在天邊。
崔雲姬勉力自持,站得穩穩的,聲音也是穩穩的:“不礙,我這有府君手書,不怕宵禁。”她一面說,一面動身,極力自然。
劉惠民與趙成也不攔着,笑吟吟地送她。
樓下寂靜一片,客人卻一個不少,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無視眼前的杯盤狼藉。
崔雲姬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眼前茫然得很,分不清事物。
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在說話:“大人,這邊下樓。”
崔雲姬覺得那道火從她的小腹,燒到全身,肌膚饑渴,心頭顫栗,哪怕未經人事,她也知道這是怎麽了。
下三濫!
她暗罵一聲,高呼自己的仆役,很快就有人上前,扶着她走。
她看不清眼前人是誰,也毫無力氣去掙脫。
要毀在這了!
崔雲姬努力抵制因藥物而來的渴望,私密處發麻,還有點癢,她深深呼吸,意識竭力清醒,然而,清醒會怎麽樣?接下去會是什麽?
門開的聲音,而後是門關。
耳邊安靜下來了。
崔雲姬随手抓住身旁的東西,扶着穩住身形,口中抑制不住呻、吟,身體在叫嚣着欲、望,急需一人來纾解。
有一只微涼的手,來觸碰她的額頭,那涼涼的感覺,讓渾身如火在燒的崔雲姬覺得很舒服,她本能地想要靠近,但不及她去蹭那只手,僅剩的那點可憐的清醒便逼得她後退,因無力,原本簡單的後退讓她差點跌到地上。
那人連忙扶了她一把。
崔雲姬低喝:“放手!”
待她站穩,手便聽話的放開了。
她大口地喘息,欲、望燃燒着她的身體,那裏已經濕了亵褲,身子敏感的無以複加,哪怕是柔軟光滑的衣料的摩擦,都能讓她動情,呻、吟。
如此淫、亂,如此不堪!
她發誓,不論接下去發生什麽,不論她會有什麽把柄被人拿住,她都不會放過他們!哪怕拼的魚死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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